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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梅貝爾 -【皓月奇劫之三】赤日迷情(全)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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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5 01:22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赤日情迷(上)【皓月奇劫姐妹作】作者:梅貝爾

楔子


    他是赤帝。

  是神界的天帝禦筆欽點出來掌管備國的君王,理當擁有生殺大權,至高無上的權力。

  不過他是君王,也是囚犯,因為他心裏明白,那些朝他跪拜見禮的文武百官,沒有幾個是真正打從心底對他心悅誠服的。

  在這座代表崇高地位的王宮內,他無時無刻不是過得膽顫心驚,處處小心提防,就怕遭到暗殺。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當個普通老百姓。

  不錯!他只是個傀儡罷了,徒有虛名,卻無實權。朝政全由丞相、太尉,和禦史大夫把持,身為品國君王卻得看眾家臣子的臉色,真是天大的笑話,當得恁是窩囊透了。

  內侍走進朱雀宮。“啟奏王上,司天監的張大人求見。”

  年方二十的赤帝坐在藻席上,此時卻是委靡不振、神情黯然,失去了該有的生氣,有時他真厭惡自己的長相,擁有比女人還要更加美麗的纖細外表,看來恁是柔弱可欺,也讓滿朝文武根本不把他當君王看待,他們輕鄙的目光無時不在刺傷他的自尊。

  “朕什麼人都不見。”

  “王上,張大人已經在殿外等候多時,說不定有重大的事要稟奏王上。”內侍不為所動的說。

  赤帝朱紅的唇角微掀,露出一抹淡淡的諷笑,就連個內侍都膽敢不聽他的旨意,讓他更認清自己的處境了。“怎麼?連朕不想見任何人也不行嗎?”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被他這麼質問,內待連忙躬身辯解。

  他低哼一聲,“不是嗎?平常朕想宣誰進宮,都得先經過丞相的同意,怎麼這會兒倒反過來問朕了?”

  內侍“呼”一聲跪下。“奴才不敢。”

  不敢?赤帝眼露嘲弄,“宣他進來吧!”

  “奴才遵旨。”內侍起身步出殿外,片刻之後,便領著神情驚惶的司天監官員進入朱雀宮。

  他慌張的拜倒在地。“微臣叩見王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卿突然進宮見朕,發生了什麼事嗎?”赤帝年輕俊麗的五官上布滿無奈,在內侍的監視下,只得隱忍滿腔的憤怒。

  張大人抬起慌張的平庸臉孔,連聲音都顯示出急迫。“啟奏王上,微臣近日觀察天象,不只頻頻出現異象,而且就在今日午時和未時交接的時刻,將會出現天狗食日。”

  “天狗食日?”

  “王上, 自古以來都有記載,日之為異,莫重於蝕;日蝕者,下淩上,臣侵君之象也,日蝕數者其亂眾,稀者亂亦稀,人君失序,享國不明,臣下務亂,群陰敝陽,則日月薄蝕,汶暗暗昧……”

  還未說完,赤帝已然哄堂大笑,笑得眼角泛出淚光。

  “哈哈……說得好、說得好。”

  不只張大人,就連內侍也都用怪異的眼神瞪著他,活像他突然得了失心瘋似的,聽到天象作出如此預言,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王、王上?”

  赤帝笑得好不快意。“先人的智慧委實不能小覷,日蝕者,下淩上,臣侵君之象,說得妙,說得太妙了,哈哈……”這不就是他長久以來的處境嗎?

  上一任的赤帝因為久病纏身,無法治理朝政,禦醫束手無策,眼看就要不久於人世,只得宣佈退位,將年僅五歲的他接進宮中。

  半年後他登基了,朝中大臣卻以君王尚且年幼,根本不把他這娃兒放在眼裏,說好聽是從旁輔佐,實際上是乘機獨攬大權,將他的地位整個架空,形同軟禁。

  “王上切勿小看日蝕,不同時辰的日蝕會產生不同的後果,今日午時到未時這段時間,對王上的性命有密切的關係,懇請王上千萬不要離開朱雀宮,免得發生意外。”他再三的叮嚀。

  見他正經的神情,赤帝泛出一抹飽含諷刺的笑容,深深睇睨著他,“張卿是真心真意為朕著想的嗎?”

  “微臣對王上的心日月可表。”張大人叩首的說。

  “好、好,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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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5 01:2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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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樓太太從來沒想過自己都四十五歲了,老大已經從警大畢業,準備參加員警特考,老二則是個正值叛逆期的高中生,現在居然又懷了第三胎,而且是個女娃。

  這對她和丈夫來說,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他們一直希望有個女兒,可是自己的身體不太好,而且兩人的年紀也有了,丈夫不希望她再冒險懷孕;想不到還是意外有了。

  她滿眼慈愛的看著懷中五個月大的小女嬰,滿足的微笑掛在臉上。

  因為丈夫任職的警察局就在住處附近,所以她每天都會親手準備便當,然後用散步的方式帶去給丈夫吃。

  他身為警察局局長,工作自然繁忙,還得隨時面對可能發生的危險,這在她決定嫁給丈夫之前便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既然是員警的眷屬,就得要學會獨立堅強,除了丈夫的健康,她還祈求他能平平安安直到退休為止。

  “呃呀!”懷中的小女嬰伸出胖胖的小手,一把揪著母親的長發,不知道想對她說什麼。

  湊下臉親了親寶貝女兒細嫩的臉頰,“等一下我們就可以看到把拔了。”因為丈夫的轄區最近重大搶案頻傳,經過媒體的渲染,警局上下受到很大的抨擊,所以他已經三天忙得沒有進家門一步了。

  小女嬰也許聽懂母親的話,笑得眼都彎了。“格格……”

  “庭庭也很想念把拔對不對?”她努力掩飾內心的寂寞,不希望帶給丈夫困擾。“把拔看到你一定很高興。”

  丈夫雖然也很寵愛這個小女兒,不過卻不會溺愛,還特別給她取了個像男生的名字“冠庭”,而非“冠婷”,就是希望她將來會是個有勇氣和大智慧的孩子。

  嗅了嗅寶貝女兒身上的奶香,才抬起頭要繼續往前走,可是當她看清眼前的景物時,不禁呆在原地,不知何時自己居然站在一扇朱色的大門前,就像在歷史古裝連續劇中看到的。

  “我怎麼會在這裏?”她納悶的喃道。

  這時,門扉“呀”的一聲被推了開來。

  開門的是位年紀看來很大,可是氣質非常莊嚴的婦人,銀白的發絲挽成了髻,髻上插著一支珊瑚簪子,身上穿著棗紅色的改良式旗袍,寬寬的袖擺很有韻味,臉上的皺紋顯示她的年紀不小,卻又讓人猜不透她真實的年齡。

  婦人露出睿智和善的笑意。“要不要進來參觀?”

  雙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樓太太跨進店內,原來裏頭是間充滿古意的小店,她宛如走進了時光隧道,到處可見明清兩代的古董傢俱。

  她表情有些恍惚的測覽過所有展示的東西,無論是桌上、香幾、炕幾或角櫃,全都擺滿了各式飾品,有白水晶、煙晶、黑發晶、碧璽、發晶、石榴石、珊瑚、鐵晶、琥珀、蜜蠟、虎眼石、骨幹水晶……等等,大至佛像、聚寶盆、晶柱、晶球,小至手珠、項鏈和戒指,真是琳瑯滿目,讓人看得目不暇接。

  “有看到喜歡的嗎?”婦人等她逛完一圈才過來招呼。

  樓太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這些東西看來都很美,不過我對它們沒什麼研究……”不期然的,寶貝女兒在懷中掙紮著,讓她差點沒抱穩。“庭庭,不可以拿,聽話。”

  “呃……呃呀……”小女嬰伸出肥嫩嫩的手臂,企圖要抓吊在架上的一串項鏈,那是塊用繩子串起、銀框鑲住的綠色石頭,外形有些奇特,表面皺皺的,卻醜的可愛,透光後顏色均勻多變,有著特殊的美感。

  好試著將寶貝女兒抱好。“庭庭,不要這樣……”從來不知道這孩子這麼固執,非要拿到東西不可。

  因為拿不到,小女嬰扁起小嘴,快哭了。“唔……思……”

  婦人上前取下架上的項鏈,送給肥滋滋的小手,小女嬰馬上抓得緊緊的,怎麼也不放手。“它跟你的女兒有緣,就送給她當見面禮吧!”

  “這怎麼好意思呢?”樓太太嘗試把東西從寶貝女兒手中拿出來,可是怎麼扳都沒用,小小的掌心握得又緊又牢,只得接受婦人的好意。“那麼要多少錢,我把東西買下來。”

  “本店的東西只送給有緣人,而且它跟你的孩子有緣,如果你們不收,我也不能再擺出來賣了。”她淺笑的解釋。

  瞅著寶貝女兒興奮的呀呀叫,樓太太只能笑嘆。“請問這塊石頭是什麼?”

  “它叫綠隕,不過也有人叫它捷克隕石,因為目前全世界就屬捷克這個國家的產量最多,據說它是流星撞擊到月球表面所激起的礦石,最後墜落到地球上,就因為這樣,它的能量很強,據說可以接收到來自另一個空間的訊息。”

  婦人見她不以為然,莞爾一笑。“總而言之,它有避邪擋煞的作用,可以用來當作護身符,能夠保護令媛。”

  對於那些怪力亂神,樓太太是不太相信,只要寶貝女兒喜歡就好。

  “謝謝,那我就收下了。我有幾個朋友喜歡收集這些東西,我再幫你介紹他們過來。”算是答謝。

  婦人笑得好不神秘。“那我先說聲謝謝了。”想來這家店得靠緣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

  “庭庭,來,給媽媽,媽媽幫你戴。”樓太太總算從小手中拿到東西,在她眼裏,真的看不出這塊石頭有什麼珍貴,只把它當配件來看。“喜不喜歡?”

  小女嬰在母親懷中開心的跳躍。“呃呀……格格……”

  “好、好,你喜歡就好。”她再度抬頭,要向婦人道聲謝,卻見自己站在警察局門口,頓時整個人都傻住了。“咦?怎麼會這樣?

  那家店呢?”

  環顧四周熟悉的環境,方才的景像倣佛是場夢。

  

  好困。

  現在是上午的第四堂課,教室的天花板上雖然有裝電風扇,不過還是又悶又熱,讓人忍不住呵欠連連。

  此時,樓冠庭把嘴張得大大的,可以一眼看到喉嚨,她還一連打了兩個呵欠。

  忽然,一根粉筆從天而降……

  喀!

  “是誰暗算我?!”她捂著被砸到的額頭叫道。

  站在講臺上的國語老師正瞪著她,“樓冠庭!”

  冠庭接收到兩道殺人光線,企圖用傻笑混過。“呵呵!原來是老師,真是暗算得太好了,把我的瞌睡蟲都嚇得跑光光,可以專心上課了。”

  全班的同學都笑了。

  “哼!”既是為人師表,當然不便當場發脾氣。“不要以為後天就開始放暑假了,就可以變得這麼懶散。”

  她擠出假笑,“是,老師。”拜託!就是因為要放暑假了才要輕松一下,老師也太機車了,有什麼好氣的。

  老師哼了哼氣,“這次放暑假你打算在家做些什麼?”

  “當然是玩三國無雙了。”說到目已的最愛,冠庭完全無視老師難看的臉色,滔滔不絕的說著。

  “我最喜歡趙子龍了,你想像他用手上的兵器,揮灑出一身豪膽,單騎衝入曹操的百萬大軍之中,救回了甘夫人和阿鬥,還有他手持著青紅寶劍,在亂軍之中殺殺殺的大展神威,光是想到那畫面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難怪羅貫中會在《三國演義》裏頭寫下血染徵袍透甲紅,當陽誰敢與爭鋒?古來衝陣扶危主,只有常山趙子龍這首詩……”

  坐在身邊的張嘉嘉扯了扯她的衣角,“不要說了,老師生氣了。”

  已經講得欲罷不能、口水亂噴的冠庭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警告。

  “而且只要得到‘覺醒印’的寶物,就可以發動無雙覺醒,攻擊力和速度都會增加,可以在短時間內打倒大軍。我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變成趙子龍,不過我打仗比較厲害,但是戰術就很不靈光,今年的暑假要來好好研究……”

  “是嗎?”老師臉都黑了一半。

  冠庭一臉懊惱。“是啊!這個暑假我一定要好好研究戰略,非要提升自己的戰力不可,練成之後再來玩三國志……

  “老師,你知不知道趙雲有可能是女扮男裝?這是網路上說的,說中國的考古隊挖到劉備的墓,還找到劉備的手稿,揭開了二千年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想不到趙雲竟然是女扮男裝,而且還和劉備有著不只君臣的關係。”

  “網路上的消息不能相信。”老師咬著牙說。

  她倒是很嚮往。“可是我倒希望是真的,誰說女人不能上戰場打仗?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學花木蘭那樣到前線保護國家。”

  “我看你這種成績,就算以後想去當員警也沒什麼希望,還想當軍人。”老師馬上給她漏氣。“放暑假就是要你們多幫父母的忙,多讀點書,而不是去玩什麼線上遊戲,樓冠庭,去給我到走廊上罰站。”

  “老師,玩線上遊戲又不犯法。”冠庭替自己辯護。

  老師板起嚴厲苛政的臉孔,“你還有臉說?一天到晚就只曉得玩,不肯好好用功,別以為你爸爸現在高升為刑事局局長,就可以讓你走後門去念公立大學,要是你真的這麼想就錯了。”

  冠庭生氣的回嘴。“老師,我才沒有這麼想。”簡直是莫名其妙嘛!她從來沒有因為爸爸是當什麼官而變得驕傲,老師怎麼可以隨便冤枉她?明明是他自己沒用,不討學生的喜歡,就把她當出氣筒,真是變態。

  “你還敢頂嘴,去走廊上罰站。”老師逮到了機會,將所受的窩囊氣出在學生身上。“還不去?!”

  明知老師是故意找自己麻煩,可以據理力爭,但又不想因為這樣,讓他有理由請家長到學校來,冠庭只好乖乖的離開座位到外頭的走廊。

  算了!反正他教的課有上跟沒上都差不多,只是照書本念一念,活像在念經,聽了都快睡著了,到外面比較涼快。

  她把背靠在墻面上,瞄了下腕上的表,幸好只剩下五分忡就下課,再忍耐一下好了。

  當當當……

  “起立!敬禮!”

  “謝謝老師!”

  她趕緊立正站好,免得又被抓到小辮子。

  老師抱著書本走出教室,經過冠庭面前還刻意停下腳步。

  “樓冠庭,今天晚上回去把(出師表)抄十遍,明天早上拿到辦公



  室給我。”

  “十遍?!”那她的手不就斷了。

  他眼中閃過得意之色,“嫌太少嗎?”

  “沒有。”冠庭在心裏偷罵。

  見她沒有反抗,他不免有些遺憾,無法借題發揮,只好悻悻的離去。

  “冠庭,老師已經走掉了,快進來吃便當。”窗戶探出一顆頭顱,是留著公主頭的張嘉嘉。

  冠庭很快的拋去剛才的不愉快,笑容滿面的回到教室裏頭。

  “今天真的好熱,好想去吃呵婆的刨冰。”想到俗又大碗的刨冰,上頭加了好多芒果,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要吃刨冰等放學後再去,快點坐下來,我昨天在家裏烤了餅幹,留了一些給你,裏頭有你最喜歡吃的草莓果醬。”她從抽屜裏拿出可愛的米老鼠便當盒,有點像在獻寶。“這些都是我媽媽教的。”

  她拿出一塊烤得有點焦掉的卡通餅幹,一口就吃掉。“嗯,真的好好吃,嘉嘉,你的手藝真好,都會弄這些東西,像我什麼都不會,只會吃而已。我媽要是還活著的話,一定會說我像個男生,沒有女孩子的樣子,以後會嫁不出去,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又不是我要長成這個樣子的。”

  張嘉嘉看著一臉英氣的冠庭,滿臉嚮往。“才不會,我最喜歡冠庭這個樣子,不像我,那些男生都會故意欺負我。”

  “誰欺負你跟我說,我去替你教訓他們。”冠庭一副要為朋友兩肋插刀、慷慨激昂的模樣。

  講到老是喜歡整她的臭男生,她就滿肚子的委屈。“就是隔壁班的戴明鑫,偏偏他就住在我家附近,每次回去都會碰到。上次他還躲在巷口,然後突然跳出來掀我的裙子,人家那天穿的是小叮當的內褲,都被他看光光了。”

  想到那天的情景,真是又羞又窘,害她一路哭回家。

  “你怎麼不早跟我說?”看到最要好的同學被人欺負,冠庭說什麼也要替她討回公道。“今天放學我就去門口堵他,把他痛扁一頓替你報仇。”

  她連忙搖頭制止。“不要啦!冠庭,萬一戴明鑫的父母跑到學校告狀,到時怎麼辦?你爸爸現在是刑事局局長,被叫到學校來會讓他很丟臉的。”

  “我爸爸才不會覺得丟臉,因為他相信我,他總是跟我說,只要我認為對的事就放手去做,他知道我不是壞孩子,也不會故意打架。”

  “你爸爸對你真好。”張嘉嘉羨慕的說。

  冠庭昂起下巴,嘴角揚得高高的。“我爸爸是這世上最偉大的爸爸,那些壞人碰到他都要倒大楣了,不過我兩個哥哥都是員警了,所以長大後我要去從軍,將來保衛國家。”

  “可是你是女生……”

  “女生也一樣可以當軍人,我還要當將軍,到時就可以統領整個軍隊上戰場打仗。”她學著大人的口氣,說著聽似稚氣的願望,可是只有冠庭心裏明白自己是再認真不過了,有時她還真希望如果自己出生在古代該有多好,這樣她就可以成為不讓須眉的大將軍。

  張嘉嘉用一臉“你好了不起”的表情看著她。“可是打仗是要殺人的,冠庭,你敢殺人嗎?”

  她怔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敢。”

  “你好棒,換作我才不敢呢!”張嘉嘉崇拜的看著她。

  冠庭小臉肅然。“因為我要保護我的國家。”

  “我只想要當新娘子,可以穿很漂亮的白色婚紗。”她的願望就顯得渺小多了。“快吃便當吧!”

  “嗯。”她舀起便當裏的飯菜往嘴裏塞,兩頰鼓鼓的,還拼命點頭。“我已經想過了,只要高中畢業,我就可以去報考,我爸爸也答應了,不過我大哥和二哥都笑我,說我一定考不上。”再怎麼樣她都是他們的親妹妹,至少要說些鼓勵的話,而不是嘲笑她,真是沒有手足之情。

  “冠庭,你不要理他們,等你當上將軍之後,他們就知道錯了。”張嘉嘉給她打氣。“我雞腿吃不下,給你吃。”

  她不客氣的伸手抓起炸得酥脆金黃的雞腿,吃得是噴噴有聲,一臉滿足。“這麼好吃的東西你都不吃,真是可惜。”對於美食,她向來沒有抵抗力。

  解決了便當和餅幹,這時要是能來一碗刨冰該有多好。“嘉嘉,待會兒午休時間到了,要是班長問我到哪裏去了,你就跟他說我吃太多拉肚子,去跑廁所了。”

  “你要去哪裏?”

  冠庭伸長中指擺在呼唇前面,“噓!小聲點,我要去吃阿婆的刨冰,會趕在下午第一堂課之前回來。”

  “不行啦!學校已經公佈午休不準外出,要是被抓到的話會記兩個警告的。”張嘉嘉一臉不讚同,努力要勸她打消念頭。

  她考慮一下還是決定冒險。“不會那麼倒楣啦!我真的好想吃碗刨冰,嘉嘉,拜託啦,幫我啦!”為了吃,她什麼都顧不了。

  張嘉嘉拗不過她,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好啦!那你要快點回來,不然等老師來點名,我就救不了你了。”

  “我保證很快就回來。”芒果刨冰,我來了!



  趁著四下無人,手長腳長的冠庭很快的翻過圍墻,這個地方可是她觀察了好久才找到的最佳落跑地點,就算訓導主任和教官出來巡邏,也很少會經過這裏。

  雖然她今年才國二,不過遺傳到父親,已經有一百六十八公分高,在同儕之間算是鶴立雞群,加上她總愛把頭發剪得短短的,又穿著運動服,不仔細看真的像個小男生。

  冠庭把棒球帽的帽沿壓得低低的,迅速穿過馬路,走了兩條街,終於來到一間看來不太起眼的冰店。

  “阿婆!”她才踏進門就叫道。

  因為中午沒什麼客人,滿頭白發的阿婆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打瞌睡,聽到她的叫聲,猛然驚醒,沒嚇出心臟病算不錯了。

  “原來是你這個查某囡啊!說話也不幼秀點,差點把阿婆嚇死。”因為冠庭太常來光顧了,所以阿婆就像對待自己的孫女般訓了兩句。“你怎麼偷跑出來了?要是被老師抓到,你就去了了。”

  冠庭脫下棒球帽,不以為意的揮手。“不會啦!阿婆,在老師看到我之前,我已經跑掉了。”要跑贏她可是件很困難的事。“我要吃芒果刨冰。”

  “好、好。”拖著老邁緩慢的步伐,阿婆走到攤子上準備要用的材料。

  冠庭拿起桌上的電視遙控器,想要看卡通,不過轉來轉去就是沒有,讓她覺得索然無味,隨手擱下,正好在播午間新聞。

  “……根據氣象局的預測,將於臺灣時間今天下午一點零五分左右發生日蝕的天文現象,過程中太陽完全被月球遮蓋,看起來像黑色碟子周圍有金色光圈……

  俗稱天狗食日的日全蝕發生時,全蝕帶的溫度會下降,動物出現不尋常的舉動,也看得到太陽四周較亮的恆星與行星。

  不過幾分鐘後大陽慢慢出現,一切也都將恢復正常,專家建議,民眾觀賞日全蝕時不要用肉眼觀看,還要特別注意強光、高熱及對眼睛的傷害……”

  她托著腮幫子,無聊的打個呵欠。“阿婆,好了沒有?”

  “好了。”阿婆端著刨好的芒果冰過來。

  迫不及待的舀了一湯匙,透心涼的滋味頓時讓她暑氣全消。

  “好冰,好好吃,還是阿婆的刨冰最好吃了。”

  阿婆聽了相當受用。“那是當然,我用的水果都是早上去菜市場買的,都很新鮮,當然好吃了。”

  “阿婆,你放心,我會介紹更多同學來這裏吃冰。”冠庭看得出阿婆的生意不太好,而且她年紀大了,又沒有兒女養她,所以要多幫她招攬客人。

  似乎不怎麼在意她的熱誠,阿婆笑皺了老臉,“你吃完就趕快回學校上課,好好念書,將來才有出息。”

  “阿婆,我以後要去當軍人。”因為她的兩個哥哥也都跟隨父親的腳步當上了刑警,大哥在偵一隊,二哥則在偵九隊,每次看他們辦案抓犯人,總是讓冠庭羨慕的不得了,不過她更想做的是上戰場去殺敵。

  “當軍人很辛苦,你是個查某囡啊!以後還是嫁人比較好。”

  阿婆可不認為女孩子適合跟人家打打殺殺,沒有男人會想娶那種老婆。“找個好男人結婚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冠庭吃著滿嘴的刨冰,當冰在口中融化,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要當個偉大的軍人,才不要嫁人。”看時間差不多了,狼吞虎嚥的把芒果冰吃光光。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我要回去了,阿婆,三十塊給你。”她從牛仔褲口袋中掏出三個銅板給她,然後抓起桌上的棒球帽就往外跑。

  “路上小心一點。”

  她回頭揮了揮小手,“我明天再來!”

  一點零二分……

  糟了!快來不及了!

  都是她太貪吃,得趕在上課鐘響之前回到教室才行。

  一點零四分……

  “呃?”好像踩到什麼,低下頭一看,原來是鞋帶松開了,冠庭不得不停下來,蹲下去重綁。

  一點零五分……

  本來光芒四射的太陽突然之間變得黯淡無光,成為一個暗黑的圓面。

  命運之輪轉動了一格。

  ‘好了。”重新將鞋帶係緊,她這才重新站起身來,卻發現周圍黑漆漆的一片,這才想到剛剛電視上說的日蝕。

  不過這也太誇張了,不是頂多見不到太陽,怎麼會變得這麼暗,伸手不見五指,倣佛整個臺灣大停電了,接著四周還像被白霧團團包圍,讓冠庭分不出東南西北?

  “哇咧!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起霧了?”

  冠庭試著往前走了兩步……

  來人!

  從小到大總是垂掛在胸口前,緊貼著皮膚的綠隕忽然發熱,倣佛在感應或召喚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訊號,雖然不至於會燙傷她,卻也讓冠庭不由自主的將它拉出來,緊握在手掌心上。

  “怪了,怎麼變得這麼燙?”

  這是什麼地方?

  快來人!

  倣佛聽見前頭有人,冠庭本能的豎起耳朵凝聽聲音的來源。

  “喂!誰在說話?”

  你在哪裏?

  “先別管這個,現在起霧了,你不要亂跑,小心被砂石車撞到。”

  是誰?

  是誰在那裏?

  她循聲走了過去。“不要再叫了,我現在就過去找你。”

  霧在這時漸漸散去了。

  冠庭眨了眨眼皮,總算看清了面前的景物,不期然的呆了幾秒,一時之間還以為某個電玩人物突然出現在現實當中,因為對方的裝扮還真像……古代皇帝。

  她一點都不誇張,那人全身上下的穿著還真像誤闖時空的人物,搭上現代的背景還真不是普通的突兀。

  叭叭~ ~

  刺耳、高頻率的喇叭聲讓冠庭悚然一驚,果然一輛載滿砂石的大卡車從前頭駛了過來,眼看就要撞上那個還傻傻的站在馬路中央的古裝美少年,她馬上發揮她在運動會時得到一百公尺短跑冠軍的速度,不加思索的飛奔過去,一把將對方拖到路邊。

  等到砂石車呼嘯而過,她馬上劈哩啪啦的數落一頓。

  “喂!你這個人走路不看路的啊?要是真的被那些砂石車撞死,可是拿不到理賠金的,到時哭死你。”這條馬路就是因為有這些砂石車橫衝直撞的,還曾經撞死兩名無辜的學生,可惜因為官商勾結,就算是丟雞蛋或抬棺抗議也沒用。

  炎玉先是愣了幾秒,然後滿眼驚異的瞪著她,接著甩掉被握住的手臂,兩道俊眉登時皺起。“放肆!你是什麼人,竟敢抓住朕的手?”

  “嗄?”冠庭他被他斥責的一愣一愣,本能的放開小手,再打量了下對方的穿著打扮,這才恍然大悟的想到,盡管出現在這個場合有點怪怪的,不過她也不會太大驚小怪。

  “你在玩角色扮演的遊戲嗎?不過你嘛要看一下場合好不好?咦?這是在扮演哪部漫畫,還是線上遊戲的人物,我好像沒看過?”

  說完,一雙黑白分明的靈活雙眼很認真的上下研究起來,只是這個大自己差不多四、五歲的古裝美少年頭頂上戴著像是用純金所打造的冠冕,前後還有叮叮咚咚的玉珠子流蘇,黃色與紫色摻雜的農服披披掛掛好幾層,而且相當華麗繁復,繡在上頭的五爪金龍更是美呆了。

  “哇靠!這套禮服一定花了不少錢吧?”她好不羨慕的伸手摸了摸細致的布料,“你是去哪裏買的?迪化街的永樂市場嗎?一尺要多少錢?我也要去買……不過趙子龍是武將,不會穿這種衣服,這個比較適合劉皇叔。”

  炎玉瞠大怒瞳,將寬大的袖口扯了回去。“大膽!你是什麼人?從何處來的?居然敢擅闖王宮?是誰指使你來的?”難道是丞相派來暗殺他的?不過看他的穿戴奇特,莫非是其他國家的殺手?

  冠庭摘下棒球帽,用手撥了撥短發,歪著腦袋喃喃自語。“這是哪部卡通還是漫畫裏的臺詞?”

  “你、你是女的?”看清了她帶點英氣的中性臉容,他驚愕的問。“你的頭發……你的衣裳……居然還裸露兩條手臂,你到底知不知恥?”這是怎麼回事?

  當他終於環顧四周,俊麗無雙時年輕臉孔霎時刷白了,緊閉了下眼皮,然後再度張了開來,眼前還是沒有變回原來的樣子。

  “這是什麼地方?朕為什麼會在這裏?”

  方才他明明還在朱雀宮,突然闖進幾名蒙面的黑衣人企圖行刺他,不管他如何大喊救命,都沒人出現來救駕,最後他顧不得司天監官員的警告,九死一生的衝出殿外,逃到了禦花園。

  這時正是午時和未時交接的那一刻,太陽被遮蓋住光芒,周圍陷入黑暗中,一切的經過好像只有一眨眼……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炎玉神色茫然迷惘的心忖。

  看著他驚疑不定的表情,冠庭翻了個白眼,只當他遊戲玩得太沉迷,已經走火入魔了。“這裏是平安路一段,雖然它一點都不平安,不過如果你要搭公車回家的話,可能要走到前面才有我要回去上課了,不然又要被老師罰站。”

  冠庭穿越馬路之後,又回頭看了一眼,見到他還呆呆的站在原地東張西望,她抓了抓頭發,很想回去幫他,可是第一節課已經開始了,再不回教室,老師鐵定會通知家長到學校來,爸爸已經夠忙碌了,不要再增加他的麻煩。

  算了!他要是真的不知道路可以去問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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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5 01:31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下午第一節課結束,冠庭怔怔的瞪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張嘉嘉拿著錢包,從座位上起來。“要不要去福利社買飲料?

  我請你。”

  “我不渴。”她還是不太放心。

  她跟那個男的又不認識,為什麼會這麼關心他?冠庭爬了爬頭發,怎麼也想不通,或者她是對他的打扮比較感興趣吧!說不定可以跟他討教一下,這樣她下次去參加動漫展也可以打扮成她最愛的趙雲了。

  當當當……

  上課鐘聲響了。

  因為後天開始放暑假了,所以老師來頂多讓同學們自習,或者是交代暑假作業,課不上也無謂。

  冠庭靈機一動,突然一手按著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另一手慢慢舉高。“老師,我身體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了?”歷史老師正在黑板上寫下暑假要讀的課外讀物,聽她這麼一說,有些狐疑的轉過身問道。

  她一臉難為情,“就、就是大姨媽啦!”

  “要不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畢竟是男老師,不好意思問太多。

  “我肚子好痛……家裏有藥忘了帶……”冠庭趴在桌上,佯裝出痛楚的呻吟。“我有貧血,快要昏倒了。”

  歷史老師面有難色。“班長,你們下一節是什麼課?”

  “下一節是自習。”班長站起來回答。

  老師點了下頭,表示同意了。“既然只剩一節自習課,那你先回家吃藥好了。班長,要是你們導師問起,就跟她說樓冠庭請兩節病假。”

  “是,老師。”

  他見她臉色真的不太好,相信了一大半。“樓冠庭,你自己可以走嗎?要不要請其他同學送你回去?”

  冠庭連忙婉拒。“不用了,老師,我自己可以走。”佯裝痛楚的她刻意放慢動作的整理好書包,然後斜背在身上,再偷偷的向坐在隔壁位子上的張嘉嘉眨了眨眼,瞅見她恍然大悟的表情,險些噴笑出來。

  “嗯,那就快回去吧!”歷史老師說完,繼續轉頭面向黑板。

  她乖巧的感謝。“謝謝老師。”

  就這樣,戲一直演到出了校門之後,冠庭握起右拳大喊,“YES!”嘿嘿!成功了,她這可不是蹺課,是名正言順的早退。

  不必再裝病下去,小跑步的往平安路一段跑去,說不定他早就不在了,這樣她就可以找一家網吧來奮勇殺敵了。

  原本爸爸已經答應讓她在家裏裝臺電腦上網,結果臭大哥和臭二哥居然舉雙手雙腳反對,說她一定會整天玩線上遊戲,不會用功念書,最後計劃當然告吹了。

  害她現在都要花錢去網吧,幸好她跟網吧的老闆混熟了,就算她還未成年也放她進去,因為她身高的關係,看起來不太像只有十五歲,不然她就沒辦法跟她的趙雲約會了。

  想不到當冠庭來到路口,就瞥見前頭圍了一小撮的人,不知在指指點點些什麼,還停了輛警車,她心口猛地狂跳,趕緊越過馬路快步跑上前查看情況。

  “……大膽!你們居然敢對朕無禮?!”

  還沒看到人影,就聽見這句故作嚴厲狀,卻是飽含著不安的低斥聲。

  果然是他!

  冠庭鑽進圍觀的人群中,看到員警正在盤問那位古裝美少年,要他拿出身份證來,在強敵環伺之下,顯得有些狼狽,俊臉也因為怒氣而微微漲紅。

  “放肆!你們知道朕是誰嗎?”

  員警拿起對講機,和某人正在通話。“我這裏有些狀況,請派人支援。”因為民眾報案這裏有可疑分子,所以就派他過來盤查。

  完了!她知道自己再不救他,這個人八成得進警局吃牢飯了。

  “表哥!”冠庭沒有讓自己多想,便衝上前去拉住他。“原來你跑到這裏來了,害我找了你好久。”

  他蹙深眉心,“你……”又是這個丫頭。

  “表哥,我不是叫你不要亂跑的嗎?”

  “員警先生,真是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馬上帶他回去吃藥。”她鞠躬賠罪的說。

  員警先生懷疑的目光看著冠庭。“他是你的表哥?”

  “是啊!員警先生,他是我表哥,因為他整天沉迷在線上遊戲當中,腦袋變得有些阿達阿達了。”冠庭再三的道歉。

  見她說得誠懇,員警先生的臉色稍為緩和下來。“那麼把他的證件給我看,我做個筆錄好交差。”

  “喂!你的身份證有沒有帶?”她壓低嗓音問。

  炎玉一副凜然不可侵犯。“朕可是堂堂一國之君,他竟敢對朕無禮,朕要砍了他的腦袋。”

  翻了個白眼,冠庭從書包中拿出自己的身份證。“員警先生,這是我的,我爸爸是刑事局局長樓至雲。”原本是不想靠父親的關係,不過為了救人,還有早點結束這場鬧劇,只好把父親響當當的名號抬出來用。

  “我表哥真的是腦袋扒帶了,以為自己是劉備,想當皇帝想瘋了,動不動就說自己是朕,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他看了下身份證,就把它還給她了,也沒再多問。“下次不要再讓他到外面亂跑了,知道嗎?”

  她露出小孩子天真的笑臉。“我知道了,員警先生。”

  “放肆!朕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冠庭情急的往他後腦勺拍了下去。“你惦惦啦!”她在救他耶!

  真是搞不清楚狀況的白癡。

  他怒目大瞠。“你、你居然敢打朕尊貴的腦袋?!”

  員警先生聽到他的用詞,滿臉黑線,終於確定這個人真的扒帶秀逗了。“小妹妹,你快點把他帶回家,不要讓他在外頭亂跑,要是出了事誰負責?”

  現在的小孩真是無藥可救,只會沉溺在網路世界中,也不肯面對現實。

  “謝謝員警先生,我馬上帶他走。”冠庭一路陪笑到歉,說完,硬拖著俊臉惱怒的炎玉離開現場,還不忘壓低嗓音警告。

  “不想被抓去關的話就快跟我走!”

  他為之氣結。“你……”

  “你那顆尊貴的腦袋不想再被打,就快跟我走!”看來他真的腦筋有問題,救他到底是對還是錯。



  走在路上,一臉驚疑不定的炎玉還沒從震懾中清醒過來,就被硬拖著走,他整個人都呆了、傻了,完全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夢還是真。

  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他還在品國嗎?

  為什麼這個地方如此與眾不同?

  不但男女老幼的穿著打扮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甚至他們的說話方式更是離經叛道,以及無數在路上橫衝直撞的“東西”,後頭會冒出陣陣黑煙,還會突然發出“叭!叭!”的聲音,而且人居然還能坐在裏頭,就連房子的構造也是奇特無比……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驚異莫名、無所適從。

  炎玉腳步沉重的被拖著往前走,周圍陌生怪異的景物讓他看得又驚又怕,他不想承認自己也會膽怯,可是身處在眼前這個黨奇的環境中,濃濃的不安鋪天蓋地而來,說不畏懼卻都是騙人的。

  “朕要回王宮、朕一定要回王宮……”

  難道這真是天意?

  如果他當時真的聽從司天監的話,沒有及時逃離朱雀宮,說不定真的被刺客所殺,看來司天監也成了丞相的走狗。

  想到這裏,炎玉喉頭一梗,滿朝文武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如今僥幸活了下來,卻來到這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世界,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

  盡管他有好幾次想要逃離那個拘禁自己十五年的牢籠,不!

  該說二十年,打從他出生那一刻起,他便被“赤帝”這個稱號給禁錮住了,可是這一刻他寧可回到原本熟悉的王宮。

  因為住家離學校只要十分鐘,所以冠庭都習慣走路上下學,順便運動,鍛煉一下腳力。

  “你有完沒完?”聽見他不斷重復說的話,她翻了個白眼,“喂!

  你到底住在哪裏?是住在這附近嗎?要不要我打電話通知你家人來接你?”

  他兩眼茫然的觀看兩旁的建築物,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是在夢中嗎?

  否則為什麼會來到這怪異透頂的地方?

  是,這一定是在作夢。

  冠庭翻了個白眼,心想他該不會真的阿達了吧?早知道就不要救這個燙手山芋了,不過既然救了就好人做到底,何況她從小練柔道,還是黑帶,才不怕這個長得比女生還漂亮的大男生,就算他發起瘋來也未必能打得贏她。



  “到了!”冠庭只好先帶他回家,總不能去警察局吧!

  那是一棟兩層式的獨棟建築,旁邊有塊空地用來當作停車位。炎玉神色惶然的凝睇著她。“這是什麼地方?”

  冠庭從書包中找出一串鑰匙來開門。“當然是我家了,不過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我爸和兩個哥哥都是員警,要是你敵對我怎樣的話,往後的六十年你都要在牢裏度過。”還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

  “還愣在那裏幹嘛?進來啊!”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他仰望著晴空萬裏,同樣的天空,可是景物卻全非。“朕到底在哪裏?”

  她嘆了口氣,又踅回炎玉跟前。“喂!你在碎碎念什麼?”

  “你要稱朕為王上。”

  她嘴角抽搐兩下,“好,王上,快點進來吧!”

  “這兒是哪裏?”

  “我家。”

  “不,朕的意思是說這兒是哪個國家?”他必須要先知道自己的所在地,才能想辦法離開。

  “這裏是臺灣、你不知道嗎?”冠庭一臉“你病得不輕”的表情。

  炎玉吶吶的重復。“臺灣?朕沒聽過夔有這個國家,除了曌、品、酃、畢四個國家,竟然還有第五個國家的存在,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在說什麼?好了,快點進未吧!外面那麼熱,我都快渴死了。”說著,她便先開門進去了。

  盡付他努力佯裝鎮定,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惶惶不安,如今只能依賴她了,至少炎玉可以確定她好他沒有惡意,而且對方還只是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姑娘,他總不會連個女子都怕了。

  抬起沉重的步伐,舉步上前,跨過門檻,穿過面前這扇小小的銅制雕花大門,廳內的擺設又讓他呆住了。

  “你隨便坐,不要客氣。”冠庭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你想喝什麼?果汁還是可樂?可樂好了,喝了比較透心涼,看你的腦袋會不會清楚一點。”

  伸出一隻微顫的手掌摸過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酒櫃,眼前的景物似夢似真,可是它們的觸覺又是如此真實,炎玉呼吸微促,臉色也比方才蒼白。

  鈴鈴鈴……

  被這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嚇著,炎玉滿臉震驚的踉蹌退後,險些摔坐在地上,一直退到了墻面,只見他背部緊靠著墻壁,俊目瞠得大大的,直直的瞪著會發出怪聲的東西,連動都不敢動。

  “我來接。”拿了兩罐可樂從廚房出來,隨手拿起聽筒。“喂?”

  眼角瞄到炎玉受到巨大驚嚇的表情,困惑的挑眉,像是在問他怎麼了,幹嘛一臉見鬼的樣子?

  “我還未成年,我爸不讓我辦信用卡……你要跟我爸談啊?

  好啊!我爸是刑事局局長……我沒有編你,是真的,不信你打電話去問就知道了……喂?怎麼掛了?真是的。”

  “喀”的一聲將聽筒擱回原位,冠庭將其中一罐可樂丟給他。

  “喂!接好!”

  乍見到她扔“暗器”過來,炎玉本能的袍袖一揮,將可樂掃開。

  “大膽!你竟敢意圖傷害朕?”

  冠庭怔了一下,有些不高興的上前撿起可樂。“是啊!我要用可樂K你的頭,看能不能讓它變得正常,我是好意請你喝耶!

  你不喝就算了,幹嘛把它丟在地上?我看你八成有那個什麼被書妄想症。”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朕會跑到這裏來?”這一刻他的冷靜盡失,失聲大喊;“朕要離開這裏!朕要回王宮!來人啊!

  來人!”吼完之後便又一古腦的往外頭衝了出去。

  她一臉忿忿然,“好哇!等一下員警把你當作瘋子,抓去關到精神病院,我可不會再救你一次。”

  真是好心被雷親,救了他居然還不領情,要不是自己向來喜歡行俠仗義,而他又是美少年一枚,她也不會沒事找事做。

  拉開易開罐的拉環,她一鼓作氣的灌了好幾大口的可樂。

  “呼,真的好爽。”夏天喝可樂最過癮了。

  等冠庭把整罐可樂都喝光了,打算出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就見炎玉悶著頭,失魂落魄的走了進來。

  “咦?你不是走了?不是說要回你的王宮去了?幹嘛又回來?”

  她忍不住挖苦他兩句。

  炎玉俊美的臉上露出像哭又像笑的絕望神情。“朕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才是對的?這個地方……朕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跑到這個地方來都不清楚?又該怎麼回去?朕該怎麼辦?”

  “你有家裏或者朋友的電話嗎?我可以請他們來接你?”

  “電話?那是什麼?”

  她怪叫一聲,“你連電話是什麼都不知道?”

  一張俊臉登時老羞成怒,“朕該知道嗎?”

  “算了!我不該跟一個腦袋秀逗的人計較這麼多。”冠庭自我安慰。“既然這樣你就先留在這裏,反正我兩個哥哥都住在宿捨,很少回來,我爸爸也很忙,就算回到家也很晚了,不會有人發現你,不過……”

  她上下打量他的穿著。“你穿這樣真的很像皇帝,我很少看到打扮得這麼專業的COSPLAYER,說不定今年十月舉辦的開拓動漫祭可以帶你去,一定會引起很大的轟動,我可以神氣一下,不過在外面走動就太醒目……對了,我去找我二哥的衣服給



  你穿,他的身高和體型都跟你差不多,應該可以穿才對,你跟我到樓上去。”

  “你……”他還想說什麼,又被冠庭拉著往樓梯口走去。



  翻箱倒櫃了好久,總算在最下麵的櫃子找到一套二哥很少穿的短袖米色上衣和牛仔褲,就算不見,他也不會知道。

  “好了,你穿這兩件吧!”將衣服遞給他,卻見他遲遲沒有接過去。“幹嘛?不喜歡嗎?你就將就一下好不好?”真是有夠挑剔。

  炎玉有些窘、有些氣。“朕、朕從來沒有自己更衣過。”

  “嗄?”冠庭瞪大眼珠,接著雙唇抖動,旋即爆笑出來。“噗!

  哈哈……你、你說話一定要這樣繞文言文嗎?更衣?這是古人才會說的話……哈哈……你真當自已是皇帝了嗎?”

  他滿臉羞惱,“有什麼好笑的?朕本來就是品國的君王赤帝。”

  “哈哈……好、好,我相信你就是了。”她笑到腸子都打結了。

  “那你平常換衣服是不是有好幾個宮女在旁邊幫你?然後說‘王上,你整天日理萬機、國事繁忙,累了嗎?要不要奴婢幫你抓龍一下?’每天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沒事就批批奏摺,再耍耍威風,砍幾顆腦袋來當球踢?”

  電視連續劇都是這麼演的,看多了都嘛知道。

  “你這小小民女竟敢嘲笑朕?你可知該當何罪?”炎玉惱怒的低吼。想不到這一吼,冠庭更是笑得好誇張,還兩手抱住肚子,倒在木質地板上滾過來滾過去。“不準笑!聽到沒有?來人!”

  冠庭聽他這麼叫,趕緊從地板爬起來,然後兩手抱拳,朝他單膝跪下。“奴才在,請問王上有何吩咐……噗!”實在演不下去了。“哈哈……我的媽呀!”

  “你、你……”炎玉氣到面紅耳赤。

  她又笑到打跌了,在地板上滾了好幾圈,還掄起拳頭捶著地板。“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你演皇帝真的好像。”

  炎玉最痛恨的就是有人用這種嘲諷的口吻,即使身為赤帝,卻連宮裏的太監和宮女都不把他當作君王看待,時常在背地裏嘲諷他的無助和軟弱,這些他都清楚,可是奈何在王宮內苑,他是孤掌難鳴,只能繼續受制於臣子。

  “放肆!你再不住口,就別怪朕對你不客氣。”

  “那你想怎麼對我不客氣?要打架嗎?我很樂意奉陪。”冠庭目光熠熠,她也很想有個對手,痛快的打上一頓,流一流汗,感覺一定很棒。“來吧!”說完便擺好姿勢,等他放馬過來。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卻只能恨恨的瞪著她。

  “不打了嗎?原來當皇帝這麼簡單,就光只會用嘴巴吼一吼,就要別人聽你的?這樣也未免當得太容易了。”她不以為然的說道。

  這番話讓炎玉心頭猛地打了個突。

  沒錯!盡管他是神界的天帝選出的品國君王,可是自始至終都是處於被動的位置,任臣子牽著鼻子走,就算心中有再多不滿,也從來不曾努力思索解決問題,光只會說“大膽!”、“放肆!”,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難怪無人畏懼他,這一切全是他自找的。

  冠庭見他一臉受到沉重打擊的模樣,有些不忍。“要是我說錯了什麼,你不要生氣,就當我亂說好了。”

  “不,你說的對,是朕表現的太無能了。”這是頭一次有人給他當頭棒喝,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朕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裏。”

  她兩眼一瞪,走過去又往他的頭打去。“給我清醒一點!不要老是朕個沒完,快點回到現實。”

  沒有提防到她又會來這一招的炎玉撫著後腦勺,惡狠狠的瞠大俊眸,“你、你這該死的民女,再敢打朕的腦袋,朕……”

  “快把衣服換上吧!王上。”冠庭直接把上衣和牛仔褲塞進他懷中,然後走出臥室。

  炎玉咬牙切齒的抱著衣物,俊臉扭曲。“可惡!”他要想辦法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絕不再受這丫頭的氣。

  二十分鐘後……

  “朕拒絕穿這種不倫不類的衣裳!”

  光是看到自己穿上之後衣不蔽體的模樣,炎玉說什麼也不肯換,馬上把它們脫掉,換回原來的龍袍。

  冠庭用袖口抹去額上的汗水,光是幫他把那身“道具”脫下來已經讓她滿頭大汗,撇了撇嘴,“不穿拉倒。”反正走在外面會被人指指點點的是他,她就裝作踉他不認識,再說他還真的比較適合穿那身衣裳,真是奇怪。

  “還有……咳……朕要……”

  她想去把冷氣打開,不然會熱暈。“還要什麼?”

  “朕、朕要出恭。”他有些不自在的說。

  “出恭?”冠庭抓了抓頭。“你能不能說得白話一點?”

  炎玉輕咳一聲,勉為其難的順應民心。“就是……朕要上茅房。”

  “茅房?”這個她就聽懂了,嘴角抽動幾下,旋即又噗哧的大笑。“要上廁所就直接講,幹嘛說什麼出恭?哈哈……”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朕不像你們這些平民百姓,說話如此粗欲無禮。”

  “哈哈……”冠庭笑到猛捶墻壁。“我、我被你打敗了……說小便叫粗俗,那大便呢?”

  “你笑夠了沒有?”他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虎子在哪裏?”也就是現代人所謂的“馬桶”。

  冠庭還在笑。“什麼虎子?”

  “虎子就是虎子,你連虎子都不知道。”炎玉漲紅俊臉的吼道。

  她憋住笑氣,“還請王、王上指點……噗噗……”

  “就、就是尿盆。”他就原諒這沒教養的丫頭。

  冠庭拼命敲著墻壁,因為笑得太久太用力,小臉都漲紅了。

  “我肚子好痛……我不行了……哈哈……這位王上,民女帶你去找尿盆……不對……應該是虎子,天啊……還出恭咧……請跟民女過來……噗……”天啊!她真的快笑死了。

  隱忍著滿腔的怒氣,炎玉鐵青著俊臉跟在她後頭。

  五分鐘過後……

  “這是妖法!”他臉色丕變的從浴室衝了出來。“你、你居然會使妖法?!難道是你作法把朕帶到這個地方?”

  一邊抱著肚子,一邊扶著墻壁走出來的冠庭,這輩子還沒笑到眼淚飆了出來,再笑下去一定會死掉。

  “我只是進去幫你按馬桶衝水而已……笑得好痛喔……”我的媽呀!他到底是從哪個鬼地方冒出來的?

  炎玉指著她的鼻子。“快把朕送回去,聽到沒有?!”

  看來他真的瘋了!

  可憐喔!



  冠庭嘴裏嚼著東西,口齒不清的回答。“我不是說了嘛……

  我不會妖法……也不知道怎麼送你回去……喂!那一塊披薩是我的!”眼明手快的伸手搶了回來,不由分說的塞進自己的小嘴裏頭。

  “你、你這該死的民女竟敢從朕的手中拿走東西?!”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掌,他怒不可遏的低吼。

  她橫他一眼,“披薩的錢是我出的,你想怎樣?難道你不怕我在上面偷偷使了妖法,讓你吃了就沒命?”

  炎玉一臉的忿忿然:“哼!諒你也不敢。”

  “喂!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斜睞她一眼,“朕的名諱豈能告訴你這小小的民女。”

  “是嗎?那要不要再吃一塊炸雞?”冠庭抓著炸得香酥的雞腿在他眼前晃了幾下,笑得好不姦詐。“雖然比不上皇帝吃的滿漢全席,不過吃了保證會上癮。”

  “你、你……”他咽了口唾液。“聯不會被區區一隻雞腿給引誘,再說什麼是滿漢全席,朕可沒吃過。”

  “既然你不吃,那我就吃了。”說完,她便張嘴咬了一口,滿臉陶醉的表情。“嗯,好好吃,你不吃真可惜。”

  炎玉的俊臉因憤怒而漲紅。“朕不跟你這民女計較。”

  “好啦!不跟你開玩笑了,你到底住哪裏?”她可不會真的相信他是來自一個叫品國的地方。“都已經這麼晚了,你不回去嗎?”

  “聯也想回去,問題是……朕連怎麼回去都不知道!”炎玉挫敗的低吼。

  冠庭掏了掏耳朵,“好、好,你不要這麼大聲,我又沒聾,不如你就住我家一晚好了,看來我爸今晚是不會回來了,不必擔心他問東問西。”

  “孤男寡女,你不怕嗎?”

  “怕什麼?你嗎?”

  他沒好氣的低哼,“朕的眼光沒那麼差,會看上你這動作粗野、口沒遮攔的小丫頭。”

  “什麼小丫頭?我哪裏小了?”冠庭挺起腰桿,接近一百七的身高讓她和其他女同學相比之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算了,不跟你計較,不過我倒是對你很感興趣。”

  她兩眼發光的瞅著他,讓炎玉不禁提高警覺,雖然後宮的嬪妃都覬覦著王後的位置,不過像她這麼坦然直言的可是從未有過,這個世界的女子都像她這麼大膽嗎?心中想著,他趕緊和她保持距離。

  “現在仔細一看,我才發現你的皮膚又白又細,連一顆痘痘都沒有,真是讓人羨慕,比起我們學校那株‘校草’還要帥上幾倍,不知道是用哪個牌子的保養品?尤其是穿上這身龍袍,還真有一種君臨天下的感覺,果然適合扮皇帝,要是讓我們班的女生看到,肯定會尖叫,嘿嘿嘿……”冠庭最後還露出一臉“邪惡”的表情。

  炎玉不知怎麼,頭皮有些發麻。“你想幹什麼?”

  “呵呵!明天你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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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因為明天就開始放暑假,所以今天只有半天課。

  “冠庭,你要我們去你家幹嘛?”張嘉嘉走在她身邊問道。

  她神秘兮兮的笑了笑,“你們不是說想參加十月舉辦的開拓動漫祭,不知道要扮演什麼嗎?我認識個朋友,他現在住我家,你們只要看到他的裝扮,一定會很羨慕。”心裏不免有種炫耀的心態。

  “真的嗎?”開口的是江紫繡,她長得袖珍可愛,身材也很嬌小。“是男的還女的?”

  冠庭實話實說。“男的。”

  “男的?!”不只江紫繡和張嘉嘉叫出聲來,還有另一個叫宋永華的男生也一樣。

  “樓冠庭,我要告訴老師你跟男生同居。”此話一出,三個女生不約而同的賞他白眼。“我、我又沒說錯。”

  “是誰讓宋永華跟來的?”她不滿的問。

  張嘉嘉和江紫繡馬上撇清關係,一點都不給他面子。“不是我們,是他自己硬要跟來的。”

  “宋永華,你是男生耶!不去跟那些男生打球,老喜歡跟著我們女生幹嘛?你不怕人家說你娘娘腔嗎?”冠庭兇巴巴的質問。

  他白皙的臉蛋登時紅通通的。“我、我……”

  “你該不會喜歡冠庭吧?”像是被張嘉嘉給道中心事,他的臉倏地紅得像豬肝,引起兩個女生的竊笑。

  冠庭白了他一眼,“除非你變成趙子龍,我才會喜歡你。”

  “我……”宋永華窘迫的低下頭,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

  張嘉嘉不免失笑。“冠庭,你這樣不行,這世上怎麼可能有第二個趙子龍?”

  “對嘛!冠庭,你這樣以後會交不到男朋友的。”江紫繡也附和她的話。

  她聳了聳肩頭,“那就算了,我只要每天在三國無雙和我的趙雲約會就好了,才不要交什麼男朋友,現在的男生都很幼稚。”

  在場唯一的男生把頭垂得更低了。

  在路上,三個女生走進便利商店各買了飲料和冰棒,一路嘻嘻哈哈的聊著,反正宋永華愛跟就讓他跟。

  “對了!嘉嘉,你已經決定要扮演誰了嗎?”舔了舔巧克力甜簡,冠庭才開口問。

  沉吟了幾秒,她還是猶豫不決。“我喜歡庫洛魔法使的小櫻,也喜歡小魔女DoReMi的音符,所以好難決定。”

  “紫繡呢?”

  江紫繡倒是選好了。“我要打扮成真珠美人魚裏頭的波音,還要做個魚尾巴,可是沒辦法走路,到時冠庭要扮成渚抱我進去。”

  “不行!冠庭要打扮成月兔哥。”

  “渚!”

  “月兔哥!”

  “渚!”

  “月兔……”

  冠庭翻了個白眼,“你們都不要吵!渚和月兔我都不要,要扮當然要扮成我最愛的趙子龍了。”

  “又是趙子龍!”

  “我就知道!”

  她一臉的嚮往和憧憬。“這還用說嗎?除了趙子龍,我誰都不要。”

  兩個女生同時嘆了口氣。

  “你們那是什麼表情?趙子龍有什麼不好?”冠庭不太高興有人討厭自己的偶像,“虧我們三個還是好朋友,都不支持我。”

  張嘉嘉和江紫繡無奈的相視一眼。“好,我們支持你,總有一天會找到你的趙子龍。”

  “這還差不多。”她轉怒為喜。

  “對了,我這兩天看到電視新聞,大家都在責怪你爸爸沒有早日抓到槍擊要犯張錫平的事,我們家的人都很替你爸爸打抱不平。”江紫繡關切的詢問。

  “是啊!我們家也這麼想。”張嘉嘉也連忙安慰這位好同學。

  ”你爸爸已經夠辛苦、夠努力了,連續好幾天都沒回家睡覺,他們還一直怪你爸爸,真是太不公平了。冠庭,我們都很支持你爸爸的。”

  冠庭將喝完的綠茶寶特瓶丟進路旁的垃圾桶。“謝謝你們,其實我爸爸也知道大家只是害怕,萬一張錫平又犯案,不知道這次輪到誰倒楣,所以他也不會生氣,何況有我大哥在身邊幫他,我相信很快就能抓到人……我家到了!”

  “冠庭,你朋友庭叫什麼?”進門之前,她們又問道。

  “他叫炎玉。”

  這句是在冠庭強大的威脅利誘之下,終於逼他說出來的。



  “炎玉!炎玉!”冠庭一面叫著,一面走上二樓,卻沒聽到回答。

  “該不會走掉了吧?要走也不先跟我說一聲。”

  當她推開自己臥室的房門,瞥見坐在電視機前面已經看到入迷的炎玉,真是好氣又好笑。

  “原來你還沒走,我還以為你回去了……拜託!你從昨晚看到現在,眼睛都不會酸啊?你嘛幫幫忙,休息一下好不好?不要把電視給燒壞了,這部亂世英雄呂不韋有什麼好看的?我介紹你看魔戒三部曲好不好?那種戰爭場面雖然是3D做出來的,不過真的有夠壯觀。”

  炎玉已經懶得去糾正她不可真呼他的名諱,只是滿臉震驚的瞪著電視熒幕。打從昨晚知道這個叫“電視”的東西,到現在他都還處在極度不可思議的狀態中。

  不過他愈者卻愈著迷,原來戲不用人來演,是從這個方方正正的東西裏頭跑出來,而且各種戲碼都有,讓他委實大開眼界,心裏也出現一個很小的聲音,重復的在告訴他一件事實,那就是這個世界絕對不是他原本居住的。

  “這裏頭演的是哪個朝代?”

  “嗯,應該是春秋戰國末年。”她說。

  他喃喃低語。“春秋戰國……不對!”戲裏頭出現的人物所穿的服飾,所用的器物,非常類似他的世界中的東西,可是又不是很像,他都快要被搞糊塗了。

  “怎麼會不對?我的歷史成績每次都是九十分以上,不會錯的,春秋戰國結束之後,就是秦始皇統一天下……啊!我想起來了,難怪我老是覺得有點眼熱,你的衣服,還有戴在頭上的那個帽子,前後都有好幾條流蘇,還有腳上穿的那種鞋尖翹翹的靴子,都很像電視上演秦始皇的人穿的,原來你是在扮演他。”

  “朕才不是什麼秦始皇!”炎玉氣憤的大吼,“朕是赤帝。”

  冠庭一臉沒好氣。“我已經查過所有的漫畫、卡通,還有電玩遊戲,裏頭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世界叫作夔,還有什麼品國、赤帝,該不會是你得了妄想症,自己幻想出來的吧?”

  “放肆!”他氣惱不已。“品國是真正存在的,不是幻想。”

  她也不客氣的吼回去。“我都說過歷史上根本沒有你說的朝代,也沒有一個君王叫赤帝的,更沒有一個國家叫品國,要說幾遍你才聽得進去?”

  “不可能!不可能!”炎玉如遭電殛般的搖晃下身軀,眼光沉痛。

  “如果品國不存在,那麼朕呢?朕又算什麼?朕也是不存在的嗎?”

  “我能摸得到你,能和你說話,你當然是存在的啊!這還用說嗎?”她搔了搔面頰,“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然我帶你去看精神科醫生,說不定他們可以找出原因。”

  炎玉瞪著自己的雙手,喃喃自語。“朕是存在的……朕不是虛幻……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麼朕這二十年來所受的苦又算什麼呢?誰能告訴朕,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認為自己盡力了。“你要沉溺在幻想當中當你的皇帝是你的事,可是你的家人怎麼辦?逃避現實不是個好方法,到最後你還是要面對自己的生活。”看他的態度有條不紊,不像是個精神病患,所以冠庭只希望能喚醒他。

  “家人?朕早就沒有家人了。”炎玉苦澀的笑嘆。

  看他難過的表情,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畢競她才十五歲,哪會說什麼人生大道理。“好了,先別說這個了,我有三位同學在樓下,他們想來看你,你快跟我下去。”

  炎玉沉下俊臉,天生的君王威嚴表露無遺。“朕是什麼人,可以讓人說見就見的嗎?想見朕就按禮數前來謁見。”

  “請問一下要什麼禮數?”她很配合的問。

  他不耐的橫睨她,“那當然是要他們前來見駕,等朕宣他們,他們才能進來,哪有朕去見平民百姓的道理?你笑什麼?”

  “沒、沒有。”冠庭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音,可是實在快忍不住了。“好、好,我去叫他們上、上來……噗!”在爆笑之前趕緊奪門而出。

  沒過多久,她真的按禮數敲門進去了。

  “啟稟王上,我同學在門外,可不可以請他們進來?”

  瞥見她臉上忍得好辛苦才沒笑出來的滑稽表情,炎玉臉色陰鬱不悅,要不是無處可去,早就給這丫頭顏色看著了。

  “宣他們進來吧!”

  冠庭抖著唇瓣,“是、是……噗!”急忙捂住嘴巴,閃了出去,再進來時,身後跟著兩女一男。“我說的就是他們。”

  同時,三雙眼睛都瞪得又圓又大,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

  用椅墊來充當藻席的炎玉端坐在那兒,俊俏肅穆的臉龐冷冷的睇睨眾人,自有一股尊貴的天生氣質。

  注意到他們一個個像在看珍禽異獸般直盯著自己,他微啟唇瓣,“見了朕還不跪下?”

  話才出口,包括冠庭,四個人全都捧腹大笑。

  ‘他真的跟你說的一樣耶!”

  “他是不是真的以為自己是皇帝?”

  “我看他腦子有問題,樓冠庭,你要小心。”

  “我不是跟你們說了嗎?”冠庭也笑得喘不過氣來。“不過他演得很像對不對?你們看他的衣服,真是超棒的,可惜他這人有夠小氣,都不肯告訴我去哪裏做的。”

  炎玉皺緊入鬢的漂亮眉峰,陰沉著臉色看著眼前三個平民百姓對他動手動腳,不時好奇的撫摸他的龍袍,彼此竊竊私語的討論,拳頭驀地握緊,驟然起身,大聲的怒斥——

  “大膽刁民!敢對朕無禮,你們不怕死嗎?”

  霎時,三雙眼睛怔怔的仰望他,然後一陣狂笑在房內響起,接著便是拍手叫好的掌聲。

  “演得好棒!”

  “好像戲裏的皇帝。”

  “可是皇帝都比較老,他太年輕了。”

  他簡直氣壞了。

  “滾!都給朕滾出去!滾!”

  冠庭見他大發雷霆,只得把同學都請下樓去。“他這個人很不好相處,我們到樓下去,不要理他。”

  當笑聲和說話聲被阻隔在門板之後,炎玉倣佛力氣用盡般的坐倒,垂落在冠冕前後的垂旒不斷搖蕩。

  炎玉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的無助和憤怒,即便在王宮之中,處處受制於三公九卿,可是還沒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對他無禮怠慢,他這才明白一旦完全失去權勢,他便什麼都不是了。

  右手的手掌緩緩的握緊,直到指頭關節發出喀喀的聲響。

  此刻,他的眼神和想法完全改變了。

  他不能再待在這裏,必須想辦法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奪回原本就該是他的東西,再也不能忍受、也不能容許那些大臣繼續掌控一切。

  因為他是赤帝,是真實存在的。

  炎玉在心中發誓。



  他要向天下人證明這一點。



  學校開始放暑假了,所以冠庭也不用去上課,原本她打算整天耗在網吧裏“練功”,偏偏炎玉還住在她家,又不能帶他去,因為他死也不肯換掉那身衣服,所以跟他出去還真是有點丟臉。

  她只好借漫畫回家,或者租一堆片子來看,尤其是那些歷史大戲,特別是大陸所拍攝的戰國七雄、大漢天子、康熙帝國、雍正王朝等等,他可以整天盯著熒幕,也不肯多睡幾個小時。

  冠庭看完了《死亡筆記本》第七集,嘴裏嘀咕著。“真討厭,又要等第八集出來了,”每次都是看到最精採的地方就沒有了,有夠掃興。

  她將溫畫丟到一旁,拿起《孫子兵法》,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孫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掛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險者,有遠者……這句活是什麼意思?”她翻到後面的白話文想看上頭的解釋,肚皮突然咕嚕咕嚕響了。“炎玉,你餓不餓,我要出去買便當?”

  “嗯。”他還是沒有回頭。

  她翻了個白眼,拿了皮夾就下樓去。

  這時,大門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一名三十出頭,長得人高馬大的男人開門進來,兩人正好碰上。

  “大哥?!”冠庭大叫。

  理著平頭的樓冠鈞狐疑的看著她,“幹嘛叫這麼大聲?不高興看到大哥回家嗎?還是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哪有!”她免不了心虛一下下。“你們最近不是很忙嗎?怎麼有空回來?是不是爸爸怎麼了?”

  樓冠鈞關上大門。“不是,是爸爸擔心你一個人在家,要我回來巡一巡,順便看你是不是整天都往網吧跑。”

  “我才沒有,一定是大哥故意在爸爸面前說我壞話。”她瞇眼質問。

  他好笑的揉揉她的頭,“你猜對了。”

  “我就知道。”冠庭撥開他的手。

  “雖然現在放暑假了,你可別到處亂跑。”樓冠鈞其實很疼愛這個小自己那麼多歲的妹妹,特別是家裏的男生都不在,就剩下她一個,總會掛心,不過他們鬧慣了,總是喜歡逗她玩。

  冠庭瞪他一眼,“知道了啦!那你也不準再跟爸爸打小報告,在背後說我壞話知道嗎?”

  “這個嘛……”他搓了搓下巴沉吟。“好吧!只要你下次見到敏惠時,多幫我說幾句好話,讓她早點答應當你大嫂,那我就買臺電腦送你。”因為工作過於忙碌,冷落了親親女友,害他的求婚計劃也失敗了。

  她二話不說便伸出手。“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樓冠鈞跟妹妹握手達成共識。“對了,我剛回來時,隔壁的王媽媽說好像看到你帶一個男生回家,有沒有這件事?”

  “怎麼可能?”她矢口否認,暗罵鄰居真是大嘴巴。“大概是前幾天我們班上幾個同學來家裏玩,當然有男生也有女生,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樓冠鈞一臉懷疑。“真的嗎?”

  “我幹嘛騙你。”冠庭一臉無事狀,其實心臟狂跳的說。

  他挑了下眉,便往樓梯方向走。“我要上去檢查看看。”

  “什麼?!”這下完蛋了。“等一下,不準進來。”

  她一馬當先的衝上樓,快速的奔進房間,“砰”的一聲將門鎖上。

  “快躲起來!”一把拖起斜躺在地板上閉目養神的炎玉,他終於看片子看到累了。

  “聯為什麼要躲?”

  冠庭打開衣櫥,“因為我大哥突然跑回來了,要是看到你在這裏,一定把你抓去警察局……這裏也不行,大哥太聰明瞭,馬上就發現了……床底下好了,快點鑽下去。”

  “你叫朕躲在床下?”炎玉俊臉丕變。

  她一腳將他踢了進去。“叫你躲就躲,廢話那麼多。”

  叩!叩!

  “你在裏頭幹嘛?還不快點開門!”樓冠鈞在門外叫道。

  “再等一下!”她搬來雜物擋在前面。“快好了。”

  樓冠鈞疑心大起。“再不開門,我要踹門進去了。”

  “好啦!”冠庭再三確定應該沒問題了才開門。

  瞥見房內亂七八糟的樣子,他忍不住搖頭。“你是不是女孩子?怎麼睡的地方像豬窩一樣?吃東西吃的地上都是,整天就只曉得看漫畫、看錄影帶……還有房間這麼臭,窗戶也不打開來透透氣,真是比男孩子還臟,看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媽要是還在看到,準又要擔心了。”

  “大哥,你別念了好不好?我馬上整理就是了。”她咕噥的說,要不是某個人不肯天天洗澡,連衣服也不換一下,她的房間怎麼會臭呢?還不都是某人害的。

  他敲了她的腦袋一下。“不要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

  “啊!好痛。”她偷偷籲了口氣,還好騙過去了。



  半夜醒來,冠庭揉著眼皮、打著呵欠下樓喝水,差點被坐在客廳裏動也不動的黑影給嚇出一身冷汗。那黑影穿著一身白衣,和一頭長發,真會讓人以為自己活見鬼了。

  “你不睡覺坐在這裏幹嘛?我還以為是看到鬼了。”她拍了拍胸脯,幸好只是虛驚一場?“怎麼了?睡不著是不是?”索性把桌燈點亮,坐在他身邊表達一下關心。“還是有什麼心事?”

  盤腿坐在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的炎玉一臉黯然,烏黑的長發披散而下,讓他俊麗的臉龐多了一股荏弱的味道,讓喜歡保護弱者的冠庭無法袖手旁觀。

  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朕方才正在向神界的天帝祈求,祈求它大顯神威,把朕送回原來的世界。”來了這麼多天,他已經漸漸接受眼前殘酷的事實,他不是在作夢,是真的來到一個超乎他想像的奇怪世界。

  “這個世界有什麼不好?”她決定順著他的話問。

  炎玉沉下俊臉,“因為朕不屬於這裏,而且朕還要奪回原本屬於朕的東西,所以非回去不可。”

  她真的很想相信他的故事,不過冠庭實在很難想像真有他說的世界。“那你想出辦法了沒有?”

  他沮喪的搖了搖頭。

  “你就為了這個睡不著嗎?”她不是心理醫生,所以心有餘而力不足。“那不如就讓它順其自然,船到橋頭自然直。”

  炎玉偏頭覷著她良久,頭一次放下君王的身段,含蓄的表示感謝之意。“其實朕欠你一個人情,若非有你伸出援手相助,朕流落到這個世界,不曉得會遇上什麼事情。”

  “只是舉手之勞,又沒什麼。”冠庭笑得有些靦腆。“你要是無處可去,就一直住在我家好了,沒有身份證,我會拜託我爸爸幫你申請看看,就說你是大陸的親戚,打算來臺灣定居。”

  他深深的看著她,“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當然因為我們是朋友。”她最喜歡結交朋友了。

  “朋友?”這個字眼他很陌生。

  冠庭用力點頭。“沒錯,難道你不把我當朋友?”

  “朕、朕從來沒有交過朋友。”他是君王,是高高在上的,卻也是孤獨的。“也不知道什麼叫朋友。”

  她很樂意的為他解說。“很簡單,朋友就是要肝膽相照,患難與共,既然是朋友,就永遠不能做出背叛對方的事。”

  “你真的當朕是朋友?”

  “這還用說。”冠庭朝他伸出手來,見炎玉一臉納悶,於是主動握住他的右手,“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炎玉感受到她小小、溫暖的手掌,有些動容。“肝膽相照、患難與共、絕不背叛。”重復念道。

  “對。”冠庭真心的笑說。“你什麼都不要擔心,安心的住下來,天底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我們可以一起來面對,就算找不行,還有我爸爸和兩個哥哥,相信他們也會幫你的。”

  他自嘲的搖頭,“這種事誰也幫不了朕。不過朕還是很感激你的心意,你上樓歇息吧!”

  冠庭可是怕他想不開,萬一瘋得更厲害就慘了,見炎玉依舊愁眉不展,順手往他頭上打去,想要他振作精神。“好了,不要再想了!”

  滿臉驚愕的捂著自己的後腦勺,他咬牙切齒的低吼,“你,你一天沒有打朕的腦袋,手會很癢是不是?”

  “哈哈,對不起,我打習慣了,反正很順手嘛!”冠庭幹笑兩聲,作勢逃走。

  習慣?順手?

  他額際青筋暴凸。“不要跑!”

  “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對不起。”

  炎玉繞著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追著她跑。“那你也過來讓朕打一下,朕再考慮看看要不要原諒你……還跑!”

  “你既然是王上,就有要容人的肚量,何況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要這麼小氣嘛!”冠庭忽而跑左忽而跑右,見他精神恢復不少,就知道這招有用。“你不是喜歡吃披薩嗎?大不了明天我請你吃一客超大的海鮮披薩。”

  他把手臂探長,差點就抓到她。“這樣還不夠,朕還要吃那個叫什麼炸雞還有可樂。”

  “好、好、好,我都叫來給你吃,撐死你算了……哇!”冠庭決定讓他一次,假裝被他抓個正著:“你要吃什麼,我都請你就是了。”

  “哼!讓朕逮到了吧!”炎玉得逞的笑了。“讓朕也敲你的腦袋一下,看你下次敢不敢再手癢。”

  冠庭閉緊眼皮,肩頭往上拱。“好啦!好啦!給你打就給你打,不過你要小力一點。”

  “看在你是女的份上,朕會從輕發落。”他神氣兮兮的說。

  她咧牙笑了笑,“那我要說謝王上恩典了。”

  炎工語帶恐嚇的宣告。“那朕要動手了。”

  “王上饒命,你要手下留情。”冠庭把眼皮閉得更緊,學連續劇內的臺詞求饒。

  睇著她皺成一團、令人發噱的表情,他有些忍俊不住的輕笑出聲,實在是打不下去,可是平白無故被打了好幾次,實在很不甘心,見她雙頰因憋氣而變得紅撲撲,心弦一動,便俯下俊臉,重重的親了一口……

  “啊!”她驚訝的掀開眼皮,摸了摸被偷襲的面頰,又羞又氣的大叫。“你這色狼不要臉!怎麼可以使出這種賤招?居然敢偷親我,看我的如來神掌……佛山無影腳……”

  他旋即轉身往樓上跑。“哈哈……這是朕對你的懲罰。”

  “不要跑!”

  “哈哈哈……”

  “可惡!我要揍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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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冠庭!”連叫了兩聲,她都來個相應不理。

  “朕在叫你,沒聽到嗎?”

  她小臉一撇,“哼!”

  “還在生朕的氣?”炎玉明知故問。

  冠庭氣呼呼的瞪眼,“誰教你昨天偷親我。”

  “大不了朕封你為妃,賜你宮殿、珠寶,還有服侍的太監和宮女,從此以後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炎玉發現她跟後宮其他嬪妃大大的不同,撇開大膽無禮不說,她的個性率真,勇氣十足,是他從來沒遇過的典型,或許是生活環境截然不同的關係,可以讓他枯燥的宮中生活增添不少樂趣,如果他能回到品國,真希望也帶她一起回去。

  “我為什麼要當你的妃子?”冠庭丟顆大白眼給他。“要當也要當王後,我才不要當小老婆。”

  炎玉一臉嘲謔,還有些淡淡的失望。“你的野心很大。”

  “隨便說說你也信,就算你要我當王後,我也不要。”

  他俊眸一瞇,“為什麼?”

  “你自己想想看,古代那些皇帝的女人有哪個是有好下場的?

  不是失寵被打科冷宮等死,就是被其他善妒的嬪妃給害死,不然就是太寂寞而發病死的,要不然就是給皇帝戴綠帽子被處死,我才不想跟她們一樣。”她不敢領教的說。

  “就算要嫁,我也要嫁給像趙子龍那樣的英雄豪傑,可惜像他那樣的男人,只怕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趙子龍、趙子龍,你心裏就只有趙子龍,朕哪一點比不上他?”炎玉吃味的問,輸給已經死掉的人讓他很不服氣。

  冠庭滿臉的崇拜和景仰。“你當然比不上他了,我真希望能回到三國時代,可以和我的趙子龍並肩作戰,那該有多好。”

  “哼!趙子龍算什麼?”他冷聲的說。“聯是品國的君王,品國的一切都是朕一個人的。”

  “是啊!問題是這世上要真的有品國的存在才行。”怎麼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算了,她已經盡力了。

  炎玉俊臉一凜,“品國當然存在!”

  “那麼它在哪裏?”冠庭真不想潑他冷水。

  “它、它在……”

  她一臉笑謔,“說不出來了吧?”

  “朕說有就有!”

  “沒有!”

  “有!”

  “沒有!”

  “有!”

  冠庭不想跟他爭辯下去,因為不會有結果。“隨使你,好幾天沒去和我心愛的趙雲約會了,待會兒我要去網吧,你一個人留下來看家。”

  “朕不準你去!”炎玉妒火中燒的吼道。

  “就算你真的是皇帝也管不了我。”她朝他扮個鬼臉。

  炎玉為之氣結。“你!”

  鈴鈴……電話響了。

  “喂?”冠庭走過去接起,是父親打回來的。“爸爸……家裏沒事,你不要擔心,自己的身體也要顧好,不要生病了,要不要我拿換洗的衣物過去給你?好……我知道……”

  對“也話”這樣東西還是相當存疑的炎玉,怎麼也想不通兩個人居然可以隔著它彼此對話。他一臉困惑的盯著它。

  “我會把門窗關好,不會亂跑的……你不要聽大哥亂說……

  你也要找時間睡覺,不要把身體搞壞了,嗯,祝你早日抓到張錫平,拜拜。”

  他瞅著冠庭把聽筒放下,也好奇的拿起來放在耳畔,只聽到嘟嘟聲音,並沒有說話聲,連忙放下。

  “這種妖法朕從來沒看過。”

  冠庭噴笑出來。“要不要試試看?”

  “不用了。”炎玉馬上敬而遠之的說。

  她看了下時間,再不去網吧,待會兒就沒座位了。“那我要出去了。”

  “朕也要去。”他才不會讓她單獨去見那個叫趙子龍的男子。

  “我才不要帶你去,穿這個樣子出去,大家都會盯著你看,太引人注意了,除非你答應換衣服。”因為那身龍袍實在是穿太多天了,也該洗了,不然都要發臭了,所以她抓住機會和他談條件。

  炎玉猶豫片刻,“朕換就是了。”

  “那就快跟我到樓上換,我順便把衣服丟進洗衣機裏頭,等我們回來也該洗好了。”她詭計得逞。

  二十分鐘後……

  換上長袖襯衫和牛仔褲的炎玉像是走在伸展臺上的時尚男模,一頭烏黑的長發束在腦後,別有一股絕俊帥氣的氣質,引來不少驚傃的目光,大家還以為是哪出新的偶像劇的男演員,如果背景再多幾朵玫瑰花,簡直像是漫畫裏頭的白馬王子。

  “他們做什麼都盯著朕瞧?”他不悅的問。

  冠庭佯裝酸溜溜的口氣。“因為你長得太帥太好看了嘛!早知道就不跟你出來了。”想不到換了衣服照樣惹人注意。

  他目光含怒。“這些人真是太無禮了,竟敢直視朕的臉。”

  “你現在是在扮演普通老百姓,被人看一眼又不會掉一塊肉。”真是沒救了。

  “走了啦!”

  “樓冠庭!”聽見有人叫她,本能的循聲看去,原來是班上的同學——宋永華。

  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男同學來到她面前,神情有些難為情。“樓冠庭,你、你要出去嗎?”

  “對啊!我要去網吧,你找我?”

  宋永華覷了下炎玉,然後又望向她,眼神害羞。“我、我正好要去你家。”

  “有事嗎?”她不解的問。

  他咽了口唾沫,“我、我知道你喜歡《鋼之鏈金術師》,現在出到十一集,我都買了!可以借你看。”

  “真的嗎?我每次去借都借不到,太好了。”冠庭接過他手中的袋子,往他肩上很哥兒們的拍了拍。“宋永華,謝啦!我看完就還給你。”

  “不客氣。”他羞赧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冠庭抱著一大疊的漫畫,興奮的不得了。“算了,明天再去網吧和趙雲約會,先回去把這些看完再說。”

  “他喜歡你。”

  她愣愣的仰起小臉,“嗄?你說什麼?”

  “方才那個姓宋的少年喜歡你。”炎玉繃著俊臉說。

  “那又怎樣?我又不能叫他不要喜歡我。”

  炎玉心頭悶悶的。“朕不準。”

  “無聊!”冠庭啐了一口,“我們回去吧!不然拿著這些東西去網吧也很麻煩,萬一不見了還要賠人家。”

  他就是很不舒坦。“把東西還給人家。”

  “神經病!”

  “你知道對不聽話的妃子,朕會怎麼懲罰嗎?”

  冠庭抱著好不容易借到的漫畫,心情大好,也不跟他計較。

  “怎麼懲罰?”

  “哼!朕會把她打入冷宮。”這下怕了吧!

  她衝著他假笑。“那真是太好了,這樣你就不會來煩我了。”

  “你!”他氣結。“朕命令你……”

  “懶得理你。”抱著她的《鋼之鏈金術師》,興高採烈的走了。

  炎玉只能在後頭暴跳如雷。


  哼著浪漫滿屋的插曲“三隻小熊”,冠庭的心情比某人好太多了。

  “你今天還要看什麼片子,我去幫你租?”

  吃著麥當勞的漢堡,再啜了口用茶包衝泡好的烏龍茶,他還是不喜歡喝那種叫咖啡的水,又苦又難喝,像在喝墨汁。“朕要思索些事情,不看了。”

  她撐著下巴看著他,“哦!”

  炎玉動作優雅貴氣的啜著冒著熱氣的烏龍茶,盡管比不上宮裏頭的,不過他也沒再抱怨。察覺到她猛盯著自己。“看什麼?”

  “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歡你吧?”說老實話,他長得比電視上那些偶像劇男演員還要好看。

  “你該不會愛上朕了吧?”

  冠庭面頰一熱,擺出嫌惡的表情。“你少臭美,我才不會愛上你。”這人臉皮還真厚,自己往臉上貼金。

  “什麼意思?朕有哪點不好?”炎玉不悅的質問。

  她撇了撇嘴角,“是沒什麼不好,只不過不是我喜歡的型。”

  “只有趙子龍才是你喜歡的那一型?”

  “沒錯。”冠庭大方的承認。

  炎玉擱下茶杯,神情高深莫測的起身,讓她心生警覺。

  “你想幹嘛?”

  他泛出一抹勾人的笑意。“你不是很勇敢,怕什麼?”

  “當然是怕你耍詐。”她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你不要過來喔!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見她緊張害怕的模樣,炎玉在心裏竊笑。“朕承認自己是在吃醋,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口口聲聲叫著其他男子的名字。”

  “喂!你少惡心,誰是你的女人?”冠庭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我警告你喔!不要再靠過來了,在我們這裏誘拐未成年少女是會被告的。”媽的!居然使出這種小人步數。

  “朕又沒要對你做什麼?”他一步步逼近。

  冠庭小臉微白,“那你幹嘛一直過來?我不玩了!我不玩了!”

  “呵呵,不玩也不行。”他低笑兩聲,突如其來的飛身上前。

  “哇啊……你這是什麼輕功?”冠庭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炎玉兩手扣住冠庭的肩頭,將她壓在墻壁上,盡管她在女子之中算是很高,不過和自己一比,還是矮了快一個頭,更別說男子的力氣終究較大,任她怎麼掙紮也沒用,於是得意的漾開俊顏。

  “讓朕抓到了!”

  她嘴角抽搐一下,“你、你不能亂來喔!我爸爸和哥哥要是知道會打死你。”

  “朕老是吃你的虧,現在也該讓朕佔一下上風了。”炎玉囂張得很。“念在你幫了朕的情份上,別擔心朕會冷落你,等你當上朕的妃子,朕保證一定會好好的疼愛你。”

  “我再警告一次,要是你敢亂來,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炎玉不信邪。“朕可是認真的。”說完,俊臉慢慢的俯下,作勢親吻她。冠庭倏地滿臉通紅!才不想白白被他吃豆腐。

  “那就別怪我了!”話剛說完,她突然伸手抓住炎玉的襟口,左腳一撥,動作俐落的使出一招“送足掃”,眨眼間便將他擺平了。”

  炎玉整個人無預警的摔在地上,口中逸出呻吟。

  “呃……該死……好痛……”

  她拍了拍兩手,“我已經事先警告過你了。”

  他全身痛得齜牙咧嘴。“你、你這是什麼妖術?”

  “不是妖術,這叫柔道。”

  他俊臉布滿惱怒,“你使詐?”

  “嘿嘿!這叫兵不厭詐,你可不要小看女人的本事,否則會吃大虧的。”冠庭俯睇著他,接著伸出手臂。“把手給我。”

  炎玉痛得全身無法動彈了,也不願接受她的好意。

  “不必!”

  “還要再來一次嗎?”

  他頓時改弦易轍,不怒反笑。“你真的很有膽量。”

  “還好啦!”冠庭也很謙虛的說。

  “老實說朕愈來愈欣賞你了。”他詭笑的說。

  冠庭哈哈一笑,“你可不要愛上我。”把話又送了回去。

  “這倒是有可能。”炎玉還是頭一次敗在女子手中。

  她當他是在開玩笑。“這招美男計對我沒用啦!因為你不是趙子龍,好好躺在這兒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說完便往外走。“我要去網吧‘練功’,你就負責看家吧!電話不要亂接,要是有人按門鈴也不要開知道嗎?”

  “回來!朕不準你去!”

  “鬼才理你!”



  當冠庭從網吧回到家,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原本想待久一點,不過玩得一直很不順,還被敵人打得一敗塗地,而且記掛著獨自在家的炎玉,只好草草結束今天的練功。

  站在家門口,掏出鑰匙要開門,陡地發現大門沒鎖,她記得出去時還特別把它鎖好的,難道炎玉跑出去了?沒想大多,冠庭便推開大門衝進去。

  “炎玉!”

  一眼看見客廳被翻得亂七八糟,好像有外人闖進來過,接著又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找到一小攤的血跡,小臉登時一白。

  “炎玉,你在哪裏?炎玉!”

  她順著血跡的方向走,它正朝向廚房。

  這時,從裏頭傳出叫聲。“你快逃!”

  冠庭大驚失色的拔腿衝上前去,“炎玉!”果然在廚房裏頭找到癱靠在流理臺邊的炎玉,他的左手臂流血了。“你受傷了。”

  就在這當口,炎玉黑瞳暴瞠,“小心!”

  警覺到身後有人,冠庭本能的要回頭去,突然後腦勺被猛力敲了一下,便暈倒不醒人事了。

  不知昏迷了多久,當她再度恢復意識,發出痛楚的呻吟,還沒想起之前發生什麼事了。

  “你總算醒了?”注意到她身子動了動,炎玉放下心中的大石。

  她低嘶一聲,“是誰敲我的頭?”

  他靠坐在墻邊,俊臉冷凜。“朕也問過他,不過那人什麼都不說。”

  “我的手和腳……”原來都被繩子綁住了,她掙紮了半天才坐得起來。“這是哪個王八蛋幹的?居然敢太歲頭上動土,他不知道我爸爸是誰嗎?居然敢到我家來偷東西?”

  一個陰森邪惡的聲音在廚房入口處響起。“小妹妹,我當然知道這是誰的房子、你爸爸是誰,否則就不會來了。”

  冠庭倏地回頭,看清眼前這名中年男人的長相。

  “你是……張錫平?!”

  她只有在電視上看過他的照片,不過他現在已經是全臺灣員警都在追捕的通緝要犯,想不認識都很難。

  “果然是刑事局局長的女兒,看來很勇敢的樣子,認出我是誰也沒被嚇哭。”

  張錫平肩上背著M16步槍,手持AK47衝鋒槍,腰帶上還有把手槍,嚼著滿嘴的檳榔笑看著她。

  “你既然知道我爸爸是誰,你還敢來?”冠庭昂起下巴面對他。

  張錫平吐了口檳榔汁。“我被你爸爸追到無路可逃,反正早晚都要去吃牢飯!還會被判死刑,臨死之前抓他的女兒來作伴也不錯。”

  “你贏不過我爸爸就使出這種下流的手段,我爸爸不會接受你的威脅的。”想也知道他要用自己來當人質。

  笑得滿臉橫肉的張錫平走向前幾步!“如果你爸爸不照我的意思去辦,就等著替自己的女兒收屍吧,呵呵……”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好多警笛聲,在最快的速度之下,附近的幾條道路全都被封鎖起來。

  見他走出廚房和警方對話,冠庭才敢流露出害怕的表情。“炎玉,你的手臂怎麼樣了?還有在流血嗎?”

  炎玉的雙手同樣被反綁在腰後。“這點小傷朕還捱得住,只是不清楚他是用什麼暗器,朕根本來不及閃躲就被射中了。”

  “那個叫子彈,就算你武功再高也沒用,不過他居然敢對你開槍,不怕被鄰居聽見。”她知道張錫平是來真的,因為他已經無路可逃,所以決定放手一搏,要和他們同歸於盡。“我爸爸和大哥、二哥恐怕已經都趕來了,我會找機會讓你逃出去。”

  他眉峰不自覺的擰深,“那你呢?”

  “逃出一個是一個,何況你是無辜的,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冠庭絞盡腦汁的想著辦法。“你把背向著我,我幫你把手上的繩子咬斷,外國的電視影集都是這麼演的,應該有用,快點!”

  知道時間緊迫,炎玉沒有心思多想,只好把背轉過去,讓她用牙齒將繩子咬斷。當他偏過頭顱看著冠庭的牙齦、嘴唇都磨破了,滿嘴凈是鮮血,還是不放棄救他的命,下顎登時抽緊。

  “夠了!別咬了,朕是男子,這種事該由朕來做……”

  突如其來的,外頭警匪談判似乎破裂了,槍聲大作。

  “快趴下!”冠庭用自己的身子將他壓在地上,不讓他受到傷害。

  當槍聲終於停止,張錫平猙獰著臉孔進來,一把抓住冠庭的手腕,動作粗魯的將她往外拖。

  “放開我!”冠庭一面掙紮一面大叫。

  炎玉痛恨自己的無能,一點忙也幫不上。“你這該死的畜生!

  要把她帶去哪裏?不要碰她!”

  當他將她拖到被子彈掃射之後滿目瘡痍的客廳,還有滿地的碎玻璃,便任由冠庭倒在地上,接著又進去把炎玉同樣拖了出來。

  “張錫平,你要人質就抓我,把他放了!不關他的事!”冠庭蹭動身子來到炎玉身邊,“抓他沒用,有我就夠了!”

  聽了,炎玉氣急敗壞的怒吼,“你在說什麼蠢話?給朕閉嘴!”

  冠庭瞪他的眼神像是在說“你真不知好歹”。“我在救你,你懂不懂?”

  “朕若要個女子來救,那朕還配當一國之君嗎?”炎玉扭動雙手,盡管被粗麻所編的繩子磨破了皮,即便明知會死,他也不想坐以待斃。

  沒錯!過去自己從不曾努力過,只是一味的姑息養姦,縱容丞相他們不斷壯大權勢,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活該要自食惡果。

  她被他的話給激勵了,趁張錫平不注意,也努力想要掙脫束縛。

  “X!”張錫平粗話連連,因為子彈用光了,從窗縫往外看,再笨也知道維安特勤隊和霹靂小組很快就會展開攻堅,自己是逃不掉了。於是他轉身回到廚房,把兩桶瓦斯抱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冠庭臉上的血色都刷白了。

  “你該不會要引爆瓦斯吧?!”

  張錫平邪惡的大笑,“小妹妹,要怪就怪你爸爸,做官做得這麼囂張,把我逼緊了,狗急也會跳墻。”話才說完,便扭開瓦斯桶的開關。

  一時間,濃濃刺鼻的瓦斯味充斥整個屋子。

  “哈哈……我要他後悔一輩子。”

  爸爸!大哥!二哥!

  在心中叫著最至親的家人,冠庭畢竟只有十五歲,當然會害怕了,看著張錫平瘋狂的樣子,已經害怕到忘了哭。

  “這、這到底是什麼?”炎玉忍受著鼻間的不適,頭部也開始有些暈眩。

  冠庭咳了幾聲,滿是歉意的看向他,“炎玉,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害你要跟著我一起死……對不起。”

  “朕不會死!”他什麼都還沒做,還未讓丞相他們見識到天帝賦予給他的權力前,絕對不能死。“朕也不會讓你死的!”

  她覺得頭好暈,呼吸也很難過。“炎玉,我、我好想見到爸爸。”

  “靠在朕身邊!有朕陪著你,不會有事的。”炎玉目光放柔,用聲音來安撫她驚懼不安的情緒。

  覷著他難得溫柔的俊臉,“炎玉,我們是朋友對吧?要是我們到了陰間,你可不能丟下我,自己先跑去投胎。”

  炎玉沉下臉厲斥。“你在說什麼蠢話!”

  “我……我真的還不想死。”冠庭勉強撐起眼皮看向朝外頭叫囂的張錫平,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才十五歲就要死了,她還不能死,她的心願還沒有達成,不可以死,她還想要從軍,帶兵打仗……

  在兩人漸漸模糊的視線下,他們看到張錫平大聲狂笑著,然後掏出打火機,“喀”的點燃……

  眼前一陣白光,耳畔只聽到轟然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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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5 04:52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翼宿城 王宮禦花園

  “王上?!”宮女的驚喊劃破了寂靜的王宮。

  “找到王上了!找到王上了!”

  幾名禁衛軍聽見叫聲都趕過來查看,來到此時躺在石地上的赤帝跟前,前一秒明明沒有半個人影,卻在下一秒平空出現,委實匪夷所思,所有的人面面相覷,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赤帝失蹤足足長達半年之久,造成夔的世界天候異常,久旱不雨,饑荒連連、瘟疫四起,如今如同消失那般,又神秘的出現在王宮,眾人連忙將受到重傷,龍袍上沾滿血跡的君王送回朱雀宮。

  經過禦醫詳加診斷,發現他的手臂似乎被某種暗器劃傷,不過幸未傷及筋骨,龍體除了皮肉外傷,並無大礙。

  在赤帝回到品國的那一刻,日月清明,五星順度,潤澤有加……

  禦醫步出了紫玄殿,馬上被一幹大臣團團包圍。

  “怎麼樣?王上的傷勢如何?”

  “王上究竟是受了什麼傷?嚴重嗎?”

  “這半年多來整座王宮都搜遍了,也沒找到王上,怎麼會突然又回來了……這到底是什麼兆頭?”

  “噓!”有人瞪住說溜嘴的他,讓他把話吞了回去。

  沒有給禦醫開口的機會,大家議論紛紛。

  丞相朝太尉和禦史大夫打了個眼色,於是三人—同來到宮殿一隅。

  “這究競是怎麼回事?丞相心裏有底嗎?”

  他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他們翻遍了品國每塊土地,始終都找不到赤帝的蹤影,就在他們快放棄之際,他又神秘離奇的出現,究竟這段日子王上去了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

  不只禦史大夫,就連太尉也開始慌了。“丞相,你說該怎麼辦?”

  “你們先別自己嚇自己,就算赤帝回來了又如何?”他一副老神在在。“他仍然在我們的掌控之中,本丞相還是有辦法讓他繼續當個傀儡?”

  太尉放心的撚胡笑了。

  “可是你們不覺得王上失蹤了半年多,這會兒又突然現身,這種情況相當可疑嗎?”禦史大夫心中不免怯懦。“那天我們犯殺王上不成,隨即他便宣告失蹤,萬一王上清醒之後,執意要追查那些黑衣人的下落,那該如何是好?”

  丞相呵呵一笑,“沒有證據,他也無可奈何。”

  “沒錯!”太尉咧開大嘴笑道。“何況現在宮裏上上下下都是我們的人,兵符官印也在本官手上,就算他是天帝選出來的赤帝又如何?只不過是個毛還沒長齊的黃口小兒。”

  “可是……”

  “好了,你何時變得這麼膽小來著?”太尉取笑他。

  禦史大人面露憂色。“本官是擔心這一切都難逃天帝的法眼。”



  三年後

  王宮外頭萬頭鑽動,擠滿了專程前來圍觀的百姓,而且還在不斷的湧進當中,沒多久便將雁門給擠得水洩不通,所有的人都想親眼目睹被判謀反、篡逆之罪的丞相被處以車裂之刑的經過。

  而這也是繼半年多前,前任太尉被處以剝皮之刑,還株連九族,驚動整個朝野的另一大事。

  所謂的車裂之刑就是將受刑人的頭與四肢分別係於五車之上,然後以五馬駕車,同時分馳,將肢體撕裂,又稱為“五馬分屍”,不僅讓人身首異處,連四肢都各在一方,死狀甚慘。

  炎玉高高的坐在宮墻外的高臺上,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笑意,注視著底下那狼狽驚懼的身影。“愛卿,這就是背叛朕的下場。”

  “臣、臣永遠效忠王上。”禦史大夫阮夷臉色慘白,顫巍巍的跪倒在他腳邊。

  “臣絕不敢再有貳心。”不然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雖然他不清楚王上為什麼會放過自己,可是他不想賭這種好運。

  他用眼角睥睨著跪在腳邊的臣子,欣賞著阮夷發抖的模樣。

  “知道朕為什麼不追究愛卿過去的所作所為嗎?”

  阮夷抖得更厲害。“臣、臣愚昧至極。”

  “因為朕不是個沒有肚量的人,只要愛卿對朕忠心,朕自然會不計前嫌。”炎玉寧可要一個曾有謀逆之心,如今卻畏懼他的君權,不敢再有異心的鉅子,也不要所謂的忠臣。

  “臣明白……謝王上恩典、謝王上恩典。”阮夷真的怕了,萬萬也沒想到當年神奇失蹤,又突然出現的赤帝,在這短短三年間竟有如此巨大的轉變。

  他倣佛變了個人似的,不再像顆棋子般任憑擺布,也不再坐以待斃,懂得利用金錢來籠絡伺候他的太監、宮女,再用加官晉爵來收買九卿,一步步的蠶食鯨吞。

  不知不光中,丞相在宮中的地位不再屹立不搖,而太尉還毫無警覺,以為兵權在握,依舊大肆享樂,直到他居然異想天開的企圖造反,沒想到就算執掌兵符,也無法號令軍隊,因為幾位將軍早被賜下金銀珠寶、屋捨良田,而誓言效忠到底卻不自知。

  只有他及早省悟,主動跟王上認罪,才能茍活至今,否則老早步上兩人的後塵。

  之後有人鬥膽詢問王上,那半年究競去了哪裏,王上只是推說忘記了,所以那段時間成了難解的謎,可是卻也成了最大的關鍵。

  炎玉兩側的唇畔嘲弄的揚高,“起來吧!”

  “謝、謝王上。”他咽了口唾沫,腳步不穩的起身。

  炎玉將目光重新調回臺下的光景,只見被綁縛在五車之中的丞相不停的高聲求饒,他則像在看出即將上演的好戲,一臉津津有味。

  “王上,您一刀殺了臣吧……求王上讓臣留個全屍。”

  自古以來總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容受到殘害或割裂,許多人一旦獲罪,常常哀求“賞個全屍”,而判罪者一個“賞他個全屍”的許諾,便是極大的恩典,因為這酷刑不僅讓死者的最後一刻肉體異常痛苦,精神也備受煎熬。

  “全屍?”炎玉不由得失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丞相,真是太難看了,往日的霸氣都上哪兒去了呢?”

  這時,身穿素衣的婦人和兩個兒子從街道那頭奔來,大聲哭喊著。

  “老爺……”

  “爹……”

  丞相覷見自己的妻兒,老淚縱橫、後悔莫及。“你們……你們來做什麼?快回去……不要看……”

  “王上!”年過半百的婦人朝炎玉跪下磕頭,直到額頭都紅了、腫了。“王上開恩……王上開恩……饒了我家老爺一命。”即便他們夫妻早已緣盡!可是終究夫妻一場,她不能袖手旁觀。

  他雙眼瞇起,藏著滿滿的恨意。“開恩?”

  “王上,小的願意代爹死,請王上饒了小的爹吧!”丞相的兩個兒子同娘親跪在一塊乞求。“王上開恩。”

  炎玉笑睨著嚇得只剩下一魂一魄的丞相。“你有個好夫人和兩個好兒子,可惜不懂得珍惜。”

  他輕輕抬起右腕,示意下頭的執行官員行刑。

  在一聲令下之後,五匹馬往不同的方向奔馳,霎時之間,哀嚎慘叫不絕於耳,死狀慘不忍睹。

  “老爺!”婦人淒厲的大叫。

  “爹……”兄弟倆跪下來哭喊。

  有的百姓不敢再看,轉過頭去;有的則是捂住孩子的雙眼!怕他們看了回去會作噩夢;有的是大聲叫好;有的自是認為剝皮、車裂這樣的酷刑過於慘無人道,在心中自然對君王產生更多的敬畏之心。

  從頭到尾,直到行刑結束,炎玉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娛樂,俊美尊貴的五官在此時看來令人不敢逼視,他是君王,這是無庸置疑的,在場目睹的滿朝文武,皆心生警惕,對其更是畏懼有加。



  內侍點燃了銅制燭臺,照亮了禦書房。

  炎玉低著頭專心批閱手上的奏章,一份份的竹簡堆滿了整個桌案。

  “王上,該用膳了。”貼身內侍必恭必敬的稟奏。

  批完手邊的奏章,他深吸了口氣,擱下紫毫筆,“傳膳吧!”

  “是,王上。”不敢有任何怠慢輕忽,內侍立即退了出去,讓禦膳房將晚膳送進來,以供君王享用。

  用完精心烹調的禦膳,炎玉的目光自然瞟到放置在旁邊的大銀盤,上頭放了十幾張名牌,寫著嬪妃們的封號,敬事房的太監總管元參跪在跟前聽候指示。

  敬事房的職責就是管理君王的臥房事務,最高的太監便稱為總管,其任務是安排和記載君王和後妃之間的性生活,在君王臨幸後妃時,敬事房的太監必須詳細記錄下年、月、日,以做為受孕的證據,所以後宮的嬪妃們沒人敢得罪他們,否則這輩子恐怕連君王的面都見不到。

  這三年來,後宮又多了幾位嬪妃,多半是大臣為了巴結君王,四處網羅各地美女進貢來的,或是王公貴族們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無所不用其極也要將女兒送上龍床,只望懷上龍種,最好還能生下太子,幸運的話,說不定還會被神界選為下一任的赤帝。

  “元參。”

  他身子伏低。“奴才在。”

  “後宮的嬪妃之中!還有哪一些朕尚未臨幸?”炎玉托著下顎!

  秀媚的眸光微轉,狀似無心的問道。

  身為故事房的太監總管,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回王上的話,後宮之中尚有宜嬪和一位玉美人。”

  “玉美人?就是前陣子朕出宮狩獵時帶回來的美人?”直到這時才想到她的存在。“那就她吧!”將刻著玉美人的名牌翻面。

  元參忙不迭的勸阻。“王上,玉美人才剛進宮,又是獵戶之女,不知禮數、缺乏教養,宮裏的規矩還沒全然學會,唯恐冒犯了王上。”哼!那種窮人家的女兒連要孝敬他的禮數都不懂,這輩子休想進王上的寢殿一步。

  “只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已?”炎玉半威嚇、半玩笑的問。

  他一臉誠惶誠恐,“王上明鑒。”

  炎玉哼哼一笑,“元參,朕很不喜歡受人擺布支使的感覺,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收了那些嬪妃的好處,只是不予點破罷了。”

  敬事房這些太監之所以還能如此囂張,是因為他刻意的縱容,他想看看那些表面端莊嫻靜的嬪妃們,是如何的明爭暗鬥,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看著她們自相殘殺也算是種樂趣。

  “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麼做,請王上明察。”元參磕著響頭,大聲喊冤。“奴才是為了王上著想。”

  “那麼你認為朕今晚該臨幸誰?”他挑眉問道。

  元參抬起布滿細紋的老臉,嘴唇上不知塗了胭脂還是什麼,特別紅潤。“王上這不是在為難奴才嗎?”

  輕扯了下唇角,伸手將置於中間最明顯位置的名牌翻了個面。“就她吧!”他當然明白其中的玄機。

  “奴才遵旨。”元參臉上似乎閃過一道勝利的光彩,馬上退了下去,把名牌交給底下的太監,他則是前往通知這位被選中的嬪香湯沐浴,做一切必要的準備工作,務必要讓君王龍心大悅。

  撤下禦膳,炎玉垂下眼瞼!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嵩子。”

  約莫十七、八歲的內侍心頭一凜,躬身回答。“奴才在。”雖然擔任王上的貼身內侍是無上的光榮,不過伴君如伴虎,隨時部有可能腦袋落地,不可不謹言慎行,如履薄冰。

  “你認為後宮嬪妃當中,誰最具有後相?”炎王天外飛來一筆的問。

  小嵩子表情先是一怔,又怕是王上有意刺探,連忙把頭垂得更低。

  “奴才惶恐、奴才不知。”

  炎玉調整了下坐姿、涼涼一笑,“聯還以為你雖然年歲尚輕,但是心思縝密、觀察敏銳,對宮中大大小小的事知之甚深。”

  “奴才不敢。”小嵩子跪下來請罪。

  他用眼角斜睨,低笑一聲,“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近來朝中大臣催著朕早日立後,讓朕聽了委實煩不勝煩,所以才想聽聽你的意見。朕想聽的是真話,赦你無罪就是了。”現在身邊每個人見了他無不戰戰兢兢,深伯腦袋不保,和過去的境遇真是不可同日而語,炎玉嘲弄的思忖。

  小嵩子舒了口氣,“奴才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認為王後需具備什麼樣的條件?”

  “回王上的話。”小嵩子吞咽了下唾沫,“雙才以為未來的王後應當是位賢德兼備、心胸寬大的女子,才堪為後宮之首。”

  聽了,他還算滿意的頷了下首。“沒錯,那麼後宮嬪妃當中,有誰具備這樣的條件?”

  “呃……這個……奴才……”他吞吞吐吐,說不清楚,因為不管說誰,都會得罪其他人,往後日子可就難過了。

  炎玉扯了下嘴角,“想說什麼就說吧!”

  “奴才鬥膽,目前後宮之中並……並沒有。”小嵩子總算把話從喉嚨擠了出來,可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哈哈一笑,“說得好。”

  “王上?”他不明所以。

  “你知道朕為何選你待在身邊嗎?”

  小嵩子愣了一下,“奴才不知。”連地自己也相當意外,因為他原本只是宮裏頭的小太監,人微言輕,就算再過個十年,也輪不到他來服侍王上。

  “因為你是個孝子。”炎玉道出原因。

  他怔愕的抬頭。

  “今天是你娘的忌日對吧?”

  “王上怎麼知道?”他更訝異了。

  炎玉從席上站起來,兩手負在腰後。“一年前的今天,朕夜裏睡不著,獨自在禦花園散心,忽然聽見哭聲,循聲走上前察看,看見你偷偷的燃香跪拜,這才知道那天你接到家裏頭傳來的噩耗,卻無法回家奔喪。”

  小嵩子喉頭一梗,“是,奴才的娘在那天病故了。”

  “朕聽說她年紀輕輕就守寡,含辛茹苦的養大你們兄弟姊妹八個人。”

  小嵩子紅了眼眶,“奴才的娘為了養活一家子人,可以說吃盡了苦頭,奴才原以為進了宮,可以讓娘過好日子,想不到奴才的娘再也等不及了。”

  “如此偉大的貞節烈婦,朕相當的敬佩,朕也希望未來的王後具備這樣的情操。”對一個太監的母親如此讚譽有加,讓小嵩子又是感動、又是感激。

  “明兒一早,朕會下一道聖旨,為令堂修築墓穴,蓋座祠堂,以供後人來瞻仰效法。”他笑睇著跪在腳邊、早已激動得淚流滿面的貼身內待。

  “王、王上……奴才……奴才……”小嵩子不斷的磕著頭,嗓音哭啞。“奴才叩謝王上恩典、奴才叩謝王上恩典……萬歲萬歲萬萬歲。”

  睥睨著磕頭如搗蒜的身影,炎玉知道他將一生對自己忠心耿耿。



  君王就寢的時間到了,敬事房太監命人脫去嬪全身衣服,用條錦被裹住她赤裸的玉體,背著她進入朱雀宮內的寢殿,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暗藏武器帶入君王寢殿,所採取的安全措施。

  “你們都退下吧!”炎玉看著躺在龍床上,一臉含羞帶怯的嬪說。

  小嵩子跪安之後,退出了寢殿,敬事房的太監們則是守候在外頭,等候君王臨幸結束。

  “蘭兒。”來到床畔喚著嬪的小名,笑覷著眼光含媚、春情蕩漾的她!他露出了然的俊美笑意。“朕還不困,起來陪朕聊一聊。”

  全身覆在錦被下頭,只露出一張嬌容的嬪愣住了。“王上?”

  他挑起一道眉,“不想跟朕說話嗎?”

  “臣、臣妾不敢。”她伸出兩條雪白的藕臂,攬著錦被半坐起身來。“不知王上想聊些什麼?”好不容易買通了元參,才讓王上掀了自己的名牌,王上居然只想要聊天,怎麼不急煞她呢?

  她偷偷覷了一眼看似笑意晏晏的君王,那張陰柔俊媚的臉龐連女子看得都會自嘆不如。

  炎玉狀似不經意的詢問她的意見。“你覺得瑜妃適合當王後嗎?”

  嬌容頓時變了。“王上的意思是……”

  “你先別急,朕只是想先聽聽大家的意見。”他說的很開明似的,卻是在考驗每位嬪妃的胸襟和肚量。“畢竟王後乃是後宮之首,總要讓你們每個人都服氣才行,朕說的對不對?”

  “王上說的是。”嬪擠出一抹傃麗的笑臉,“輸妃娘娘伺候王上最久,最知王上的喜好,為人也不驕縱自大……只不過……”她欲言又止,美眸不時的瞟向君王,等著君王開口。

  炎玉黑眸泛出興味盎然的光芒,如她所願。“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自從瑜妃娘娘得寵之後,多少讓娘家那邊的親戚有恃無恐,仗著有王上撐腰,據說在地方上有不太好的傳言。”

  他俊臉一沉,“有這種事?”

  嬪趕緊澄清。“臣妾不是在說瑜妃娘娘的壞話,只是深怕將來外戚幹政,讓王上的英明毀於一旦。”

  “嗯,多虧了你的提醒,不然朕真的被蒙在鼓裏了。”說著,他便執起她的玉手,輕憐蜜愛的拍撫著說。

  她心中暗喜,羞澀的啟唇。“臣妾不敢當。”

  “那麼貞妃呢?朕看她生性恬淡,不怯不求,專心禮佛,與世無爭,若是品國有這樣的王後,倒也不失是種福氣。”

  “這……臣妾不敢說。”她垂下美目,難以啟齒。

  炎玉挑高眉梢,“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臣妾聽說……聽說貞妃娘娘在未進宮之前有位青梅竹馬的玩伴,兩人早已私訂終身,即便後來進了宮,心中依舊忘不了他,這才……這才想遁入佛門。”嬪掩住兩道自私的眸光,不是她容不下別人,而是想執掌後宮,心就得狠。

  他凜容怒斥。“大膽!”

  “臣妾該死!臣妾該死!”嚇得她摟住錦被,跪在龍床上頻頻的求饒。

  按捺下滿腔的怒火,炎玉摟著嬪的香肩輕哄,“朕不是在責罵你,只是朕一直以來如此信任她,想不到她居然敢背叛朕,朕要詳加調查不可,若是屬實,就將她打入冷宮,永無翻身之日。”

  她心裏雀躍不已,臉上卻滿是愧疚。“這樣不是臣妾害了她嗎?”

  “與你無關。”炎玉輕刮著她紅傃傃的粉頰,俯下俊臉,“朕該好好的感謝你才對。”

  嬪嬌澀的閉目,“王上。”

  她終於要如償所願了,只要懷上龍種,生下太子,還怕文武百官不催著王上立她為後,在這之前,擋在前頭的絆腳石都得一一鏟除才行。

  一番雲雨……

  “時候到了!”守在外頭的敬事房太監高呼。“時候到了!”

  連呼三聲之後,幾名太監便進入寢殿,從君王的腳下將嬪拖了出來,重新用錦被裹住全身。

  元參跪下來請示。“王上,留還是不留?”

  “不留。”炎玉無情的啟口。

  聞言,嬪一臉震驚,落下兩行珠淚。“王、王上?”

  “奴才選旨。”元參使了個眼色,太監們便將失魂落魄的嬪抬出寢殿,關上門扉。

  掀被下床,自行披上素色內衫和棉褲,而不是喚來內侍伺候,他來到玉幾前落坐,執起案上的蒜頭壺,倒了杯早已冷掉的黃酒,接著一仰而盡,辛辣的液體並未減輕他的怒焰,俊顏一擰,便將獸面紋獨柱爵往墻面扔去,發出聲響。

  “王上?!”小嵩子急忙進來。

  他猛地回神,寬袖一甩。“沒事。”

  小篙子見他神色不豫,小心翼翼的垂詢。“王上心情不好,若是還不想安歇,要不要上禦花園走走?今晚月色不錯,適合遊賞。”

  炎玉作勢起身,算是接受他的建議。

  “小嵩子。”

  “奴才在。”

  炎玉立挺起頎長的身軀,讓他為自己穿戴衣袍。“你說朕若是遲遲不肯立後,朝中大臣會怎麼做?”

  “這……奴才以為大臣們必定力諫到底。”畢竟王後的地位是除了君王之外,在後宮權力最大的,每個嬪妃背後更有一股龐大的勢力在支撐著,由不得王上一直拖延下去,非想辦法逼王上盡速立後不可。

  他冷嗤一聲,“沒錯,只是那些女人讓朕倒盡了胃口,要從她們之中挑選一位成為品國王後,朕可不會乖乖任由他們擺布。”

  打從他出生那一刻,家中異香滿室,還出現霞彩燭天等各種祥瑞,那便是神界選定他為下一任赤帝的喜兆。因為當時的君王龍體欠安,為了以防萬一,他必須及早做登基的準備,便派了內侍和禁衛軍就近保護他,但說是保護,卻硬生生的把他和親人隔絕,還請來帥傅教導他念書習字,和身為君王該有的責任,從此不準閒雜人等接近他一步……

  我要給娘抱抱……

  不行!你是品國未來的君王!怎麼可能讓個低賤的民婦碰觸……

  我要爹、我要娘……

  不可以過去……

  娘、娘……

  他前恨那種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覺。

  果不其然,大臣們在接下來的日子紛紛在早朝時提出諫言,美其名是懇求,其實是帶了些要脅的意味,希望君王早日選出王後的人選。

  “那麼諸位愛卿認為誰是最適合的人選?”他問。

  大臣們爭先恐後的稟奏。

  “微臣認為喜嬪娘娘生性溫良嫻淑,堪為後宮之首。”

  “回王上,微臣相信梅昭儀明理寬容,是王後的最佳人選。”

  “啟奏王上,貞妃娘娘才有資格成為品國未來的王後。”

  “臣等以為嬪娘娘……”

  炎玉眼露嘲謔之色,托著下鄂,看著在金鑾殿上吵成一團的文武百官,有這些人在背後撐腰,將來對他可是會形成一股極大的威脅,他偏偏誰也不選,他的王後要自己決定。

  “等你們討論之後,再來告訴朕吧,退朝!”

  所有的人不禁面面相覷。

  “王上?”

  “王上!”



  禦書房

  小嵩子來到跟前,下跪稟奏。“啟稟王上,丞相求見。”

  “如果是為了立後的事,朕誰也不見。”炎玉煩不勝煩的哼道,他就是要吊吊眾人的胃口,看他們氣急敗壞的模樣。

  他連忙解釋來意。“回王上,丞相大人不是為了立後的事來,是有緊急軍情要稟秦王上。”

  “緊急軍情?”他沉吟片刻,“讓他進來吧!”

  就見甫上任不久的丞相玄德神色凝重的進宮面聖。“微臣叩見王上,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德約莫二十六、七歲,是狀元出身,原本是井宿城的郡守,由於勤政愛民、清廉公正,因此深得民心,當一道聖旨下來,封他為丞相,滿朝文武百官無不表示反對!但王上聖意已決,力排眾議,讓他從一個小小的郡守,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丞相,更是品國歷代以來最年輕的丞相。

  其實炎玉不是因為玄德是個受到百姓愛戴的好官,才選他為丞相,而是因為他想知道一個所謂公正廉明的忠臣,一旦爬到這個權力中心、百官之首的位置,大權在握,是否依然能夠不改初衷,禁得起誘惑。

  炎玉瞇起俊目,“有什麼急事非得讓愛卿在這時候進宮來?”

  “回王上,微臣方才收到軫宿城的郡守傳來的八百裏加急傳書,便立刻進宮,請王上過目。”稟告完畢,便將奏章遞給小嵩子,由他來轉交。

  他先是一怔,語帶困惑。“軫宿城會有什麼急事?!”

  “王上。”小篙子將寫有機密軍情的奏章雙手奉上。

  將密封的竹簡打開,細細的閱覽上頭的文字,炎玉入鬢的雙眉愈皺愈緊,看到最後,已是龍顏大怒。

  “豈有此理!”

  在場的丞相和內待全部伏低身軀。“王上息怒。”

  將手上的竹簡重重摔在案上,炎玉不由得凜容,深吸了口氣緩和下情緒。

  “酃國的大軍真的開始集結在奎宿城邊境?”

  “回王上,由於茲事體大,微臣也在事前請軫宿城的郡守派人潛人酃國明查暗訪多月,查明確有此事,這才奏請王上聖裁。”丞相憂心忡忡,如果真的發生戰事,那麼將會生靈塗炭。

  他沉吟半晌,“坐下來回話吧!賜坐。”

  “謝王上恩典。”丞相掀起袍擺,坐在小嵩子奉上的茵席上。

  炎玉定定的看著他,“查出原因了嗎?”

  “微臣再三推測,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酃國還不放棄北鬥山內的青銅礦脈,如此一來,將有可能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轍。”他說。

  他的拳頭往幾案上一捶,“北鬥山在二十年前便已歸品國所有,和酃國早已簽署協定,這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因為它正好介於軫宿城和酃國的奎宿城之間,其中蘊藏了大量青銅礦,當年兩國交戰不到半年,品國便以強大的兵力獲得了勝利!當時的白帝不得不簽下協議書,讓出另外一半的所有權。

  “難道他想反悔不成?”這個可能性令炎玉神情倏地沉凝。

  “王上,酃國現在的君王在五年前登基之後,便下令全國的工匠製造大量的兵器,其心早已可議,加上近半年來,有不少面生的人喬裝成商人來往於軫宿城,特別是北鬥山一帶,多了不少行跡可疑的獵戶,微臣懷疑他們是酃國派來的,還望王上聖裁。”丞相將探查的結果告知。

  他思慮再三,還是想聽聽丞相的意見再做定奪。

  “愛卿以為朕該如何做?”

  丞相拱手稟奏。“請王上即刻派遣使者前往酃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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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太陽好大。

  五年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熱過。

  還沒來得及被蒸發的汗水不斷從她的額頭滑了下來,最後消失在戰甲內,這戰甲是鐵片所制,還有頭上的兜鏨、手上的皮護臂,加起來真的會壓死人,根本是寸步難行。

  戰甲內的衣衫溼了又幹、幹了又溼,或者根本沒有幹過。

  這一刻冠庭不禁要想,早知道會跑到這個古文明的世界,她應該帶一件防彈背心來,可比這身重死人的軍服裝備好太多了。

  不過她要帶的實在太多,還有冷氣、冰箱、麥當勞、肯德基、可樂、霜淇淋,甚至衛生棉、胸罩……雖然她曾經夢想過回到古代,不過一旦成真,才發覺生活上的諸多不便。

  手上的青銅寶劍重的要命,她只得將劍尖抵在沙地上,幾乎快要舉不起來,害她的手臂都長出兩丸肌肉,她到底是個女生,終究還是愛美,可不想當健美小姐,若非毅力過人,早就撐不下去了。

  敵人猙獰著五官,一個個朝她殺了過來,白光刺得她眼睛好痛……

  “將軍小心!”

  離她最近的屯長大叫。

  冠庭心頭一凜,握緊手中的劍把,高舉過頭,毫不遲疑的砍下對方的腦袋,感覺到溫熱的鮮血就這樣噴在臉上、戰甲上,連眨眼的時間都不得浪費,因為敵人愈來愈多,她除了不停揮舞寶劍,什麼都無法多想。

  這不是在玩線上遊戲,一切是真實的在眼前上演。

  不過冠庭還是希望眼前這些只是場夢。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年了,她萬萬沒想到在陰錯陽差之下,竟會來到軍營,投身在驃騎大將軍的麾下,還在一年前意外砍下敵國神將軍的首級,因此加官晉爵,也被冊封為“神將軍”。

  對於這番巨大的轉折,冠庭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這裏真的是夔嗎?

  是炎玉口中的那個世界嗎?

  想到炎玉,她心口就不禁泛酸,他活著嗎?是不是回到這個世界來了?還是沒有她幸運,當場給……

  鏘!

  刀劍的撞擊聲驚醒了心不在焉的她,連忙拉回思緒。

  她可不能死在這裏!

  還有她的手下也是一樣!

  “殺!”冠庭高聲吼道。

  不能再想了,先打完這一仗再說。

  旁邊的兵卒們呼應著她。“殺!殺!”

  她想到《孫子兵法》,上頭說要速戰速決,用兵作戰以求得勝利為首要,絕不能拖延太久,要士卒勇敢殺敵!需激起其敵愾之氣。

  想到這裏,冠庭深吸了口氣……

  “大將軍有今,砍下一人的首級,可恢復自由身,殺十人可得一屯長,殺一百人可得百屯長。”她高聲大喊著,適時的鼓舞眾人的士氣,因為許多人是農奴,或是身份低賤之人,若是能立下功勞,往後便能抬頭挺胸的做人了。

  頓時,狂風大作、塵沙漫天,只聽見戰鼓隆隆、廝殺聲撼天動地。

  身為將領,冠庭一馬當先,衝到最前頭,頭盔下的清秀臉容被厚厚的塵土給掩蓋住,只露出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瞳,閃爍著比陽光還要耀眼的光芒。

  “殺!”

  血淋淋的戰爭在眼前發生,諷刺的是她的願望成真了,可是真的身歷其境,才體會到和平的可貴,生命的價值……

  她寧可這一切都只是夢……

  偏過頭去,瞅見奮勇殺敵的屬下,口中發出怒吼,誰都不想死在戰場上,遠方還有家人倚門盼望著他們的歸來。

  咬緊了牙關,冠庭揮動著手上的青銅寶劍,隱約可以聽見它砍進敵人的骨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可惡!這場戰爭要打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還要死多少人才甘心?

  眼看身旁的兵卒受傷倒地,他們穿的戰甲全是皮制的!根本擋不了刀劍,她怒吼的上前為他擋下對方致命的一劍。

  才十六、七歲的小兵嚇白了臉,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雖然心中害怕,卻也有更多的感動。“將軍……”

  “傷得怎麼樣?”

  他勇敢的搖了搖頭。“啟稟將軍,這點傷不礙事。”

  “好!這樣才像個男子漢。”冠庭當下發號施令。“把受傷的人抬到後頭療傷,其他的人繼續前進。”

  “是。”眾人齊聲大喊。

  幾個士兵幫忙將受傷的同僚往後頭運送,其他的士兵則是訓練有素的往前遞補空缺。

  一名叫徐澍的校尉來到她身邊,拉開嗓門,才能讓彼此都聽見。“將軍,騎兵隊快到了,這裏由我們來,請將軍也一起退到後面。”

  其實以她“神將軍”的爵位,根本不必跟著他們打前鋒。

  不是她在逞強,而是要她丟下自己的部屬,只顧保命,她實在做不到。

  “等騎兵隊到了再說。”說完,她再度舉劍衝上前。“我不會拋下你們的。”

  他為之動容,頷了下首,舉劍朝敵人殺去。“殺……”好像這麼喊,內心深處就會自然的生出勇氣。

  “殺,殺!”

  地面在震動著……

  刀槍劍戟互相撞擊……

  吶喊聲四起……

  一道犀利的白光朝她掠了過來,只感到面頰有著些微的刺痛,她雙手握住劍把朝對方沒有防護的手臂劈去,當場血流如注,倒地哀嚎……

  冠庭告訴自己,不能有任何的感覺。

  在戰場上原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為了活下去,她只得再把牙關咬緊,幾乎要滲出血來,也不能往後退。

  曾經她嚮往著能投身軍旅,親自上戰場保家衛國,如今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戰爭是無比殘酷的,除了隨時可能戰死沙場,還得承受來自精神上的折磨,殺人並不是想像中那麼高尚、那麼理直氣壯。

  號角響起……

  浩浩蕩蕩的騎兵隊趕上了他們,身後跟著一輛輛的戰車,黑色的戰旗高高的豎起,旗幟上繪著鬼面臉譜,那代表著主帥親徵了。

  “大將軍來了!”

  “是大將軍!”

  “大將軍!”

  震天的吶喊和歡呼聲讓敵人的大軍都為之膽寒。

  在這一年又八個月的戰事之中,敵軍只要看到這面黑色的鬼面旗幟,猶如見到驃騎大將軍本人,因為他終年臉上都戴了副鐵面具,無人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加上只要他親赴前陣,敵軍便會連連敗退,因此給他取了個“黃泉將軍”的封號,形容他是來自陰間的戰神,表示敬畏之意。

  戰鼓聲聲催。

  霎時,只見萬箭齊發,聲勢驚人……



  身上的戰甲快要壓垮她瘦高的身材,上頭布滿呈現黑色的斑斑血漬,怎麼刷也刷不掉,拖著沉重疲憊的步伐,取下頭盔夾在腋下,汗水和泥沙讓她的臉看來十分的狼狽,連束在頭頂的發髻也亂了,不過她還是挺直腰桿往前走。

  老遠的!冠庭瞥見軍醫從營帳中出來,秀眉蹙緊,加快腳步走回自己的營帳。

  當年魯起救了全身是傷的她,且相處久了有了父女之情,冠庭便認他為爹!改姓為魯,她相信在另一個世界的爸爸也會同意的。

  “爹!”

  聽到劇烈的咳嗽聲,她慌忙的奔向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將頭盔隨手擱下,幫他拍撫背部,讓他能順過氣來。

  半坐起身的魯起咳了幾聲,“我沒事……咳……”

  “都咳成這樣還沒事?”冠庭倒了杯溫茶過來,就著他的嘴,慢慢的讓他喝了幾口。“我剛剛看到軍醫來過,他怎麼說?”

  魯起緩了下氣,“還不是說我這哮喘之症導至肺氣不通,不能再喝酒,否則會加重病情。”

  “我就說你不能再喝酒了,你偏不聽。”

  他笑睇著眼前風塵僕僕的義女。“酒是爹活在世上唯一的樂趣了,要爹不喝,比要爹的命還痛苦。”

  冠庭一臉沒好氣,“你真是要酒不要命。”

  “今天的戰事如何?”魯起扯開話題。

  她得意的口吻中有著濃濃的崇拜。“他們見到大將軍出馬,就像縮頭烏龜那樣撤退了,真是沒用。”

  “你呀!”他忍不住叨念義女幾句。“聽說你還違抗大將軍的命令,硬是要跟著去打前鋒……咳……”

  她有自己的一番說詞。“因為他們是我的手下!我有責任把他們平平安安的交還給他們的親人。”

  “咳咳……不管如何……大將軍準會把你叫去訓一頓。”魯起實在不知道該讚美她還是罵她。

  小嘴張開,她想要辯駁,最後還是閉上了。

  走到營帳外頭,那裏挖了口井,她吊起一桶水洗把臉,才又回到營帳內。

  魯起捧著陶碗,將溫茶喝完,覷見她進來,一眼就看見冠庭頰上的傷口。“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而已。”她不在意的說。

  他瞪她一眼,“這是什麼話,你到底是個姑娘家,要是破了相,將來有哪個男人願意娶你。”

  冠庭不由得失笑。“爹,我這輩子都不嫁,就是要留在家裏管你,免得你又偷喝酒,把身體弄得更壞。”她是真心把他當作親生父親看待,因為是他到處去找大夫來,偏偏那些大夫一個比一個勢利,沒有銀子就不肯出診,是他去跪去求才把自己救活,否則她早就失血過多死了。

  “哪有姑娘家不嫁的道理,等打贏了這場戰爭,爹就去找媒婆,盡快把你嫁出去。”魯起頗多感嘆。“當初救了你之後,就該把你留在家鄉,不要讓你跟著,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大口的灌了幾口水,“這樣有什麼不好?”

  “姑娘家就是要在家中相夫教子,在戰場上打打殺殺是男人的事,你湊什麼熱鬧?現在可好了,還有了官職,當上了神將軍,萬一讓王上知道你是女子,這可是欺君大罪。”

  “爹,目前知道我是女的沒幾個,你就不要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先把身體養好再說。”冠庭打斷他的叨念。“只是這場仗要打到什麼時候?我真是愈來愈覺得它打得莫名其妙。”

  魯起橫她一眼,“咳咳……不要胡說。”

  “本來就是,王上就只知道說要打贏這場仗,可是他有關心過軍營裏所有的弟兄嗎?那些不幸戰死的士兵連個撫恤金都沒有,甚至連原有的軍餉也沒拿到,要他們的親人情何以堪。”

  “庭兒!”他厲聲制止。“咳咳咳……”

  她咽下舌尖的話。“好啦、好啦!我不說就是了,你不要激動。”

  “隔墻有耳,你這樣大放厥詞,萬一讓護軍都尉聽到了,你這條個命可就不保了。”魯起緊張的看向帳外,擔憂的提醒她,所謂的護軍都尉就是朝廷派到軍隊裏監視的官員。

  冠庭嘲諷的咕噥。“我才下怕那些抓耗子。”

  “什麼?”

  “沒什麼啦!”她知道他們都是愚忠,若非為了報答魯起的救命之恩,還有跟在自己最崇敬仰慕的驃騎大將軍身邊,冠庭才不會為那種不顧士兵死活的君王賣命。“爹,你躺下來歇一會兒,從今天開始不準你再喝酒了!誰敢偷偷拿酒給你,我就用軍法處罰他。”

  他不由得大驚,“庭兒……”

  “就這麼辦。”冠庭憋著笑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



  趁著三更半夜,軍營靜悄悄一片,只剩下值班守夜的士兵,冠庭這才提了桶水,來到比較無人經過的樹下,用塊布擰溼來擦身體,一邊發出呻吟,雙肩早被戰甲給磨到瘀青長繭,還有一些大大小小早已結癡的傷口,雖然不在意留下疤痕,但也為此吃了不少苦頭。

  “唉!好想痛痛快快的泡個澡。”自己都能聞到身上的汗臭味,活像在豬捨裏打過滾,都快被熏暈了。“我真想念家裏的浴缸、馬桶和水龍頭,以前都不覺得那些東西有多重要,來到這裏之後,簡直像是生活在蠻荒裏,要什麼沒什麼,偏偏連手和腳都不能露出來,都快熱死我了。”

  想到家,自然就想到親人。

  冠庭忍不住泛紅了眼,爸爸和大哥、二哥說不定以為她被瓦斯氣爆給炸得屍骨無存。當她清醒之後,發現掛在脖子上十幾年的綠隕碎成好幾塊,像是替主人擋去了災難,才讓她得以存活下來,不過卻再也回不去了,他們一定很傷心吧!可惜她沒辦法聯絡到他們,否則真希望能告訴他們一聲,她還好好活著!只是在另外一個空間罷了。

  不能哭!她孩子氣的用手背抹去淚水,就怕一發不可收入拾,真的嚎啕大哭起來,現在一切只能靠自己,要是意志軟弱下來,那真的不知逍未來該如何熬下去,所以她要堅強。

  沙!沙!

  “是誰?!”冠庭機警的回頭喝道。

  只見一具高大的黑影就矗立在不遠處。“是我。”

  認出對方的聲音,她心頭一驚,“大將軍!”沒料到這個時間會碰到他,慌忙將衣衫整了整,起身回話。

  “你沒事吧?”

  冠庭吸了吸氣,不讓對方聽出異樣。“報告大將軍,屬下沒事。”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脆弱哭泣的模樣。

  月光讓他臉上的鐵面具看來更增添了幾分陰森冰冷,不過他的嗓音卻是沉穩醇厚,反倒不會令人害怕,而不自覺的安定下心。

  “……碧落都跟我說了。”沉默片刻,他再度開口。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啊!”碧落是軍醫的女徒弟,也是整個軍營裏除了軍醫之外,第二個知道自己真正性別的人。

  “你該知道這可是欺君之罪。”早知她是女子,就不會讓她繼續待在軍營。

  “大將軍……”

  大將軍聲音平穩內斂。“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原本在知道這件事之後,該讓你離開軍營,不過如今你已經成為我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少了你,猶如斷了一臂。”

  能聽到這些話,冠庭感動的說不出話來,不愧是她最崇拜的人,在她心目中,大將軍就是她的趙子龍。

  “本大將軍再問你一次,如果你要繼續留在軍營裏,萬一秘密被揭穿了,王上降罪下來,你會後悔嗎?”他問。

  冠庭深深的吸了口氣,臉上凈是義無反顧。“屬下不後悔。”

  “本大將軍也不會因為你是女子,而對你有特別待遇。”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不過面具下的黑瞳倣佛是在微笑。

  她昂起下巴,“屬下知道,也不需要特別待遇。”

  “很好。”大將軍滿意的說。

  冠庭知道自己說服他了。

  “大將軍,屬下有一事相求。”

  他回過頭來,“說吧!”

  “我爹的病情始終沒有好轉,軍醫的意思是說最好能夠回鄉安靜休養,否則只怕再昂貴的藥材也救不了他。”她提出唯一的要求。“所以屬下希望大將軍允許,讓我爹告病回鄉。”

  大將軍沉吟一下,“魯叔的病的確不能再拖下去,我會上奏朝廷,讓他盡快回鄉養病。”魯起也算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是該替他設想。

  “多謝大將軍。”冠庭迭聲道謝。

  “往後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來找我。”

  她點頭如搗蒜。“我會的……不,我是說,屬下遵命。”

  冠庭似乎聽到一聲輕笑,不過可能是錯覺吧!

  直到大將軍離去良久,她才打了下自己的腦袋。“胸真笨,好不容易可以跟大將軍單獨說幾句話,怎麼不想辦法留住他,問問看他有沒有喜歡的對象?或者喜歡什麼類型的姑娘?我真是笨死了。”她扼腕的叫道,面對自己的偶像,當然想多瞭解一點。

  “不過大將軍就是大將軍,行事穩重,讓人信賴……唉!果然是我心目中的趙子龍。”



  “咳咳……”咳了一整晚的魯起,病情似乎更嚴重了。

  冠庭照顧了他整晚都沒闔過眼。“爹,喝口水。”

  “咳……爹這破身體真是連累了你。”他知道她需要休息,好應付隨時會發生的戰事,偏偏自己又不爭氣。

  她秀眉蹩緊,“爹,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你是我爹,照顧你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事。”

  “爹這兩天仔細想過了,決定聽大將軍的話回鄉養病……咳咳……”魯起面無血色,連說話的聲音都很微弱。“不然只會拖累大家……庭兒,爹不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上了戰場千萬要小心……不要大意。”

  “我知道,爹。”冠庭幫他拍著背,正好軍醫走進營帳來。

  軍醫詳細的望、聞、問、切之後,臉色很是凝重。“魯老弟,我就直說了,你這病要好得遠離戰場,好好的靜養才行。”

  “這點我自已明白……咳咳……我已經決定告病回鄉了……

  咳……”

  他點了點頭,“這樣是最好。”

  “請問軍醫叔叔,我爹平日要多注意些什麼,這樣我才好告訴以後要照顧他的人注意。”她考慮周到的說。

  頷了下首,“自然食物不宜太鹹,平日要多飲水!以溼化痰液,有利排痰,還有酒更不能喝了,我會開一張藥方子讓他帶回去,每日三餐都煎來喝,只要半年便有成效。”

  魯起老臉一垮,“不能喝酒,活著有什麼意思……咳咳……”

  “爹,命都快沒了,還喝什麼酒?”冠庭一臉悻悻然。“我會請隔壁的劉嬸多多照顧你,相信她會很樂意幫這個忙的。”

  老臉一紅,“咳咳……你這孩子,人家是個寡婦,常往我這兒跑成何體統……咳咳……真是胡鬧,咳咳。”

  “寡婦不是更好,難道還等著拿貞節牌坊嗎?”冠庭吃吃的笑著,“人家劉嬸對你那麼好,爹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還在嘴硬。“還胡說八道!”

  冠度看得出他只是又難為情而已,其實彼此都有意。“知道有人照顧著爹,我才能安心,爹也不想讓我在戰場上分神吧?”

  “你呀……咳咳……”

  就在這當口,號角聲響起。

  她陡地斂起輕松的笑容,聽出這是敵人來攻的信號。

  “快去吧!爹不會有事的,自己要小心。”魯起在心中嘆氣,委實不忍見她一個姑娘家卻得上戰場與敵人廝殺,把自己當作男人,都怪他這副身體太沒用了,才會連累了她。

  “爹,那我走了。”朝軍醫點頭示意!轉過身去!拿起頭盔和寶劍,跨著大步走到營帳外。

  這時,在前方偵查敵情的斥候趕回來報告軍情。

  來到主帥的營帳內,聽完敵軍的情況,大將軍看著三位裨將軍,想聽聽大家的說法來作參考。

  裨將軍之一的江文山連忙道:“我認為目前宜守不宜攻。”

  “我也讚成。”另一個羅秀也附和。

  “我反對!”持相反意見的冠庭勇於直言的面對另外兩位同僚,大聲捉出異議。“目前軍營裏的糧草和食物所剩不多,朝廷允諾要提供的後援遲遲沒有送達,再拖下去對我軍不利,屬下認為該連戰速決,採用拒陣,用雙車分散夾擊敵軍。”

  兩名同僚自然不表讚同。

  “我反對!”

  “我也反對!”

  冠庭昂起下巴直視他們。“好,你們反對的理由是什麼,說出來聽聽?”

  “呃,是……是因為……”總不能說他怕死吧!

  她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等著兩人的答案。

  “總之還是先看敵軍的情況再做決定。”另一個也心虛的說。

  大將軍看著三位裨將軍,即便透過了鐵面具,那雙黑瞳倣佛可以看進對方的內心深處,讓心中有鬼的不敢在視它。

  “魯將軍還有其他更好的戰略嗎?”

  “是。”冠庭露出喜色,因為大將軍決定採用她的意見。“屬下認為我軍應該從這裏…… 然後……”

  另外兩名裨將軍互覷一眼,眼底掠過妒恨的光芒,殺機暗埋。

  不到半個時辰,大軍已然整裝待發。

  身穿戰甲和頭盔,威風凜凜的跨騎在戰馬上,冠庭目視看前方,敵人就在幾裏之外,她感覺到自己在發抖,每回這個時候,她心裏真的很害怕,就怕這次真的回不來了。

  握住掛在腰上的青銅寶劍,像是給了自己勇氣。

  戰鼓擂動……

  跨下的駿馬也感受到緊繃不安的氣氛,發出嘶嘶的噴氣聲,不斷蹭著馬蹄……

  身後威武雄壯的大軍正屏息等待……

  冠庭旋即舉高右臂。

  “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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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王宮 金鑾殿

  “朕決定禦駕親徵。”

  炎玉這一番話才出口,文武百官各個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看著坐在龍椅上的赤帝,過了半響才找到聲音。

  “王上,這萬萬不可。”

  “王上是萬金之軀,怎能隨意涉險?”

  “還請王上三思。”

  “王上三思。”

  只見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希望他收回成命。

  他嗤笑一聲。“你們怕什麼?這場仗打得也夠久了,整個北鬥山幾乎要拱手讓人,還要朕再等下去嗎?朕倒是想親眼看著酃國的驃騎大將軍是如何的厲害,連朕的大軍都抵擋不住。”

  俊秀犀利的黑瞳射出兩道嘲弄的目光,看得百官—一低下頭來。

  年已六旬的太尉梁仲鬼硬著頭皮上前稟奏,他雖為軍事最高官員,卻是位高權輕,毫無實權。“回王上,我大軍驍勇善戰,自然非酃國大軍能敵,只不過是……是……”那些將領好歹都是他一手提攜,曾經跟著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自然也確保了自己在軍隊中的分量,所以絕對不能被撤換掉。

  “是什麼?”炎玉搓著下顎問。

  太尉老汗涔涔。“只不過是需要時、時間。”

  “都兩年了,還不夠嗎?”他語帶嘲謔的問。“愛卿還真會睜眼說瞎話,看來真是老了,才會變得如此老眼昏花。”

  被數落得面紅耳赤的太尉僕倒在地,羞憤的全身顫抖。“微臣失言,請王上恕罪。”想他當年為品國立下無數大功,可以說是威震四方、所向無敵,如今當著滿朝文武面前被罵得一文不值,教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當初朕之所以會選上你,是想愛卿這個安國將軍在前朝時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戰場上的經驗累積無數,有助於平定戰事,看來朕是太高估你了,愛卿還是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養老吧!”炎玉冷下俊臉,不留情面的說。

  他仰起老臉,從齒縫進出聲音。“微臣不服。”這個出身貧賤,又像娘們兒似的年輕君王懂些什麼,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他就是不懂天帝為何會選上他,再怎麼樣他也比不上前任赤帝英明。

  “你不服?”俊臉一凜,猛地起身,氣勢駭人的來到太尉跟前,俯瞪著跪在腳邊的老臣。“你竟敢這樣對朕說話!在你的眼裏只有前朝,只有上一任的赤帝嗎?你最好不要忘了,朕才是當今王上,隨時都可以要你的腦袋。”

  太尉身軀一震。“微臣當然不敢忘。”

  “那麼愛卿就好好養老去吧!”炎玉諷笑的說。

  其他大臣聞言,群起為太尉說情,有幾個還是前朝的官員。

  他冷眸一瞪,“誰敢替他說情,朕就罷誰的官。”

  頓時,人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多言。

  下了早朝,炎玉便一臉悻悻然的離開了金鑾殿。

  “一群不能信任的東西!”

  走在身後的小嵩子憂心忡忡的跟著。

  “王上方才在大殿上罷了太尉大人的官,奴才擔心……”

  炎玉眸光一閃,“擔心什麼?”

  “奴才是擔心因為太尉大人的事,讓一些前朝官員對王上心生不滿。”小嵩子有所保留,點到為止的說。

  他挑起一眉,“前朝己經過去,他們還老是緬懷往日的榮華,朕若不挫挫他們的銳氣,將來朕難保不會受制於他們,由著他們要脅。”炎玉告訴自己絕不能重蹈覆轍,再次受制於他人,所以他必須強迫自己變得殘忍、變得無情,絕不能心軟,不能妥協。

  小嵩子不便再說。“王上說的是。”



  晚上用過了禦膳,炎玉便摒退了敬事房總管,不理會掀牌子的規矩,直接來到沉香宮。

  這半個月來香貴人正受王上寵愛,因她天生身懷異香,只要微風過處,身上便會散發出馥鬱芬芳,似蘭似麝,若有似無,讓男人渾然忘我、意亂情迷,王上自然也不例外,他甚至還留宿在沉香宮,而不是讓香貴人到朱雀宮侍寢。

  這可引起後宮嬪妃們的議論紛紛,各個倣效,在身上佩帶香包,企望能得到同樣的效果。

  “王上?”方承君王雨露,偎在那具強壯的男性胸膛上,香貴人小心翼翼的出聲,就怕擾了他的安歇。

  他嘴角微掀,嗓音帶著一抹傭懶的沙啞。“什麼事?”

  “臣妾……臣妾有件事想……想……”就算目前得寵,並不代表什麼,因為這男人是君王,他的喜好隨時會變。

  聽她支支吾吾的,炎玉嗅著她身上宛如檀香般的氣味。“蔻兒,想要什麼封賞就盡管說吧!朕都會為你辦到。”

  聽到這話,香貴人這才鼓起勇氣。“臣妾就先謝王上恩典。”

  趁著現在得寵,所以不管提出任何要求,王上都會答應,這是她要進宮時父親特別交代的,雖然她有些忐忑不安,還是說了出口。

  “說。”他重新閉上眼皮。

  香貴人在芙蓉帳中輕咬下唇,楚楚可憐的輕喃。“臣妾沒有其他的要求,只希望王上為巨妾的兄長作主。”

  “你是說楚安邑?”俊目微掀出一條縫。

  她軟軟的輕吟,“是的,王上,臣妾的兄長能為國捐軀,是無上的光榮,只是兄長是家中獨子,臣妾的父親遭逢喪子之痛,心中總是憤恨難消。”

  兄長好不容易當上裨將軍,才想要建立功勞,卻被敵軍一名小小的屯長所殺!

  對方還因此當上裨將軍,教人情何以堪。

  “楚安邑是品國的功臣,自然不會輕易忘記!朕也在數月之前頒下聖旨,追封他為鎮國公。”炎玉可以理解她的意思。

  “臣妾感謝王上恩典,不過……”

  炎玉扯了下嘴角,似嘲似諷。“想說什麼就說吧!”

  “臣妾的父親還希望……要是能在戰場上生擒殺害臣妾兄長的兇手,能交給臣妾的父親,讓他得以報殺子之仇。”這才是她的目的。父親每天都派人來叮嚀她,還威脅她若不照辦的話,楚家就不認她這個女兒,讓她心酸不已。

  他哼笑一聲,“他真的這麼說?”

  楚錕只不過是張宿城一個小小的監禦史,負責監察各郡,必須定期向朝廷報告本地的租稅收人、戶口統計和治安情況。他膝下有一子三女,聽說為人耿直,從不攀附富貴,不過他會將麼女送進王宮,目的大概也就是為了這個,喪子之痛確實會讓人失去理性。

  “臣妾的兄長會死,定是因為對方使出卑鄙的手段,求王上成全。”香貴人擔心他不答應,讓她無法交代,於是梗聲的乞求。

  “好,朕答應你,這樣你安心了吧!”

  香貴人眼泛淚光的偎近,“臣妾謝王上恩典。”她終於可以給父親一個交代了,這就是身為女兒僅有的用處,父親心中永遠只有兄長。

  “朕不光要你謝恩……”炎玉朝她俯下頭喃道。

  就在她柔媚的垂眸,滿心歡喜的迎接君王的寵愛,冷不防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小嵩子的聲音。

  “啟稟王上,有緊急軍情。”

  身軀一頓。“朕知道了。”說完,便翻身下榻。

  “王上?”香貴人驟失溫暖,多想留住他,旋即起身,想親自伺候他,卻被他伸手制止,讓她有些受傷。

  炎玉很快的便在小嵩子的服侍下穿戴妥當。“朕改日再來看你。”

  “臣妾恭送王上。”垂下的螓首,是張淚光瑩瑩的嬌顏。

  在外頭的宮女連忙進來伺候,還不忘順勢巴結。

  “王上對貴人真好。”

  “是啊!放眼整個後宮,也不見王上夜裏留宿在哪個嬪妃的寢殿中,只有貴人有這個辦法。”

  “說不定再過不久,王上就會封貴人為香嬪或香妃了。”

  “沒錯,一定會的。”

  兩個宮女你一言我一語的吹捧,只盼自己服侍的主子能入主東宮,她們也能跟著雞犬升天了。

  香貴人嘆了口氣,“真是這樣嗎?”

  “當然是了。”宮女點頭如搗蒜的說。

  “男人只要聞到貴人身上的特殊香氣,沒人把持得住的,王上也是男人。”她們可是很有信心。

  她澀澀一笑,“可是我卻總覺得王上的心難以捉摸,即便他就在身邊,可是卻感覺好遙遠!他的寵愛又能維持多久。”

  王上那有時熱情、有時冷淡的對待,也讓她的心情跟著起起落落。外人看來自己深受王上寵愛,不過她卻很清楚,王上並不是真心愛她。

  宮女在她耳根子旁獻計。“貴人不要想太多,趕緊抓住王上的心才是最要緊的,其他嬪妃生的全是公主,只要貴人能順利懷了龍種,還能生下太子,那可就母憑子貴了。”

  “沒錯,貴人可別灰心。”她們的未來全掌握在她手上。

  在心中輕嘆!香貴人不禁要想,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朝代,身為女子真是太悲哀了,如果可以,她希望下輩子投胎當個男子。



  從主帥的軍帳中出來,冠庭臉上凈是懊惱之色,雖然大將軍相信她的戰略,可是偏偏這兩次攻擊行動就是出了差錯,不該是這樣的,看來《孫子兵法》她還研究得不夠透徹,或者她真的運用錯誤。

  不過更讓人氣憤的是其他兩位裨將軍總愛跟她唱反調,專扯她的後腿不說,又講不出什麼好的建議,讓她真想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給請上來問候。

  這場位到底還要打多久?

  眼看就要彈盡援絕,大家都快要餓死了,還打什麼仗?

  酃國的君王倒是好命,只會坐享其成,壓根不管他們的死活,後援遲遲不到,那兩個護軍都尉只會在軍營裏狐假虎威,什麼忙也幫不上,要他們去催糧草,就只會找理由推託,若不是不想讓大將軍為難,她早就想一人一腳將他們踹回王宮去了,真是看了就礙眼。

  真不曉得他們口中所謂的神界在想些什麼東西,居然選出那種敗類來當酃國的君王。聽說白帝為人野心勃勃、自私殘暴,打從十歲登基以來,百姓沒有過一天的好日子,不只是戰亂連連,還有謠傳說現在的白帝根本不是真命天子,所以才會導致民不聊生。為了有個溫飽,很多窮人家不得不讓丈夫和兒子來加入軍隊作戰,最後卻是連命都丟了。

  冠庭忿忿的踢了下腳邊的石子,發洩一下怒氣。

  “可惡!”她就是不信自己的戰略會出錯。

  她伸手抹了把臉,往自己的營帳走去。

  “將軍。”有人叫住她。

  是手下的校尉徐澍。

  “有什麼事?”

  徐澍來到她跟前站定,體格粗壯、面貌樸拙的他看來很可靠。“將軍,屬下有件事想跟將軍說,不過目前只是懷疑而已。”

  “你說!”

  他打量了下四周,“將軍,這兩次的攻擊之所以會失敗,屬下覺得是因為敵軍好像早就知道我們的戰略了。”

  小臉一沉,“你的意思是說軍營裏有姦細?”

  “因為連著兩次未免太巧了,屬下才這麼猜想。”徐澍正色的說。

  冠庭皺起英氣的雙眉,沉下秀顏,“這可是通敵的死罪,沒有證據是不能亂說的,而且我寧可相信是我的戰略有問題,也不願是因為軍營裏出現內姦,那種後果不是任何人可以承擔的。”

  “可是將軍……”

  “夠了!”她低斥。

  他情急的低叫,“屬下只是擔心將軍遭到暗算,江將軍和羅將軍每次看著將軍時,總是不懷好意,屬下還曾看過他們在背地裏竊竊私語,不知道在算計什麼,說不定是他們……”

  “徐澍!”冠庭厲喝一聲,制止他的話。“你說這番話大有擾亂軍心之嫌,本將軍可以重重的嚴懲你,治你的罪,你可知道?”

  徐澍滿臉的關切,以及掩不住的仰慕和敬佩,想要說服她相信。“屬下願意領受任何責罰,只希望將軍小心那兩個人。”

  “不要再說了!”她逕自的踱開。

  看著冠庭離去的纖瘦背影,他心中又急又氣。

  該怎麼做才能讓將軍相信呢?



  敵人半夜的突襲來得猝不及防,據斥候回報,對方人數不多,於是冠庭便向大將軍請命,親自率領數十名屬下前往迎戰。

  今晚沒有月光,打從一開始便註定陷人鏖戰。

  冠庭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或許該說是直覺。

  她揮舞著青銅寶劍,光線太暗了,人影不停的晃動,一切只能依靠本能反應。

  “大家小心!”

  屬下們齊聲的呼喝。“是,將軍。”

  大吼一聲,連殺了好幾名敵人的土兵,頭盔掉了也不自知。

  敵人不露痕跡的邊戰邊退,當她感覺到有異時,已經太遲了。

  “啊!”冷不防的一聲痛呼,讓冠庭心裏打了個突,接著聽見箭矢淩空呼嘯所發出的尖銳聲響,然後又有人因為中箭而悶哼。

  有弓箭手埋伏!

  難道中計了?

  “撤退!撤退!”冠庭失聲喊道。

  不過!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只聽見箭矢“咻、咻”的疾射而來,她的手下一個個在黑暗中倒地。

  為什麼斥候沒有事先偵查到敵軍另有埋伏?

  擔任斥候的士兵都是她的親信,不可能會犯這麼大的錯誤,除非……

  不!

  她不相信!

  原本躲在烏雲背後的明月!終於悄悄現身了。

  明亮的月光映在冠庭汗水淋漓的小臉上,連發髻都被打散,黑亮的長發披在肩上,遮住她半邊的臉孔,只剩她一人依舊傲然直立在原地,滿地的屍首讓她看得鼻酸眼熱。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的大意和疏忽才會害死這些人……

  這份愧疚永遠都會留在她心中。

  “呼、呼、呼。”小口微張,重重的喘著氣,她雙手高舉著青銅寶劍,等待著敵人攻過來,展開最後殊死戰。

  聽見雜遝的跑步聲朝自己而來,二十幾名弓箭手已然將她團團包圍住,看來她的預感沒有錯,今晚她會死在這裏。

  她怕嗎?

  沒錯,她是怕,可是她也不會逃避。

  一名身穿戰衣鎧甲的男子從弓箭手後面步出,看來官階蠻高的,眼神兇惡的瞪著她,“你還不棄械投降?”

  冠庭心裏顫抖,臉上可沒露出半點害怕的意味。“士可殺、不可辱,要本將軍投降,你在作夢。”

  “難道你不怕死?”他兇狠的問。

  她抬高下巴,不畏不懼。“既然來了,早就有心理準備,要殺盡管來吧!”只可惜沒機會稟告大將軍,軍營裏出現內奸的事。

  心裏這麼想著,眼尾不期然的瞟到一個人影,就畏畏縮縮的躲在弓箭手後面,盡管他臉上用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對眼睛,不過方才兩人四目相接,冠庭猛然認出他是誰,雙眸怒瞠。

  “羅秀?!”

  那人僵住身軀,想要逃跑。

  “羅秀,你竟敢背叛大將軍?!”對方心虛的樣子已經洩露了他的身份,冠庭難以置信的質問。“這是通敵叛國的死罪,你可知道?”

  眼看被識破身份,羅秀索性揭開臉上的黑布,一臉惱恨的回瞪。“哼!我爹是品國人,所以我這麼做不算是通敵叛國。”

  “你還有臉狡辯!”她咬牙切齒的叫道。

  羅秀細長的雙眼中盈滿妒忌的光芒,他慢慢的踱了過來。“魯將軍,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該怪你自己太愛出風頭、太聰明外露了,把我們的光芒都搶盡,還不懂得適可而止。大將軍信任你,處處誇讚你的能力,同樣是裨將軍,沒道理功勞全都是你的。”

  “原來是這樣。”徐澍說的一點都沒錯,軍營裏果然出了叛徒。

  “你不懂得檢討自己,反而只會怪罪別人,羅秀,只要你一天這麼想,就永遠得不到大將軍的賞識。”

  他為之氣結。“你!”

  冠庭神色鄙夷的直視著他,讓他老羞成怒。

  “殺了他!快殺了他!”

  那名將領只是橫睨他一眼,並不聽他的指揮,反而很快的拔劍,出其不意的揮向他,讓羅秀穿腸破肚,當場一劍斃命。

  “啊……你……”倒臥在地上的羅秀還滿臉不敢置信自己會有這種下場。

  “你……”他閉上眼皮斷氣了。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的死狀,毫不同情。

  “把他帶走!”

  “是。”兩名士兵作勢上前要押她。

  “不要過來!”冠庭舉劍相向,與其被抓去當俘虜,受盡淩虐,還不如死在這裏來得痛快。

  幾名持劍的士兵一擁而上……

  冠庭奮力抵抗,在金屬撞擊聲中,顧此失彼,沒有防備到身後,等到後腦勺猛然被人用力敲下,暈眩了下,身子便往前僕倒……

  不能昏倒……要保持清醒……

  在意識快要消失之前,她聞到泥土的味道,還有空氣中飄著血腥味……那是她的屬下所流的血……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人拉起,用力的往前拖……

  她快死了嗎?

  這是第二次了,上次她沒有被瓦斯氣爆給炸死,這次還能幸運的逃過一劫嗎?

  好累,她真的好累……好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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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階下囚的滋味果真不好受。

  電視上演的都太輕描淡寫了,這裏的牢房比想像中還要惡心恐怖,不只有屍臭味夾雜著呻吟哀號聲,還有其他囚犯虎視耽耽的兇惡眼神,以及不時有老鼠從腳邊跑過,甚至連三餐都沒有人送來,餓得她前胸貼後背,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看來他們是打算活活把她餓死。

  為什麼還不殺她?

  難道是想要她當人質,逼大將軍投降?

  不,應該不會,就算真是如此,大將軍也不會為了她一個人而輕易就範,那麼是為了什麼?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受到法律的保障,君王就是王法,連想要替自己辯護的機會也沒有,不曉得他們會用什麼惡毒的方式來虐待她。

  冠庭整個人蜷縮在墻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這時,“嗒、嗒、嗒”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她的眼皮倏地睜開,看著幾雙靴子來到牢房外頭,大概是衝著她來的。

  “把門打開。”有人喝道。

  她本能的屏息以待,隨機應變。

  當牢門開啟,來人跨了進來,是個穿著官員服飾的中年男子,耀武揚威的來到冠庭跟前,從鼻孔裏哼口氣。“你們確定她是個女的?”

  身旁的郡尉笑得陰險。“是的,大人。”

  聽到他們的對話,冠庭本能的將衣襟拉攏,如果她是男人,頂多是皮肉受苦,但知道她是女的,那就不同了。

  打起精神,冠庭不卑不亢的瞪著來人。“你是誰?”

  “本官是軫宿城的郡守。”官員一副高高在上的睥睨著她,那囂張的嘴臉真是令人看了想吐。“見了本官還不跪下?”

  冠庭輕蔑的噴笑。

  “你笑什麼?”堂堂的一郡之首被個俘虜,還是個女人給嘲笑,讓他氣得臉都扭曲變形。

  她撥開披散的長發,仰起臟汙的臉蛋。“命令別人跟你下跪,讓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

  “放肆!”郡守指著她的鼻子,一副氣衝如牛鬥,他還未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哼!你這個女人竟敢對本官無禮,光是想到你殺了我們這麼多的士兵,就連楚將軍也死在你的手上,要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豈不是太丟人現眼了。”

  “大人想怎麼對付她?”旁邊的郡尉借機巴結。

  郡守撚胡邪笑,心生歹念。“不如送她去當幾天軍妓,讓她學會什麼叫順從,要是酃國那位讓人聞名喪膽的驃騎大將軍知道自己的屬下被千人枕、萬人騎,那表情一定相當有趣。”

  “大人,這真是個好主意。”

  他一口氣咽不下去。“不過在送她去當軍妓之前,本官要好好教訓她一番,去把鞭子拿來。”

  “是,大人。”郡尉笑嘻嘻的轉身,嚴厲的斥責底下的奴才。“沒聽到大人的話嗎?還不快點去拿東西。”

  很快的,郡尉雙手遞上皮鞭。“大人。”

  “哼!”他一把握住,就“唰”的一聲,便往冠庭的身上抽去。“看你還跪不跪!跪下!”

  冠庭早就猜到不會太好過,用手抱緊自己,被抽到的地方宛如遭火紋身,痛得在地上打滾,她只能咬緊牙關,咬到牙齦都滲出血來。

  好痛……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用什麼樣的酷刑來淩虐她?冠庭用手擋住臉,還是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郡守已經抽上了癮,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毒。“骨頭這麼硬,看你能撐到幾時?本官可以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大人可別真的打死她,別忘了她還有用處。”郡尉在旁邊提醒,他們可是私下收了不少銀子,費盡心思才抓到這個敵軍將領的。

  他笑得好惡毒。“本官會留她最後一口氣好交差。”

  “嘶……呃啊……”沒有戰甲護身,單薄的衣物根本擋不住他的鞭打,一條條的血痕讓人看得怵目驚心。

  可惡!她不能認輸,要是手上有劍,早就把他殺了。

  “真是有種,去提一桶鹽水過來。”郡守又想到更毒辣的手段。

  聞言,冠庭臉上的血色盡失,卻無力反抗。

  “大人!大人!”

  看守牢房的獄卒十萬火急的奔進牢房。

  一臉不爽的郡守大罵。“再有天大的事也不要來煩本官。”

  獄年腳軟了,跪倒在地。“可、可是朝廷……派欽差大人來、來了。

  “什麼?”他一腳踹了過去。“再說一遍!”

  無端挨了一腳,獄卒敢怒不敢言。“屬下是說欽臣大人到了,要、要大人親自去接、接駕。”

  郡守表情有些慌亂。“怎麼會突然冒出個欽差大人?哼!本官先出去看個究竟,再回來料理你。”



  郡守匆匆忙忙的離開牢房,回到官衙,在大廳外頭整理好衣冠,不管這位欽差大人是何方神聖,就算他有王上的聖旨,來到軫宿城,也是得聽他的,可別想要為所欲為、越俎代庖。

  “大人,該不會是王上在宮裏聽說了什麼,這才派欽差大人來查探?”郡尉疑心大起的問。

  他也感覺到事態不妙。“先不管這些了,總之要好好招呼這位欽差大人,別讓他回去亂說話,記得晚上在醉月樓設宴,款待我們這位貴客。”

  這番話郡尉哪有聽不懂的道理。“是,下官明白。”

  深吸了口氣,郡守這才昂然闊步的跨進門檻。

  為官多年,他眼光可利得很,只見大廳裏不見奴僕的身影,自然是全被摒退到門外,如今在廳內的幾個人,一個像是個小太監的少年,兩名看來是武將出身的年輕男子,第四個人則是背對著廳口,兀自欣賞著懸掛在墻上的山水墨畫。

  看那人的穿著跟京城裏頭的富家公子無異,想必是某個王侯貴族的少爺,郡守心裏這麼斷定,便不足為懼了。

  “下官不知欽差大人駕到,有失遠迎,真是失禮。”他打算來個先禮後兵,掂掂對方的斤兩,再決定用什麼態度。

  原本背對著他的欽差大人緩緩的旋過身來,那如燦陽般俊美耀眼的尊貴臉龐一映入郡守的眼簾……郡守先是怔了徵,接著眼眼瞪得比年眼還大,嘴巴一張一闔,卻怎麼也吐不出聲音。

  “呃……啊……”

  郡尉怪異的叫著他,“大人,你怎麼了?”

  “王……王……王上?”這張臉孔是獨一無二的,只要見過,怎麼也不敢忘記!尤其是那天前任丞相被當眾遭到車裂之刑,他也在場,目睹著君王展現與生俱來的權威,那種震撼至今還記憶猶新。

  老天!這不是什麼欽差大人,而是禦駕親臨啊!

  他撲通的跪下。“王上!”

  “王、王上?!”有眼不識泰山的郡尉也嚇得趕忙下跪磕頭。

  炎玉將手背在腰後,冷漠的看著他們。“朕這次微服出宮,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誰也不準洩漏出去,夏候敦,你明白朕的意思吧?”

  “明、明白,微臣明白。”他伏低著頭,不敢偷覷龍顏。

  機靈的郡尉連忙呈上茵席,奉上好茶,乘機博取注意,表現一番。

  “夏侯敦。”

  被點到名的郡守不知所措的跪在跟前回話。“微、微臣在。”

  “聽說你們昨晚抓到酃國一位將軍,有這麼回事嗎?”炎玉在決定避開朝中大臣的耳目,微服出宮之前,便已經派了眼線來到軫宿城潛伏多時,他要知道為什麼戰事打了兩年,朝廷提供了所需要的援助,卻還遲遲打不贏這場仗的原因。

  郡守心頭一涼。“確、確有此事,而且這名將軍還是名女子。”

  “女子?”炎玉頗感意外。

  “是,王上。”

  “現在她人呢?”

  他沒想到會走漏消息,看來情勢已經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了。“此刻被關在大牢裏。”

  “朕要見見她。”聽說這位裨將軍不但年輕有為,還是酃大軍主帥驃騎大將軍最信任的部屬,在戰場上殺了不少品國的士兵,這讓炎玉相當感興趣,想不到居然還是個女的,那可真是少見。

  “王上,這太危險了,對方粗莽無禮,萬一對王上不敬……”郡守這下是一個頭兩個大,夾在中間很是為難。

  炎玉眼神泛冷,“朕還怕區區一名俘虜,馬上去把她帶來,朕要親自會會她,看她是否有個三頭六臂。”

  “是,王上。”眼看阻止不了,郡守垂頭喪氣的走出大廳。

  尾隨出門的郡尉一臉焦急。“大人,這可怎麼辦?”

  “先看情形再說吧!”他垮下臉說道。



  “走快一點!”

  冠庭被兩名獄卒粗魯的架起,拖出牢房外,心中猜想,難道要把她處斬了?還是有什麼滿清十大酷刑正在等著她?如果是要處死她,那可不可以先讓她洗個熱水澡!吃最後一頓飯再上路?

  等在外頭,一臉不耐的郡守拉長了臉喝斥。“快走!”

  “要帶我去哪裏?”她嘴巴好幹,好想喝水。

  他低嗤一聲,“待會兒見了你就知道,不過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想多活幾天都很難。”

  “聽你的口氣,你很怕這個人對吧?”拖著沉甸甸的腳步,冠庭吃力的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像是快暈倒了。

  郡守不滿的哼氣,但也算是默認了。

  會是誰呢?

  她轉動著昏眩的腦袋,還是猜不出來。

  一行人來到大廳,郡守先行進入稟告,這才讓獄卒帶她進去見駕。

  郡守袖子一揮,“你們都先下去。”因為王上事先警告過,聖駕在此的消息不能傳揚出去。

  待冠庭被無情的拖進門檻,一下子失去平衡,身子晃了幾下,膝蓋虛軟,再也撐不住的僕倒在地上。

  狗仗人勢的郡尉蠻橫的將全身是傷的她往前拉扯。“我品國的君王就在你面前,還不快點上前跪拜見駕。”

  “品國君王……你是說……赤帝!”渾飩的腦袋瓜子因為這句話驟然清醒了,強忍著身上的劇痛,冠庭慢慢的抬起沾滿污泥和斑斑血跡的臉龐。

  赤帝……

  她終於可以見到他了……

  會是她心裏想的那個人嗎?

  冠庭努力的對準眼瞳的焦距,看清坐在正對面席上的年輕男子,那張臉……那張臉還是那麼好看,就跟記憶中一樣,她不由得激動的心忖,雙手不由自主的撐在地面上,氣喘噓噓的作勢起身……

  “炎……炎玉……你是炎玉……真的是你。”

  太好了!他沒死!

  他還活著!

  真是太好了!

  “放肆!”郡守鐵青著臉,出聲斥喝。“你竟敢直呼王上的名諱……還不跪下,”說著便一腳踹向冠庭的膝蓋後彎,讓她站立不穩的再次跪倒。

  她吃痛的僕跌在地。“你、你有種再踹我一次。”

  郡守氣急敗壞的想要教訓她一頓。“你敢威脅本官?!”

  “夏侯敦!”

  不容違抗的嗓音讓他渾身一僵。“微臣只是擔心她直犯了王上的天威。”

  摸了摸鼻子,退到旁邊。

  炎玉這才將目光落在眼前傷痕累累的戰俘上。“見了朕還不下跪?”

  “你不記得我了嗎?”冠庭大失所望的看著他,“炎玉,你真的把我忘記了?我的樣子也沒變太多,應該不會認不出來。”她下意識的抹了把臉,想要讓他看清楚自己。

  他沉下君王的臉孔,“不準直呼朕的名諱,你不要命了嗎?”

  “是你太不夠意思了,居然把我忘得一幹二凈。”她又失望又傷心的低喃。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是我認錯人了?可是明明長得一模一樣……怎麼會只有我記得呢?”

  “跪下!”炎玉再次低斥。

  冠庭也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可是她就是跪不下去,因為他們目前的身份是敵對的,要是跪下,就等於投降。

  隨身保護炎玉的兩名禁衛軍,上前按住冠庭的肩頭,硬是將奮力抵抗的她壓下。她的力氣比不上人家,只得暫時忍氣吞聲。

  “你叫什麼?”他冷冷的問。

  她抿緊嘴皮子,偏是不說。

  “王上在問你話,還不快回答?”郡守在旁邊催促。

  既然被抓了,她就有抱著一死的決心。“要殺就殺,問那麼多廢話幹嘛?”

  郡守氣結。“你、你。”

  “聽說你殺了我品國大軍不少人,朕應該馬上將你處斬,將你的人頭掛在戰旗上。”炎玉嗓音冷冽無情,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倔強的眼瞳。

  冠庭在心裏打了個冷顫,不過還是抬高下巴,雙眼炯炯。

  “我相信你當然會這麼做。”

  炎玉眼神顯得高深莫測。“是嗎?”

  “換作是酃國的君王也是一樣。”這就是古代戰爭的可怕,無所不用其極,無非就是要重挫敵人的士氣。

  他深深的看進她不慌不亂的眼底。“你似乎一點都不怕?”

  “沒有人不怕死,不過在你下令砍我的腦袋之前,我能不能有個請求?”冠庭的心情反倒鎮定下來了,既然都會死,也不想帶著遺憾離開。

  “說!”

  冠庭瞅著他半晌,“我可不可以近一點看看你的臉?”

  “放肆!”郡守瞪爆了兩眼,就連其他人也覺得這個要求很不可思議。

  他沉吟片刻,“你要看朕的臉做什麼?”

  “只是想看看而已。”

  炎玉看著她良久。“好,朕答應你。”

  “王上……”隨侍在側的小嵩子擔憂的想要勸阻。

  他比了個手勢,旋即起身,朝冠庭走去。

  緊張兮兮的小嵩子連忙跟在後頭,被這大膽的舉動給嚇壞了。

  兩名禁衛軍也立即將手掌擱在劍把上,唯恐有個萬一,可以當場將戰俘斬殺,保護君王的安危。

  走了幾步,炎玉來到跟前,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紓尊降貴的蹲下尊貴無比的身軀。“朕已經來了。”

  冠庭氣息微喘的仰高螓首,目不轉睛的看著炎玉,想找出記憶中的“炎玉”,只是當年那個絕俊纖弱、旁徨不安的美少年已經長大成為俊美高貴的男人,他的眼神冷靜無情,知道自己要什麼,已經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你的皮膚到底是怎麼保養的?還是這麼細、這麼白,真讓人嫉妒。”她感傷的笑問。

  他瞳孔微縮,嗓音嘎啞。“看夠了嗎?”

  “這五年來我一直在擔心你。”冠庭眼圈紅潤,自顧自的說著。

  “怕你被我害死了,現在看到你沒死……真是太好了……忘了我就算了,只要你活著就……好……”由於傷口發炎引起的高燒讓她的腦袋好熱,意識也迷糊了。

  她身子晃了幾下,使軟軟的倒地不起。

  “來人!把俘虜押回大牢!”郡守朝外頭吆喝。

  炎玉直勾勾的瞪著此刻發著高燒,已然不醒人事的冠庭,嘴角卻還噙著笑意,好像再也沒有遺憾了,漆黑漂亮的眸底掠過一道掙紮。

  “去找個大夫把她的傷治好。”

  郡守嘴巴張得大大的。“王上?”

  “朕還想問她一些事情,不能讓她死。”炎玉怒瞳一瞪,“還不快去!”

  郡守連忙點頭稱是。“微臣馬上派人去請大夫。”

  “小嵩子。”

  身旁的貼身內侍回話。“奴才在。”

  “去準備一間客房安置她,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準接近。”炎玉背過身去,不讓自己回頭多看一眼。

  雖然困惑,不過小嵩子可不敢多問。“是,王上。”



  子時剛過,客房的門扉被推了開來,驚動了在裏頭照顧病人的婢女,見到是欽差大人來了,婢女可不敢再打瞌睡,連忙斂衽為禮。

  “你們都下去。”小篙子擺了擺手,將她們趕了出去。

  婢女福了下身便離開了。

  炎玉站在床頭,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也先下去吧!”

  “可是王上……”

  “難道你還擔心她會對朕不利?”他半諷的問。

  小嵩子看了一眼躺在木床上,因為發著高燒導致昏迷不醒的俘虜。“那麼奴才就在外頭候著。”說完便躬身退下。

  房門重新闔上,屋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冠廷的額頭上還覆著溼布,洗去污泥的清秀臉容因為高熱而泛著異常的紅潤,像是很痛苦的喘著氣。

  他盯著她呼吸急促的病容,過了許久,伸出一隻手臂,手指輕輕撩開黏在頰上的黑色發絲,排出的汗水把她整個人都浸溼了。

  倣佛意識到他的到來,冠庭勉強的撐開眼皮,想要看清床畔的人影。

  “炎、炎玉……”

  面頰抽搐了下,“朕已經說過,不準再直呼朕的名諱。”

  壓根沒聽到他的抗議,冠庭喉頭陡地哽咽。“炎玉……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我忘了?我們是肝膽相照、禍福與共的朋友……你都忘了嗎?”

  “朕可從來沒承認過。”炎玉對她的指控很不以為然。

  冠庭扁了扁嘴,“你好過分……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我想回家……我好想爸爸……還有大哥、二哥。”

  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不再故作勇敢,發出嗚嗚咽咽的哭聲,滾燙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到發間。在她的世界中,二十歲還只是個受到家人保護和父母寵愛的年紀,可是來到這裏之後,卻得面對人生最黑暗、最殘忍的遭遇,有幾次更是徘徊在生死存亡的關卡。

  在昏昏沉沉當中,冠庭才能放縱自己,哭得好傷心。“我要回家。”

  “好了,別哭了。”炎玉用食指抹去那道淚痕。“朕要是有辦法的話,馬上就送你回去……可惡!你跟來做什麼?朕可不會因為你救過朕一命,就對你以禮相待,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像是被火燙到一般,他猛地縮回手去,口氣忿忿的低咒,好像這樣就可以跟她撇清關係了。

  不再多停留,炎玉義憤填膺的踏出房門。“是誰在照料這名俘虜?”

  “大人,是奴婢。”兩名婢女上前跪下來說。

  炎玉臉色冷峻,“好好看顧她,直到她完全清醒為止。”

  “是。”這位欽差大人的派頭還真大。




  “王上?”小嵩子看著在軫宿城郡守特別撥下的院落中,宛如國獸般來回踱步的君王,自從擔任貼身內侍以來,還沒見過他如此坐立難安的樣子。

  他深吸了口氣!按捺下壓在心頭的悶氣。”什麼事?”

  “王上,已經卯時了,都快天亮,還請王上安歇。”

  炎玉撇了撇朱紅的嘴角,“朕怎麼睡得著。”他感覺自己又變回五年前那個慌亂失措的少年,這是他最無法忍受的事。

  該死!這到底是誰開的玩笑?

  藏在袖袍中的大掌握成了拳狀,心中天人交戰著。

  他究竟該如何處置她?

  心思敏銳機伶的小嵩子很快的看出端倪。“王上自從去看過那名俘虜後,似乎就變得心神不寧,如果有什麼奴才能做的,奴才願意為王上分憂解勞。”

  “沒有任何事是朕解決不了的。”倣佛同樣在告訴自己。

  小嵩子沒再多嘴,伺候君王褪下袍服就寢。

  炎玉睡意全無的瞪著帳頂,和冠庭相處的點點滴滴重新回到他的腦海中!這五年來,他不曾去想過,以為已經徹底的把它遺忘,其實不然,它是如此清晰的活在自己的記憶當中。猛地坐起來,烏黑的長發會落在俊臉兩側,掩住他復雜難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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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5 11:35 PM|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等到冠庭完全退燒,意識也清醒,已經過了兩天,不過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傷口雖然經過處理,不過還是要經常換藥,甚至還會留下疤痕。

  奉了王上旨意前來拿人的小嵩子用著挑剔的眼光,還算滿意的看著她換了套幹凈的衣裝,長發束在頭頂,還是做男裝打扮,不過看來幹凈多了,也比較能夠見人,而且是謁見君王,才點了點頭。

  “快走吧!王上正在等著你。”

  那具原本就纖細的身子骨看來更清瘦了,她臉色蒼白,連站都還不穩。“要殺要剮一句話,何必這麼麻煩。”

  “你可別不知好歹,是要自己走,還是讓人架著走?”小嵩子對敵人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冠庭雖然心裏嘔得要命,要不是軍營裏出了內姦,她也不會被抓,不過還是忍了下來。“找自己會走。”

  連走路都顯得很困難的她,還是咬緊牙關,邁出步子往前走。

  冠庭心中很是疑惑,既然她是敵方的將領,為什麼還要請大夫醫好好?還是有什麼陰謀?該不會是想勸降她吧?

  走進這間全是用民脂民膏蓋成的華麗廳堂,瞅見炎玉坐在裏頭,冠庭神色有些激動,不過旋即起到他根本不記得自己,一顆心又冷了下來,不想讓對方以為自己怕死才半路亂認親戚。

  小嵩子低喝一聲,“見了王上還不跪下?”

  “要我跟他下跪,除非殺了我。”冠庭嘲弄的說。

  他當下氣結。“你!”

  “你門都下去,不準任何人接近一步!”炎玉面無表情的斥退所有的人。

  聞官,兩名禁衛軍跟著小嵩子到外頭守著,不讓閒雜人等靠近廳口。

  冠度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也失去耐心。“不知道赤帝打算怎麼處置我?是要把我斬首示眾,還是要五馬分屍?如果可以讓我選,賜我一碗毒藥比較快,我不要死得太痛苦。”

  “如果朕要你投降呢?”他沉吟一下,“只要你願意投降,朕可以免了你的死罪,留你一條小命。”

  啐!果然讓她猜中了。

  她低嗤一聲,“辦不到!”

  “你真不怕死?”炎玉怒氣勃發的問。

  閉了下眼皮,“我怕,可是我也不能投降,我不能對不起大將軍,對不起救了我的爹,也不能對不起自己的信念。”

  炎玉俊眸陡地瞇起。“你是說驃騎大將軍?你這麼在意他的想法?”

  “那是當然,因為……因為他是我最崇拜仰慕的人。”冠庭難得露出女子該有的羞澀,就像那些說到心上人的姑娘,一臉欲語還休,沒注意到炎玉的表情丕變,眼底被妒火給佔據了。

  他嗓音繃緊,“你喜歡他?”

  “這是我的私事,為什麼要告訴你?”冠庭著惱的瞪他一眼,”要我背叛大將軍,那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無法克制的酸意宛如泡泡般,從他的心坎裏不斷冒出來,幾乎淹沒池的理智。

  “你心裏崇拜仰慕的男人還真是多,這麼快就變心了,那趙子龍呢?已經被你拋到腦後了嗎?”

  “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變心?最喜歡的當然還是趙子龍……咦?”說到這裏她突然領悟到了什麼,兩眼張得又大又圓,死瞪著他,接著大叫一聲。“啊!”

  在這個世界,知道她的偶像是趙子龍的除了炎玉之外,沒有別人。

  冠庭氣急敗壞的指著他的鼻子,手指還因為過度激動而不停顫動著。“你、你、你根本什麼都記得對不對?為什麼要假裝不認得我?你知不知道我心裏有多傷心難過?你居然敢耍我?”

  “朕有說認得你嗎?”炎玉把臉一撇,哼了哼氣,打死不承認。

  都擺明瞭在耍她,還敢狡辯,她怒極攻心的衝上去打他。

  “你這還算不算是朋友?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他俊臉布滿著惱之色,伸臂抵擋。“你怎麼還是這樣粗野無禮?你再敢打朕一下,朕馬上叫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都是你!都是你!”冠庭一陣拳來腳往,對打了幾招,眼眶倏地含著淚水,愈打愈生氣,把這五年來所受的苦發洩在他身上。

  “你快想辦法送我回去,我好想回家。”

  炎玉腹部挨了一拳,惡狠狠的扣住她的手腕,“朕要是有那種能力,也不會流落到你的世界去,你打夠了沒有?別挑戰朕的忍耐程度。”

  “我真的回不去了嗎?”她抖著唇問。

  他心裏免不了還是有些幸災樂禍。“你現在總算可以體會當年朕是什麼樣的心情了吧?”

  證實了自己的憂慮,冠庭宛如洩了氣的皮球,再也站不住腳,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我真的回不去了。”原本她還抱著一絲希望,至少讓她回去跟家人見上一面,讓他們知道她還好好活著,可是現在這個希望完全破滅了。

  他心中疑點很多。“你是因為那次的爆炸才會來到夔嗎?”這未免太好笑、太諷刺了,她什麼地方不去掉,偏偏掉到酃國?

  過了半晌,她才收拾悲傷的心情,妮娓道來。

  “那時我還真的以為會被瓦斯氣爆給炸死,可是當我意識完全清醒之後,才知道是爹救了我,他叫魯起,是酃國的人,要不是有他,我就算沒被炸死,也會失血過多而沒命……由於他到五十歲都是孤家寡人一個,連老婆都沒娶,所以我就認他當爹,算是報答他救了我一命。”她簡單的說明經過。

  “你是名女子,為什麼會加入軍隊?”炎玉又問。

  冠庭丟給他一顆白眼,“這道理還不簡單,就是為了錢。原本我只是打算女扮男裝混進軍營裏當個打雜跑腿的,每個月還有軍餉可以拿,這樣我和爹兩個人存夠銀子,等戰爭結束之後回到家鄉便可以過好一點的日子,想不到……想不到才過沒多久爹就病倒了,他好歹是個屯長,可是一病倒之後就領不到半文錢,所以我只好硬著頭皮代替他上戰場。”

  他俊臉一凜,“那你還真行,一上戰場就殺了朕不少的人。”

  “這點你該怪我嗎?”冠庭可不想背負莫須有的罪名。“你是品國的君王,不先檢討自己的缺失,就只會怪罪別人,你也未面太寬以律己、嚴以待人了吧!”她半嘲弄的反諷。

  炎玉倏地瞇起眼,低斥一聲,“住口!朕的帝國大軍兵器精良、布陣有序、屢建戰功……”

  “誰跟你說的?”她涼涼的插嘴。“這些形容詞應該是用在我酃國大軍身上,而不是你們,如果品國的大軍真像你所說的,為何保不住北鬥山?再給我們一點時間,說不定就可以攻破軫宿城的城門,如入無人之地的直接殺進你的王宮。”

  “你!”

  她沒有因為兩人是舊識、是朋友,就不敢對他說實話,反而更是咄咄逼人。

  “你現在跟我吹鬍子瞪眼睛也沒用,你該氣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口口聲聲引似為傲的帝國大軍,它怎麼有這麼大的本事,居然能讓軫宿城的老百姓寧可離家背井,也要逃到酃國的奎宿城。”

  “胡說!”炎玉大為震驚的駁斥。

  冠庭撐著幾案,困難的站起身。“我是不是胡說,你現在盡管否認,可是連在酃國的我都聽說品國的赤帝已經漸失民心,縱容官吏貪汙索賄,還有軍隊士兵騷擾百姓,將領鎮日飲酒狂歡,簡直是無法無天。”

  “放肆!”他嘶啞的厲喝,“你再敢信口雌黃,別以為朕不敢殺你。”

  她深吸了口氣,“我不敢奢望你會饒了我一命,但是基於朋友一場,我還是要告訴你實話,我不希望看到你的雙眼被姦人蒙蔽,讓無辜的百姓不只要面對戰亂,還得道逢人禍,以至於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住口!”炎玉扣住她的肩頭,正好是在傷口上,痛得冠庭臉色發白。“你再敢說一個字,朕就親手砍下你的腦袋。”

  她痛得冷汗直流。“你要是再不信,自己親眼去看看,看一看你口中的帝國大軍究竟是什麼德行。”

  炎玉憤怒不已的推開她,“朕會去看的,若是屬實,朕也絕不寬貸。”他要證明她是錯的。

  忍著傷口又滲出血來的疼痛,冠庭昂起下巴,挑戰的看著他。

  “很好,我等著看!”



  “王、王上要出去?”軫宿城郡守吶吶的問道。

  炎玉斜瞟他一眼,不怒自威。“怎麼?朕不能出去?”

  “不、不,微臣不敢,微臣不是這個意思。”他額頭泛出冷汗,“只是……這名女子是個俘虜,更是敵國將領,應該嚴加看管,王上竟然要她跟在身邊,身邊只帶了一名貼身內侍,和兩名禁衛軍,微臣委實擔心王上的安全。”

  “朕都不怕了,你怕什麼?”炎玉對他的阻攔有些不快。

  郡守連忙躬身,“既然這樣,讓微臣也跟在王上的身邊,保護王上。”

  “不必了。”有他跟著,反倒容易壞事。“夏侯敦,你最好牢牢記住朕的話,別洩漏了朕的身份。”

  他唯唯諾諾的讓路。“是,恭送王上。”

  待炎玉一行人離開之後,郡尉心急如焚的上前,“大人,你看該怎麼辦?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將軍他們?”

  “要是王上禦駕親臨的消息外洩,第一個倒楣的人可是本官。”他已經抱著頭發燒了。“早死晚死,反正橫豎都是死路一條。”

  郡尉嚇得手腳發冷。“大人……”

  “看來是大勢已去了。”郡守絞盡腦汁,努力尋求生路。“到了這個節骨眼,為了我們的小命著想,也顧不了別人了。”



  冠庭並非那種會自抬身價的人,也不會自以為炎玉真的把她當作朋友,應該就會循私偏袒,放了自己一馬。

  “那個郡守說的沒錯,我是敵國將領,又是俘虜,你不怕我乘機跑掉嗎?”昨天還氣得直想砍了她的腦袋,今天卻又光明正大的邀她同行,她真有點摸不清他在想些麼。

  “你不會。”炎玉篤定的說。

  她困惑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炎玉噙著信心十足的俊美笑意,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因為朕太瞭解你的為人,你這人重義氣,所以絕對不會逃走讓朕為難。”

  “你錯了。”冠庭一臉嗔惱,“現在我們的關係不再只是單純的朋友,而是處於敵對狀態,公歸公、私歸私,我不會混為一談。”

  他一點都不信。“是嗎?”

  “不信就等著瞧,我會找機會逃走的。”她忿忿的說。

  朱紅色的嘴角一掀,“走吧!朕要證明給你看,朕的帝國大軍絕非你說的那樣不堪。”這五年來,他是如何在亂世之下用重典,辛苦的建立起君王的威望,而今文武百官見了他無不俯首稱臣,—一表示忠誠,尤其是幾位將軍,更是他禦筆欽點,炎玉相信自己的眼光。

  冠庭偷覷他一眼,小嘴動了動,還是閉上,實在是因為不想潑他冷水,她知道他自尊心極強,不願在人前示弱,可是看他勝券在握的模樣,還是有點擔心他受不了打擊。

  很快的,他們來到軫宿城內算是最熱鬧的街道,其實打從出府之後,這一路走來,雖說是離戰場很近,不過卻能明顯的感覺到人心浮動,一張張百姓的臉孔盛滿了濃濃的不安,和對未來的茫然,如果帝國大軍真的所向無敵,值得百姓們愛戴和信賴,那麼就不該是這般光景。

  她知道炎玉也感覺到了,所以臉色益發的凝重。

  一行人再往前走,途中遇到的百姓一個個是行色匆匆,有的攜家帶眷,倣佛要就此逃難去了,商家的大門深鎖,連生意都不作了,街道上的景氣蕭條,人心惶惶,或許再過不久,這座軫宿城便儼然像座死城了。

  “大爺,你們還沒付帳啊?”

  一名店家氣急敗壞的衝出來,想要攔阻幾個活像土匪一樣洗劫物品的士兵,卻被一腳踢得老遠,看了對方狼狽不堪的樣子還不忘譏笑一番。

  “會什麼帳?這些糧食可是軍營裏要用的,要銀子的話去跟王上拿。”

  “沒錯,我們肯拿這些東西是你的福氣,你該感謝才對。”

  “別跟他 嗦,走了!”

  店家只能捶地哭喊,“把東西還給我!這到底還有沒有天理啊……王上,您就不顧我們百姓的死活了。”

  那幾名士兵用推車滿載著強行徵收來的糧食貨物,態度張狂的經過他們身邊,還很囂張的叫他們滾開。

  見炎玉全身漲滿怒氣,怕他太過於衝動,冠庭連忙伸手將他拉開。

  “王、王上,這、這……”小篙子吶吶的低喃。

  炎玉神色冷冽。“繼續往前走。”

  聽他這麼說,冠庭才松開他的袖子,心中不禁同情起他,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他看見這一切。

  沒走多遠,方才那一頭發出不平的怒吼聲,這一頭卻又是另外的光景。

  “哈哈……”

  一陣開懷狎笑的聲音將炎玉他們一行人的注意力牽引了過去。

  只見妓院在大白天裏就生意興隆,從裏頭走出三名前來尋歡作樂的年輕人,各個都是左擁右抱、樂不思蜀,不過從他們身上短小瘦窄的衣飾來看,雖然未著盔甲,但是大腿上都有護膝,更別說係在腰上的佩劍,可見三人不是老百姓,而是原本該在前線打仗的校尉或騎長之類的官啣。

  “公子,你對奴家真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妓女撒嬌的說。

  為首的年輕人當街親了她的粉頰一口,“那你可得好好伺候本公子。”

  妓女欲拒還迎。“公子真是討厭。”

  “哈哈……”年輕人很吃這一套的仰頭大笑,其他兩位年輕人也跟著笑了,那種肆無忌憚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搖頭。

  炎玉勃然大怒,證據就在他的眼前,他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啊,這到底是什麼世界?”

  從他們身邊走過的老百姓也同樣在看著三個年輕人不堪入目的醜態,有的還往地上吐口水來唾棄他們。

  “唉!別怨了,這是我們的命!快離開這裏吧!”

  “我們方家的子孫在軫宿城住了幾百年,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要被迫離開這塊土生土長的地方,這場戰爭要打到何時才會停止?”說到這裏,那人不禁老淚縱橫,悲從中來。

  旁邊的人安慰他。“有誰願意離開?難道要等酃國的大軍殺進城來嗎?王上住在王宮裏,吃好的、穿好的,哪裏知道我們這些老百姓在受苦。”

  “真想過去打他們一巴掌。”

  “你不要衝動!”有人及時拉住對方。“你知道他們是誰嗎?他們可不是一般士兵,走在前面的那個是建國大將軍的獨生子,旁邊那兩個一個是撫遠大將軍的侄子,另一個是小舅子,都是我們惹不起的。”

  “我每晚都在向神界祈求,希望天帝能夠張開眼睛看一看我們。”那人泣不成聲的抹著淚水,“為什麼不給這些人一個懲罰?如果前任王上還活著的話,絕對不會不管我們這些老百姓。”

  聽到老翁讚揚上一代赤帝,炎玉臉色倏地嚴厲冷峻。

  老翁的同伴拉著他,口中催促著。“好了,我們快走吧!等城門關了就走不了了。”

  耳畔聽著腳步聲和控訴聲愈走愈遠,可是那些話卻不斷盤旋在炎玉的腦海中,像是在嘲笑他的無能和昏庸。

  三名年輕人摟著青樓女子招搖過市,壓根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在他們眼底哪有戰爭,只顧著享樂。

  看到這裏,炎玉的身軀因為壓抑憤怒而微微顫抖著,拳頭的關節因為握得太緊而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一隻長著硬繭,不過卻比他纖細修長的小手悄然握住它。

  冠庭悄聲的制止。“冷靜一點。”

  “朕很冷靜。”炎玉從洶湧的憤怒之中拉回一絲理智,繃著嗓音,“朕若不冷靜,早就上前親手將這三人斬殺了。”

  她也不希望自己的話成真,更不想看到他痛苦挫敗的眼神。

  “殺了他們只是貪一時之快罷了,可是後果呢?就像那些老百姓說的,這三人的身份特殊,要動他們之前得先想清楚。”

  炎玉眼光悲憤,嘴角勾起一道嘲謔的笑弧。“這就是朕的帝國大軍?朕引以為傲的帝國大軍?”

  “還想再繼續看嗎?”

  他眼光倏冷,“當然。”



  傍晚過後。

  屋內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像是有人用力將東西狠狠的掃落到地上。

  “王上息怒。”小嵩子想要上前勸阻。

  冠庭伸臂攔下他衝向前的勢子,“不要管他,讓他摔,摔到他高興為止。”說完,兩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觀炎玉盡情發飆的模樣。

  “可、可是王上……”他想上前去,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這滔天怒焰。

  她還故意在旁邊煽風點火。“夠不夠摔?要是不夠的話再叫人送東西進來,讓你摔個過癮。”

  小嵩子被她存心挑釁的舉動給嚇壞了。“你、你……”

  “看朕出饃,你很開心是不是?”袍袖一甩,炎玉怒氣騰騰的踱向她,那副表情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他的帝國大軍簡直是散漫無章,說什麼軍令如山、軍紀似鐵,應該改為軍令如山崩、軍紀似鐵銹。

  “是啊,你怎麼知道?”她也不怕死!急壞了夾在中間的小嵩子,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是很開心沒錯。”

  炎玉嘶啞的低吼,“樓冠庭!”

  “我現在姓魯。”她假笑。

  他為之氣結。“你!”

  “看你這樣沉不住氣,我當然開心了,原來堂堂的赤帝居然這麼簡單就被打倒了,未免太軟弱了,根本不用我酃國的大軍來攻打,你們自己就先瓦解了!像你這樣怎麼配當一國之君呢?”冠庭一臉鄙夷的用眼角斜睨,嘴裏冷嘲熱諷著。

  “公公,你說對不對?”

  小嵩子沒料到會被卷進暴風圈,不過依然護主心切,說什麼也不容許她出言誣蔑。“大膽!你竟敢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雖然奴才伺候王上才不過五年,但是再也沒有人比奴才更瞭解王上的辛苦,為了治理朝政、整頓朝綱,王上是不眠不休、衣不解帶,才有今天薄搖輕賦、政治修明的品國,王上努力讓老百姓吃飽穿暖,他們才不會想要造反,國家才能安寧,這樣還不夠資格當個明君嗎?

  她不禁要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太監另眼相看了。“他有像你這樣忠心的奴才伺候,是他的福氣。”

  早已氣得兩眼昏花的炎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竟敢指責朕軟弱,當真不要命了嗎?”

  “笨蛋!”聽不出來她是在鼓勵他嗎?真是死腦袋!

  炎玉雙眼爆瞠的怒咆。“你竟敢罵朕是笨蛋?!”

  “你不只是笨蛋,還冥頑不靈。”她偏偏還要故意挑起他的怒火。

  他怒不可遏,“你這女人既粗蠻又沒有教養。”

  “是啊!總比有人既幼稚又無知來得好。”

  “你說誰幼稚無知?!”

  冠庭扯了扯嘴,“我可沒指名道姓。”

  “你分明是在說朕!”

  她一臉事不關己。“有嗎?”

  “有!”

  “沒有!”

  “有!”

  “沒有!”

  在旁邊看得滿臉黑線的小篙子,下巴都掉到胸口了,這還是他頭一回看到讓人敬畏的王上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眼前的一男一女簡直像是小孩子在吵架,還吵得不可開交。

  她先嘆了口氣,“好了,我們不要再吵架了。”

  炎玉餘怒難消,“是你先起的頭。”

  “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冠庭放低姿態,來到他面前,輕拍他的胸口兩下消消氣,主動的示好。“不要生氣,算我不對,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我這小女子一般見識。”

  他板著俊臉瞪了她半天。“你是真心的在跟朕道歉?”

  “當然。”她睜大無辜的黑瞳說。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炎玉又怎能顯得氣量狹小。“只要你保證下次不再頂撞朕,朕就原諒你這一次的無禮。”

  “還要保證?”冠庭眼角抽搐。

  炎玉說得理直氣壯。“那是當然了。”

  “好吧!那我就跟你保證……”掀了掀英氣的眉毛,嘴角上揚,“保證還會有下一次。”

  見到她擠眉弄眼,分明有鬼,想到曾有過的經驗,炎玉心口猛地—跳,“你敢……”只來得及說出兩個字,再次證實他上當了。“啊!”

  她雙手抓住他的衣袍,先來一記“出足掃”,動作一氣呵成的將他絆倒在地上,然後再使上一招“袈裟固”,笑裏藏刀的將他壓制在地面上。

  所謂的“袈裟固”就是以左手捉住對方的右手腋下,把對方手臂上部挾在自己的左腋下,自己的右腳前腿靠在對方的左肩側方的右胸到腋下,穩定重心,再將右臂由對方左肩上部通過卷抱對方的頸部,予以制壓。

  “王、王上。”小嵩子目瞪口呆的看著像麻花卷交纏在地上的兩人。

  他痛得失聲大吼,“你又使出這種該死的妖術?”

  “這叫柔道。”她狂笑三聲,“想不到五年沒用了,我的動作一點都不生疏,我的柔道老師要是知道,準會高興的痛哭流涕。”

  小嵩子在旁邊急得連話都結巴了。“你、你、你快把王上放了,不然咱家要叫人了。”

  “除非你們王上承認自己是笨蛋,我才會放。”冠庭挑起眉梢俯視他,“怎樣?你連我都制服不了,不是笨蛋是什麼?”

  炎玉咬緊下顎,“快放了朕,否則後果自理。”

  冠庭笑意盎然。”那你承認自己愚蠢了是不是?”

  “你……”炎玉氣結,要不是看在過去的恩情上,早就給她苦頭吃了,她還真當他沒啥長進,跟五年前一樣。

  陡地心生一計,皺起俊朗的眉頭,扭曲的朱色唇角逸出一絲呻吟。“呃唔……好痛……”

  她怔了一下,確定自己只用了六、七成的力道,還不至於會傷到他。“怎麼了?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騙到我。”

  炎玉裝得跟真的一樣。“朕的胸口……朕的胸口好痛……是舊疾……舊疾復發了……唔……”

  “是真的嗎?”冠庭不自覺的放開箝制他的手腳,松了力道。

  “哪裏痛了?要不要叫禦醫來……”話才說到一半,形勢轉變了,她“哇”的一聲,身子猝不及防的被翻到旁邊,這才瞪大了雙眼,恍然大悟。“你太可惡了,居然耍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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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這回輪到他得意了,他將冠庭壓制在身下。

  “兵不厭詐,你沒聽過嗎?”

  她氣急敗壞的力挽狂瀾,不過炎玉可是早有防範,任她用盡法子也脫不了身。

  “可惡!放開我!”

  他將她的雙手按在兩側,笑睇著冠庭氣到漲紅的秀容。“朕已經警告過你,現在自食惡果了吧?還不快點認輸?”

  “是你先使詐的,我才不要認輸!”冠庭企圖拱起膝蓋來攻擊,不過被他識破了。

  炎玉邪邪一笑,“你想讓朕絕於絕孫嗎?”

  “那你就快放開我!”雖然軍營裏都是男人,不過她總是盡量保持適當的距離,還不曾和男人如此“親密”的接觸,多少會有些尷尬。

  他修睇著她又羞又窘的小臉,心弦一動,目光轉為深喑。

  “你想幹什麼?!”她緊張的瞅著他“不懷好意”的眼神,想到以前的教訓中也曾經見過這樣的目光。“你、你不要亂來。”

  “你怕了?”炎玉故意逗著她玩。

  冠庭滿臉羞憤,死鴨子嘴硬。“誰怕了?!”

  “既然不怕,那就不必擔心朕會對你亂來了。”說完,他眼光噬人的俯下俊臉,在冠庭驟然瞠大的黑眸中,覆上她粉色的唇片。

  她羞惱的撇開小臉,讓他親歪了。“我不是你後宮的女人。”

  “你當然不是,你是朕的俘虜。”炎玉在她耳畔低語。

  這番話可把她氣炸了,把臉轉正,就要破口大罵,他似乎抓準這一點,這回可實實在在的吻個正著,讓她想再把臉轉開都不行。

  “你……嗯……唔……”她咿咿唔唔的抗議。

  炎玉純熟的技巧可不是她這生手抵擋得了,迅速縮回舌頭,閃過她的牙齒,才沒被咬個正著,不過依舊舔吻著冠庭的唇瓣,就不信她不投降……

  唯一在場的第三者,只能張口結舌的看著這一幕,不過在驚愕之餘,還是懂得分寸,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順手帶上門扉。

  當冠庭發覺自己居然陶醉在他的調情之下,不禁面紅耳赤,不敢見人,奮力的將他推開,火速的翻坐起身。

  “你不要每次都來這一招美男計,我才不會上當。”她用手背胡亂擦拭嘴上的唾液,想到不小心吃了他的口水,讓她不知是羞還是惱。

  炎玉撣了撣衣袍上的塵埃,眼底冒出兩團妒火。“那麼誰使的美男計才會讓你乖乖中計?那位驍勇善伐的驃騎大將軍嗎?”

  拜託!偶像只適合來瞻仰、崇拜,冠庭可從來不敢猜想和他發展出一段羅曼史,可是為了氣炎玉,只好說出違心之論。

  “那是當然,如果是大將軍,叫我倒貼也願意。”

  他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你這輩子休想再見到他。”

  “那也沒關係,就算是死,大將軍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冠庭故意露出愛慕的眼神,存心要氣死他。“唉!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棒的男人了。”

  “一個連真面目都不敢露出來見人的男人,想必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只有無知的女人才會去崇拜他。”驃騎大將軍的名號他早就有所耳聞,聽大家將他捧得無所不能,炎玉可不信他有多大能耐。

  冠庭氣他詆毀自己的偶像。“我們大將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行得正、坐得直,哪會做什麼虧心事?你不要惡意毀謗!”

  “哼!要是沒有,為何要戴副面具?”他問。

  她一時辭窮。“那是因為……因為他高興,不行嗎?”

  “朕已經決定了。”他沒頭沒尾的說。

  “決定什麼?”

  炎玉扯起一邊的朱色嘴角,俊麗的臉龐笑得有些陰冷。“雖然你是俘虜,不過朕決定不要你的命,朕要封你為妃,讓你成為朕的女人。”

  “你腦袋有問題,發什麼神經?”她驚喊一聲,臉上羞憤難當。

  “我絕對不可能當你的女人,再說你的臣子和百姓也不會答應。”

  他臉上露出心意已決的神情。“那是朕的問題,自然會想辦法解決。”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這麼做的目的是想要讓大將軍難看是不是?”冠庭覺得他的計謀真是有夠歹毒的。“要是大家知道他的部屬居然變成敵國君王的女人,那大將軍想必會顏面掃地、受人恥笑,我說的對不對?”

  “不錯!”炎玉氣惱在心,若不是喜歡她,哪可能饒她不死,可是見她竟然誤解自已的意思,一味偏袒別的男人,讓他又妒又恨,只能順著她的話坦承。“朕還真想親眼看看他是什麼樣的表情。”

  冠庭握緊拳頭,“我寧死也不要當你的女人。”

  “由不得你。”他冷冷的說。

  她氣得泛紅眼圈,“枉費我當你是朋友。”

  “朕從來沒有過朋友。”炎玉不讓自己心軟下來。

  “這能怪誰?”冠庭想到這個就有氣。“原本王上想將紫霞公主下嫁給你,兩國一旦通婚,結為親家,便可以締結為盟國!多個朋友比多個敵人有好處,可是你拒絕了,不但拒絕,還無端的掀起戰爭。”

  炎玉不由得滿臉驚怒,“朕無端掀起戰爭?這場戰爭究竟是誰先開始的?”

  “除了你還會有誰?”她聽到的是這樣。

  他登時怒氣填膺。“是誰先不顧兩國的協議,竟然派人潛入北鬥山,盜挖青銅礦脈?是白帝先違約在前,就別怪朕。”

  “好,或許這點酃國真的有錯在先,但是戰爭只會讓百姓受苦,國家處在不安的狀態,應該還有別條路可以走。”冠庭勇於認錯,絕不推諉。

  “你以為朕喜歡戰爭?是誰先殺了朕派去談判的使者?”他大聲質問。

  冠庭怔愕一下,“貴國的使者是在進宮之前,就被—群搶匪所殺,和酃國君王有什麼關係?”

  “世人皆知他們是朕派往酃國的使者,有誰敢動他們?”炎玉低聲的諷笑,“那些人根本不是普通的劫匪,一切都是白帝在幕後指使。”

  她聽得一愣一愣,分不清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你有證據嗎?”

  炎玉冷哼,“朕派去調查的人都被殺了,是白帝作賊心虛,深怕事跡敗露,還需要證據嗎?”

  “可是……”

  他用嘲諷的口吻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請大將軍出面,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找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不要再打下去了。”冠庭深知戰爭的可怕,願意竭盡所能讓整件事和平解決。

  “難道你希望朕認輸?”

  冠庭在心中嘆氣。“這不是認不認輸的問題,而是什麼才是對百姓最好的,難道他們的日子過得還不夠苦嗎?你還忍心讓戰爭維持下去?你不要這麼愛面子了,面子一斤才值多少銀子,你身為品國的君王,要以百姓的福祉為優先才對。”

  “這些不需要你來說,朕也明白。”

  她反駁他。“那你為什麼還這麼固執?”

  “不要再說了!”炎玉無法心平氣和的接受她的意見。“來人!”

  外頭的小嵩子推門進來。“奴才在。”

  “把俘虜押回地牢。”



  獄卒將牢房打開,讓她進去。

  重新回到這裏,冠庭一點都不意外,畢竟以她的身份,若是炎玉對她以禮相待,反而會引發更多的問題。

  親自押送冠庭回到牢房的小嵩子沉默半晌,這才問出心底的疑惑。“魯將軍和王上似乎早就認識了?”他的口氣和態度比之前來得好。

  打從下午陪著王上出府,到城裏走了一圈回來,他暗中觀察了很久,從兩人的對話,和一些小動作看來,可以看出他們彼此是舊識。

  “早就認識又如何?那也無法改變我和他目前的身份。”她苦笑的說。

  小篙子點了下頭。“咱家也該回去伺候王上了。”

  “公公,請等一下。”

  他回過頭來,“魯將軍還有事?”

  “炎玉……我是說你們王上現在的心情一定很惡劣,受到的打擊比外表看到的還要大,你要想辦法多多的安慰他,給他打氣。”冠庭客氣的叮嚀。

  “這點不需魯將軍特別交代,咱家自己明白。”他看她的眼神不再只有敵視,放眼滿朝文武百官,甚至整個後宮,有誰是打從心眼裏關心王上,又有誰能看得出他的心情好壞,沒想到一個敵國將領,一個俘虜卻辦到了,真是一大諷刺。

  冠庭這才放心。“那就麻煩你了。”

  “這是咱家該做的。”說完便離開牢房了。

  重新窩回惡心汙濁的墻角,冠庭將臉埋在曲起的雙膝之間。

  該怎麼阻止戰爭再繼續下去呢?

  不管是對品國還是酃國的百姓來說,戰爭都是一件可悲的事,她不希望再見到有人因而死去,可是偏偏這些一國之君只顧慮到自身的利益和面子,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的替他們設想過。

  她必須想想辦法才行。



  在睡睡醒醒之間,冠庭冷不防的被一陣叫鬧打殺聲驚醒。

  “說!我們將軍在哪裏?”

  “快說!”

  接著一個唯唯諾諾的聲音響起。“在……在最後面那一間。”

  她坐直身軀,聽見奔跑聲朝這邊過來。

  “將軍!”

  幾道黑影來到牢房外,冠庭必須瞇起眼才能看清對方的五官。

  “將軍,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有人試圖打開牢門。“屬下是徐澍。”

  冠庭扶著墻面起身,“徐澍?你們怎麼會來?”

  “屬下是來救你的。”鏗鏗鏘鏘幾聲,牢門被打開了。“將軍!”

  她一個念頭閃過。“大將軍知道嗎?”

  “請將軍先跟屬下逃出去再說。”他焦急的喊道。

  “你們太大膽了,居然敢違抗軍令!”冠庭凜容斥責。

  徐澍恨聲的說:“屬下不能忍受任由將軍待在這裏受他們的淩辱,請將軍馬上跟我們走。”

  “我的安危事小,你們違抗軍令才是最嚴重的。”她沒想到這一群忠於自己的部屬會犯下這樣的大錯。

  這時,跟著徐澍一起來的士兵也跪下痛哭。“將軍,屬下對不起你。”

  “蒙達?”冠庭訝然的看著那天擔任斥候的士兵。

  他哭得泣不成聲。“將軍,是我害了你,我不該聽了羅將軍的話……攸了他的銀子,結果卻害了將軍……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對不起你。”

  冠庭深深嘆了口氣,“你不是對不起我,而是對不起大將軍,還有軍營裏所有的弟兄,如果你真的認為自己錯了,就該接受應得的懲罰。”

  “屬下知道,等救了將軍,屬下就去向大將軍請罪。”士兵用袖口抹著淚水梗道。

  其他部屬迭聲的催促。“將軍快跟我們走!”

  冠庭看著他們一張張焦灼的臉孔,旋即又想到正值內憂外患的炎玉,酃國有驃騎大將軍在,他在朝野的聲望甚至淩駕了白帝,就連白帝都不得不禮讓他三分,所以她並不擔心,反觀炎玉……

  她承認自己還是有私心,朋友有難,怎能袖手旁觀?就算最後還是難逃遭到處死的命運,她還是希望能夠留下來幫他一把,努力促成兩國的和平。有時她不禁要想,或許這就是她之所以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不!我不能走!”

  這番驚人之語讓前來搭救的部屬大感震撼。

  “將軍,這是為什麼?”

  徐澍反彈更大,不相信自己聽到的。“難道是赤帝給了將軍什麼好處?”

  “徐澍!”

  他垂下頭認錯。“對不起,將軍。”

  “我永遠不會背叛大將軍的,現在沒有時間跟你們解釋太多,最要緊的是你們回去之後要稟告大將軍,請他務必上奏王上,盡快中止這場沒有意義的戰爭,不要再讓國家動蕩不安、百姓受苦了。”冠庭可以體會他們心裏的疑問!此時此刻卻無法光顧著為自己辯護。

  外頭陸續有官兵趕到,他們再不走就晚了。

  “你們快走!”

  她正義凜然的瞪著徐澍,讓他知道她的決心。

  “是,將軍,屬下明白了,我們走。”他打了個手勢,其他人再度跟著徐澍闖了出去。

  “不要讓他們把俘虜救走!”

  “抓住他們!”

  冠庭傾聽著外頭的聲音,在心中祈禱著他們能平安的逃離。



  “什麼?有人劫獄?”

  炎玉拍案起身,惡狠狠的瞪著跪在跟前的郡守。

  不停打擺的郡守抖著聲音稟奏。“回、回王上的話,因、因為對方來得太突然了,所、所以下官來不及防備。”

  “來不及防備?!他俊眸犀利的瞇成一條縫。“夏侯敦,你的腦袋裝的是豆腐嗎?居然沒有料到有人會來劫獄,還任他們來去自如,看來安逸的日子你過得太久、太舒適了。俘虜被他們救走了嗎?”

  郡守抖個不停。“幸、幸好俘、俘虜並沒、沒有被他們救走。”

  “是嗎?”炎玉沉吟。

  他的頭垂到地面,抬都不敢抬。“回王上,俘虜原本可以逃、逃走的……不過她卻選擇留下來。”

  他接下來的話讓炎玉神色怔然。

  “你確定?”

  “下官確、確定。”郡守硬著頭皮回答。

  炎玉眼底露出復雜難測的眸採。

  為什麼不逃?

  其實他或多或少也存著私心,希望冠庭能夠逃回酃國,那麼或許這一切就好辦多了,可是為什麼她不逃呢?難道她真的不怕死?

  他喉頭一緊,“把她帶過來!”

  “是、是。”郡守連滾帶爬的逃出門去。

  這回效率可快了,不消多久便將冠庭由牢房裏提了出來。

  “全都下去!”

  小嵩子連揮著手,驅趕屋內的人到廳外去。

  “為什麼不逃?”他嘎聲的問。

  直挺挺的站在大廳中央的冠庭看著他,清秀的小臉上有的只是正氣。“你應該知道為什麼,如果我真的逃了,或許可以脫離俘虜的命運,安全的回到酃國,可是卻沒辦法阻止戰爭再打下去,所以我決定留下來。”

  “你真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就可以阻止這場戰爭?”炎玉憤而甩下袍袖,往她跟前一站,緊盯著她炯亮的眼神,心中委實氣惱。“朕絕不會因為你的關係而改變原來的旨意。”

  她閉了下眼皮,口氣很是無奈。“為什麼?我不是要你循私,也不是在跟你討人情,但是都打了兩年,死了那麼多人,難道還不夠嗎?你真以為可以用一場戰爭來揚威天下,彰顯自己的權力嗎?”

  炎玉低嘶一聲,“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我懂!”冠庭鼻頭有些酸澀,“你以為用上剝皮、車裂那些滿清十大酷刑來處死貪官汙吏,還有企圖造反叛國的亂臣賊子,就能證明自己才是君王,只有你才能手握生殺大權。”早知道會這樣,她不該讓他看那些片子,真是好的不學,凈學到殘忍的手段。

  他身軀驀地繃緊。“既然你知道,就不應該用這樣的態度來責怪朕,朕若不這麼做,就無法坐穩龍椅,朕不容許有人敢再輕視小覷朕了。”

  “可是有用嗎?”她不禁替他感到悲哀。

  “要是真的有用,你的帝國大軍就不是眼前這個模樣,也沒有人敢在你背後陽奉陰違了,你這麼做的結果只會讓文武百官表面上懼伯,私下照樣是結黨營私、貪贓枉法,而百姓們也敬畏你,卻不敢親近,受到地方官的欺淩,只能敢怒不敢言,私底下怨聲載道,你還永遠是孤立無援,沒有人會站在你這一邊。”

  “住口!”炎玉勃然大怒的大吼,連廳外都聽得見。

  小嵩子原本要衝進去護駕,走了兩步又停住,或許下意識裏很清楚冠庭不會做出危害王上的舉動。

  瞅著他俊美絕麗的臉龐扭曲、鐵青,黑眸暴瞠,朱色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簡直憤怒到了極點,她咽下舌尖的話,嘆了口氣。

  “我不求你馬上作出決定,但至少想一想。”

  炎玉狂怒不已。“朕沒有錯!朕絕對沒有錯!”

  她上前一步,“炎玉……”

  “如果不是這樣,朕根本活不到今天,早就被那些人軟禁,甚至暗中害死,也沒有人會知道,沒有人同情朕。”他倒退一步,拒絕她的靠近。“所以朕絕對沒有錯!”

  冠庭真想替他哭。“我只是覺得……”

  “收回你的自以為是,朕不需要。”炎玉斷然的說。“來人!把俘虜押回大牢,嚴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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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日情迷(下)【皓月奇劫姐妹作】作者:梅貝爾

第一章


     翼宿城 王宮

  “王上真的回宮了?”

  幾名官員在早朝時急著到處打探消息,他們只聽說王上到柳宿城狩獵,不小心感染了風寒,所以決定待在別宮裏休養數日再回來。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武百官分列兩排,手執玉笏版至頭頂,態度恭謹有加的跪拜。

  盤腿端坐在龍椅上的炎玉目光如電的掠向底下的大臣,半晌之後,輕抬右手,手心向上。“眾卿平身。”

  “謝王上。”

  待文武百官紛紛落坐之後,幾個懂得逢迎拍馬的大臣—一開口。

  “微臣聽說王上龍體微恙,真是萬分著急……”

  “不錯,真是多虧了天帝保佑,才得以讓王上龍體康健……”

  “真是邀天之幸!百姓之福……”

  聽著大臣們虛偽的恭祝之詞,炎玉朱色的唇角噙著一縷詭魅的笑意。

  “聽愛卿們這麼說,朕心中甚感安慰。”他說。

  大臣們假惺惺的齊聲謙虛道:“這全是微臣們的肺腑之言,王上長命百歲,乃品國百姓之福、蒼天之幸……”

  他仰頭大笑,“哈哈……說得好。”

  見君王笑得闔不攏嘴,大臣們自然也跟著笑了。

  “朕這回出宮狩獵,收獲頗豐,今日早朝想讓各位愛卿一同分享朕的成果,瞧一瞧朕獵到什麼。”炎玉帶笑的黑眸中閃爍著詭譎的光芒,“不知道眾愛卿有沒有興趣?”

  君王這麼問了,他們當然得附和了。

  “這是臣等的福氣……”

  “微臣相信王上獵到的鐵定是稀有的珍禽異獸……”

  炎玉低笑—聲,“是不是就讓諸位愛卿來親眼判斷了……來人!”一聲令下,就見名太監用銀盤捧了個東西出來,由於上頭覆蓋著一塊精美的綢緞布料,所以任眾人如何張望,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這名太監將銀盤捧到跟前,正面朝向堂下的文武百官,然後單膝下跪,接著小嵩子趨前將布揭開……

  “喝!”

  “啊!”

  此起彼落的大小抽氣聲和驚叫聲旋即響起,還有人受到驚嚇,整個人往後仰,嘴巴張得大大的。

  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一顆面臨死亡,表情驚恐無比的男性頭顱。

  瞪凸的雙眼倣佛正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讓眾人登時噤若寒蟬……

  炎玉泛著森冷的笑意,“他就是朕這次帶回來的獵物,想必諸位愛卿都認出來他是誰了,朕狩獵之餘,順便走了一趟軫宿城,結果讓朕真是大失所望,身為郡守,夏侯敦違背了朕的托付,理當處斬。”

  底下的大臣們各個面無血色、不敢多言。

  不過,其中最鎮定的當屬丞相玄德。

  “啟奏王上。”他率先拱手提出諫言。“軫宿城郡守若真有瀆職之嫌,應該交由延尉府進行調查,若查屬實,再予以判刑,這是朝廷訂定的律法,就算王上乃一國之君,也該遵而從之。”

  聽到丞相的諫言,炎玉沉下俊顏,“丞相是在指責聯的不是?”

  面對君王的喜怒無常,丞相沉著以對。“微臣不敢。”

  “你身為當朝丞相,原本就該竭力輔佐朕來整頓朝綱,對於軫宿城的百姓在面對戰亂和軍隊士兵種種擾民的行為之下,紛紛棄城而去,卻從未一五一十稟明於朕……”說到這裏,炎玉稍作停頓,口氣微帶試探。“莫非丞相有意為其遮掩?”

  “微臣不敢。”丞相不慌不亂的來到席前拱手跪拜。“這是微臣打算呈給王上的奏章,上頭已經—一載明,還請王上明鑒。”

  於是,小嵩子上前接過厚厚的一疊竹簡,再恭敬的呈到炎玉面前。

  翻閱了最上頭的幾份,俊秀絕麗的臉龐倏地深沉。“原來丞相早就已經展開調查,朕倒是錯怪你了,不知愛卿打算如何處置?”

  丞相再次手執玉笏版上奏。“回王上的話,陣前換將乃是兵家大忌,必須從長計議才是,至於其他違反軍規之人,即刻押解回宮,交由廷尉府審理。”

  沉吟一下,“就準卿所奏。”

  “多謝王上。”

  待丞相退回席上,炎玉再次丟下一顆震撼彈。“朕這回到軫宿城,還有另外一件收獲,那便是得知擒服到酃國一名將領,此名將領在酃國的大軍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朕有意招降,已經下令將她押送回宮,到時由朕親自審問,不知諸位愛卿對此事有何意見?”

  文武百官異口同聲的宣示。“一切遵從王上旨意。”



  唉!當俘虜也就罷了,還得遊街示眾,但是不必像連續劇那樣,被戴上手銬、腳鐐,還要坐在囚車裏,那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冠庭眼下只能咬緊牙關忍耐。

  大概是炎玉臨走之前有特別交代不能虐待俘虜!所以這些日子都沒遭到押解她的士兵刻意刁難,白天趕路,晚上露宿荒郊野外,有得吃、有得睡,算是滿禮遇她的,她也不好再抱怨什麼。

  跨騎在馬背上,前後左右都被士兵團團包圍,讓她無處可逃,反正她也沒那個打算,打量著街道兩旁圍觀的百姓,男女老幼對著她指指點點,那些眼神是不友善的、是仇視的,冠庭只能苦笑,不讓自己看來害怕恐懼。

  “聽說這個人就是酃國的將軍……”

  “我還聽說她是個女的。”

  “真的還是假的?”

  “想不到女人也能上戰場!”

  “女的又怎樣?一樣是我們的敵人……”

  “沒錯,她還殺了我們不少親人……”

  “絕不能放過她!”

  “對!”

  不知是誰先開始的,當第一顆石子從圍觀的人群中扔了出來,無巧不巧的打中冠庭右側的頭部,讓她痛得畏縮一下,第二顆、第三顆也緊跟著丟了出來,霎時大家像是瘋狂了似的朝她猛丟石子。

  “打死她!打死她!”

  “殺了她!殺了她!”

  冠庭抽緊下顎,閉緊眼皮,忍受一顆又一顆的石子砸向自已,也沒有舉高手腕遮擋這種毫無理性的攻擊,她沒有絲毫閃躲,依然挺直背脊。

  “還我的兒子來!”

  “你們殺了我的丈夫……害我的孩子沒爹……”

  “我要替爹報仇!”

  “打死她!”

  街道兩旁朝她扔石子的百姓愈來愈多,眾人把對戰爭的怒氣全發在她一人身上,發瘋似的叫囂怒罵。

  鼻端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冠庭知道自己肯定流血了,不過這點痛楚不算什麼,比起這些百姓失去親人的悲傷,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

  “還我兒子的命來!”

  “把孩子的爹還給我……”

  “殺人償命。”

  負責押送她的士兵不得不出面將這些失控的百姓驅離,要是俘虜有個萬一,王上怪罪下來,誰都承擔不起。

  “退下!”

  “全都退下!”

  終於石子暫時不再落下,冠庭皺著眉心,吃力的睜開眼皮,發覺左邊的眼角被砸得很痛,讓她本能的發出低嘶,慢慢的瞥向那些在士兵的壓制下,不得不退後的百姓,那一張張憤慨、發怒又哀傷的神情,映入她的眼簾,讓冠庭鼻頭跟著一酸,心生不忍。

  她知道自己必須說些什麼,於是昂頭挺胸的面對所有的百姓,面對大家責難的目光。

  “你們恨我沒關係……”她朗聲的開口,清朗的嗓音和嚴肅的口吻劃破所有的喧鬧和吶喊。“因為我的確殺了不少你們的親人,我能深刻了解你們的悲憤,可是同樣的,我酃國大軍也死了很多,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上有爹娘、下有妻兒,那我又該向誰去討回這筆債?”

  不期然的,原本還忿忿不平的百姓聽到這裏,陡地靜了下來,大家全都看著不曾試圖為自己脫罪的冠庭,態度是如此的從容不迫,即使被石子打得鼻青臉腫,可是燦亮的眼神堅定無比的直視眾人,全身散發出的魄力是如此的閃爍耀眼,一時之間,在場所有的人完全被這一幕震懾住了。

  大家怔怔的看著她,情緒瞬間冷靜下來,也不再對她叫罵,而是專心一意的聆聽她的話語。

  “……所以你和我該怨、該恨的不是個人,而是這場原本就沒有意義,原本就該中止的戰爭,為了往後世世代代子孫的和平著想,大家應該致力於結束這場無謂的戰事,不要再讓這樣的悲劇一直延續下去了。” 冠庭鏗然有力的把一直以來想說的話說完。

  一名敵國的將領居然能道出他們這些老百姓的心聲,有的人偷偷擦拭淚水,有的慚愧的丟掉藏在掌心上的石子,有的掩面痛哭,眾人的敵意在不知不覺當中被這番話給軟化了。

  士兵們怕她說太多,會乘機煽動老百姓的心,趕緊牽引著馬匹往前走。

  這回百姓們沒有再阻撓,而是自動分開,讓他們安全的通過。

  冠庭在心中輕嘆,如果是在她的世界,便可以用輿論的力量來迫使政府當局改變錯誤的政策;可是在這裏不行,甚至比想像中的困難,她只希望老百姓能團結起來,帶給君王一些壓力,盡可能中止這場戰爭,否則不但勞民傷財,還會禍延子孫,那才是一出天大的悲劇。

  全身繃緊的肌肉稍稍放松,這才感覺到渾身上下都在痛,方才被石子砸到頭部好幾下,現在有點頭暈,要是從馬背上摔下去,那可真的很難看,才想到這裏,身子便搖晃了下,險些沒有坐穩。

  而在另外一頭……

  “你說什麼?”炎玉從席上起身,頭上冕版前後垂懸的玉飾因為這突來的舉動而發出劇烈震動聲響,他正在等待冠庭被押送進宮的消息,卻聽到隊伍被一群失控的暴民所包圍,冠庭因而受傷的意外事故。

  “回王上,押送的隊伍被困在街上進退不得,要不要請衛尉大人帶一隊禁衛軍前往?”小嵩子看得出王上很關心這名俘虜,一得到消息便趕來稟告。

  兩道眉峰皺成幾道深深的折痕,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臟正劇烈的跳動著,炎玉不只一次在內心交戰著,他知道冠庭的存在將會如鯁在喉,時時刻刻都在牽制著他的心!可是他就是無法痛下決心將她處死,所以唯一救她的辦法就是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只有成了後宮的嬪妃,才能保障她的安全。

  不過在面對冠庭這個曾經在戰場上殺死不少品國士兵的敵軍將領,百姓們自然痛恨有加,不會讓她好過,眼前已經不容許他再猶豫不決。

  “朕要親自去一趟,備車!”



  由四匹黃騮馬拉曳的金飾輦車在浩大的禁衛軍護衛之下,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宮門,君王的輦車在街巷之間轆轆駛過,可是疾馳沒多久,便看到押送的隊伍就在不遠的地方。

  輦車緩緩停下,炎玉很快的從裏頭鑽出,隨侍的太監連忙撐起九曲柄費羅傘,遮在他的頭上。

  一步一步的踱到冠庭跨騎的駿馬之前,見她滿身是傷,形容狼狽,嘴角仍是含笑,似乎不在意;而且身子骨依舊很硬,坐得又直又挺,讓他不知該是心疼還是氣憤才好。

  “你要朕拿你怎麼辦?”既殺不得又放不得,委實令人氣惱。

  冠庭笑睇著他惱怒的俊顏,“我這個俘虜何德何能,居然讓赤帝親自出來迎接,真是不敢當。”

  “你還笑得出來?”

  她的笑容加大。“比起在戰場上,這點小陣仗算不了什麼。”

  “你!”炎玉為之氣結。

  負責押送任務的軍士也沒料到君王會親自前來,連忙上前,將方才的經過詳述一次,聽到最後,他是又恨又惱。

  炎玉瞪著笑意晏晏的冠庭,從齒縫迸出話來。“朕不禁要開始懷疑你是故意失手被擒,好伺機來煽動朕的百姓造反。”

  “呵呵……說不定喔!”她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

  他怒瞪一眼,“你真是不知死活。”

  “我……”頭部又是一陣暈眩,比方才情況還糟,接著眼前一黑,纖瘦的身軀便從馬背上墜下。

  心臟險些從喉嚨蹦了出來,炎玉一個箭步,伸臂接住昏迷不醒的人兒,原本的傷勢才剛痊愈,這下舊傷又加新傷,換作別人也受不了,她居然能支撐到現在,真是毅力驚人。

  “王上,請把魯將軍交給奴才吧!”小篙子覺得這樣不妥,打算把她安置在其他馬車上。

  炎玉瞅著懷中全身傷痕累累,卻又打死不退的女子,忍不住也要欽佩起她!雖然他們過去相處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不過她勇往直前,即便遇到困難也不會輕易退縮妥協的個性,卻曾經深深的吸引他,有她在身邊,不也是在督促自己不能退卻,要勇於面對現實。

  “不必,朕抱著她就行了。”說完,便在眾目瞪瞪之下,將冠庭抱進君王的輦車內。“起駕回宮!”

  嘴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是,王上。”其實小嵩子心裏也不意外。

  “起駕!”



  好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終於睡飽的冠庭連打了兩個呵欠,眼皮才慢慢的掀開,模模糊糊的看到炎玉就坐在床頭看著她,表情有些焦慮、有些氣悶,倣佛時光又回到了五年前。

  “炎玉?”嗓音裏的睡意還很重。“已經幾點了?你肚子餓了是不是?好啦好啦,再給我瞇十分鐘就去幫你買,你還是要吃麥當勞的漢堡嗎?不過那種東西吃太多對身體不好……”

  她半夢半醒之間的囈語勾起炎玉的回憶,讓他眼神轉柔……不行!他不能這麼軟弱,讓她牽著鼻子走。

  炎玉不得不強迫自己狠下心。“你還沒睡醒?張開眼睛!”

  “唔……”冠庭下意識的伸手要揉眼皮。“你真是有夠吵的!”

  他低喝的拍開她的小手,“那裏上了藥,不準揉!”

  “什麼?”她的意識漸漸清醒,所有的事都回到腦袋。“炎玉?”

  用手肘撐起上半身,看清周圍的擺設。“這裏是哪裏?”

  “終於醒了。”炎玉半諷的說。

  冠庭索性坐起身來,一臉困惑和不以為然。“你這座王宮裏的大牢還真是豪華,會不會太奢侈了?再怎麼說這也是用老百姓繳的稅蓋的,要是百姓知道他們的君王這麼浪費他們的血汗錢會作何感想。”

  “對!朕應該直接把你丟進大牢,而不是安頓在這種奢侈豪華的宮殿內。”他真會被她給氣死。

  她怔了怔,這才弄懂他的意思。“原來這裏不是大牢。”

  ‘哼!”

  要是不爽就把她關進大牢,犯不著擺張臭臉給她看,又不是她拜托他的?冠庭在心裏偷偷嘀咕。

  不過大女人能屈能伸,不跟他一般見識。“謝謝。”

  炎玉旋過身,態度強硬。“不必跟朕道謝!朕讓你住進這座霽月宮是要你付出代價的。”

  “什麼代價?除了要我歸順品國,當個叛徒降將之外,其他都可以商量。”她先把醜話說在前頭。

  他俊臉一繃,“朕不要你當叛徒降將,只要你當朕的女人。”

  “你瘋了是不是?”冠庭直覺的吼道。

  假裝沒聽到她不敬的言詞,接著又說:“朕要封你為妃,除了賞賜這座霽月宮,還有宮女、太監,以及珠寶、衣裳。”

  這回冠庭沒有再抗議,只是直接掀被子下榻。

  “你要做什麼?”

  冠庭撇了撇嘴角,“大牢在哪裏,我還是進去裏頭窩算了。”

  “你!”他真恨不得掐死她。“你就這麼不願意當朕的女人?

  還是你心裏只有那位偉大的驃騎大將軍?朕哪一點比不上他?”

  她嘆了一口氣,“炎玉,我不是不知好歹,也知道你是想救我對不對?”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不答應?”

  “我要是答應當你的妃子,那跟投降又有什麼分別?”冠庭澀澀一笑,“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我?他們會說我貪生怕死、賣身求榮,與其被人這麼說,那我不如從容就義,死得轟轟烈烈。”

  炎玉忿忿然的扣住她的肩頭,“你明知道朕絕對不會讓你死,即便你就像是扎在朕心頭上的一根刺,無時無刻不想除之而後快,但是朕還是願意想盡辦法留住它。”

  聞言,她不由得動容了。“炎玉……”

  他低下頭,將冠庭攬進胸前,深深的吻住她。

  這一次,她沒有反抗。或許是真的被炎玉的情意給感動了,冠庭沒想到他為了自己,願意如此的委曲求全,可是就算她點頭,那對目前的情勢也是於事無補。

  冠庭輕輕推開他,“我不能。”

  “為什麼?!”他氣急敗壞的大吼。

  “因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就算你是赤帝,是品國的君王,也不能一意孤行,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朝廷有朝廷的律法,不能不遵守,否則你不就變成暴君了?”

  她嘗試按捺下他的脾氣。“除了我,其他大臣,還有你的百姓願意按受嗎?畢竟我殺了不少他們的親人,是他們的仇人。”

  他鐵青著臉咆哮著,“朕管不了那麼多!只要能保住你,朕就算當個暴君又如何?”

  “不要說傻話了。”她失聲笑道:“要是讓你變成了暴君,那我可罪過了,將來死後會被打下十八層地獄,你可不要害我。”

  炎玉一個咬牙,用力的將她摟進懷中,幾乎要掐斷她的腰,讓她喘不過氣來,真情流露的大喊,“朕絕不會讓你死的……”



  沉香宮

  “我爹進宮了?”香貴人捧在手上的鳳仙花瞬間掉了一地。

  宮女就是來請示的。“是的,貴人。”

  如果是其他嬪妃聽說親人進了宮,鐵定是欣喜若狂,可是她卻倍感壓力,但又不能不見。“讓他進來吧!”

  “是,貴人。”

  踩過滿地的鳳仙花,原本想將它們制成染料,塗在指甲上增色,將自己粧點的美傃動人。為了讓君王的寵愛能夠持久,後宮的嬪妃可說是絞盡腦汁,但她現下再也沒有心情。

  爹怎麼會突然特地從張宿城來到這兒?香貴人忐忑不安的思忖,若又是為了兄長的死,她真的已經盡力了。

  這時,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踏進接見官員的花廳,即使是父女,但是身份不同,自然要依禮參見。

  “微臣楚餛見過貴人。”

  香貴人還是得擠出笑臉相迎。“不必多禮,給楚大人賜坐。”

  “多謝貴人。”楚餛年近五十左右,中等身材,有張方臉,剛正黝黑的臉部線條顯示他是個固執己見的人。

  她待宮女為父親奉上了茶水,才怯怯的詢問。“爹,你這次突然進宮來,是有重要的事嗎?”

  “咳。”他清了清喉嚨,意思是要女兒摒退其他的人。

  “你們都下去吧!”香貴人心裏有數。

  楚餛在最後一名宮女離去之後,便不再顧忌尊卑,板起父親的臉孔。“我交代你的事,你可問過王上了?”

  “爹是說有關大哥的事?”

  他不假辭色的厲斥。“除了你大哥的事,還有什麼值得我大老遠的進宮來?”

  香貴人心中一酸,父親眼裏向來只有大哥這個兒子,沒有她們這些女兒的存在,自己早就明白了,不過還是很傷人。

  “女兒已經問過王上,王上也同意了。”

  “那真是太好了。”欣慰的笑容中帶著滿滿的恨意。“現在殺死你大哥的兇手已經被押進宮來聽候審問,你正好趁這機會再跟王上提一次,請王上將這名兇手交給你處置。”

  她一臉訝異,“爹的意思是說殺死大哥的兇手就是今天才押送回宮,王上要親自勸降的俘虜?”

  “沒惜,原本我都安排好了,只要抓到她,夏侯敦便會私下將她交給我,神不知、鬼不覺,可是沒想到王上居然會在這時候微服出宮,還到了軫宿城,壞了我全盤的計劃。”楚輥惱恨的說。

  “爹,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香貴人聽完他的話,震驚不已。

  楚餛眼中恨意難消。“她殺了我唯一的兒子,讓我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百年之後無人可以送終,我為什麼不能?”

  “爹……”她聲音顫抖,怎麼也沒料到兄長的死會讓向來公忠體國的父親失去理智,陷入了瘋狂。“大哥戰死沙場,也算死得其所……”

  他大聲喝斥。“你給我住嘴!”

  嬌柔的小臉頓時淚漣漣。

  “哼!”他陰笑一聲,“我楚輥的兒子戰死沙場,是該替他感到驕傲才對,可是若沒有這場戰爭,你大哥就不會死了,居然還敗在一名女子手上,這種恥辱我這個當爹的要替他討回來。”

  香貴人掩面低泣。“爹,其實你心中最恨的應該是王上。”

  “他是王上,我不能殺他;可是那個俘虜就不同了,王上想要勸降她,根本是存心偏袒,今日在大街上,我親眼看到他抱著她進到輦車內,這已經意謂著王上色迷心竅,根本不會殺她。”楚餛眼神狂亂,“我不甘心!我的親生兒子死了,她也休想活命。”

  她嗚咽一聲,“爹,你要女兒怎麼做?”

  “君無戲言!既然王上答應了你,就不能食言,你務必要讓王上將這名殺死你大哥的兇手交出來。”



  用過了禦膳,炎玉撤了擱在銀盤上的牌子,今晚不打算召哪位嬪妃侍寢。

  “恕奴才鬥膽,王上是否要到香貴人的寢殿?”因為之前有過好幾次這樣的事發生,讓敬事房的太監總管面子掛不住,那些向他賄賂的嬪妃很不高興,以為他辦事不力。

  炎玉接過小嵩子遞來的溼布擦過手,俊眸斜睞,“有什麼問題嗎?”

  “奴才不敢,奴才的意思是若王上確定要到沉香宮會,奴才好在本子上記上一筆,這是宮裏的規矩。”總管迂回的問。

  炎玉了然的哼笑,“朕今晚不去沉香宮,而是要到霽月宮。”

  侍立在旁的小嵩子驚愕的看他一眼,但堅守太監的本分,不幹涉、不多嘴。

  “霽月宮?”翻著手上的竹簡,總管百思不解。“這是哪位娘娘的寢宮?”

  “她還不是娘娘。”炎玉含笑起身,整了整身上的龍袍。“不過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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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霽月宮裏裏外外都安插了層層的禁衛軍,誰也無法靠近。

  “參見王上。”瞥見君王到來,全副武裝的侍衛一一單膝下跪。

  他右袖微微一抬,“免禮了,俘虜呢?可有吵鬧生事?”

  “回王上,俘虜很安靜,用過晚膳之後便歇息了。”其中官階較高的禁衛軍上前稟明。

  炎玉低笑一聲,“她竟還睡得著,連朕都要佩服了。”她就是有這種隨遇而安的本事,不管到了再艱困的環境都能努力去適應。

  說著,便跨著大步進了霽月宮的寢殿,留守的宮女福身見禮。

  大掌一揮,“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又福了身才退出殿外。

  走了幾步,笑謔的看著幾案上已經用過的殘肴剩飯,可見胃口還不錯。以一個俘虜來說,吃得飽、睡得著,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她了。

  當炎玉再往那張彩漆木床踱去,上頭的彩繪花紋相當精美華麗,而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差點爆笑出來。

  就見冠庭呈大字型的癱睡在榻上,身上只穿了件對襟的內衫和長裙,連纏在小腿上的邪幅都來不及拆就睡死了;還小嘴微張,輕輕的打著呼,這副模樣他不是沒看過,可是沒想到都過了五年,她的睡癖還是這麼差。

  他搖頭笑了笑,“朕該拿你怎麼辦呢?”

  就這樣看著冠庭的睡相好一會兒,她仍舊毫無所覺,半點警覺性也沒有,炎玉一臉哭笑不得。

  “朕今晚就睡在這兒,不用你伺候了。”

  小嵩子欲言又止。“可是王上……”紙是包不住火的,萬一這事傳了出去,只怕會引起大臣們的議論紛紛。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朕偶爾也想照自己的意思來過,什麼都別說了,下去吧!”他只是單純的想抱著自己喜愛的女子好好的睡上一覺,而不是為了某種目的去臨幸後宮的嬪妃,沒有算計,不必城府,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恭敬的彎下身,“是,王上,奴才告退。”

  待小嵩子走了,炎玉這才取下頭上的冕版,接著是繡有龍紋的袞服,突然想到他和冠庭初次見面時,自己連衣服都不會穿,更別說脫了,還被她大聲的嘲笑過,憶起她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現在想一想還真有趣。

  卸下靴子上了榻,榻上的人兒依然呼呼大睡。

  炎玉伸手將她往內側推了推,才挪出空位來。“睡過去一點!”

  “嗯唔……”睡得正好卻被吵醒的冠庭皺了皺兩條英氣的濃眉,微瞇著眼看了下硬要跟她擠一張床的男人,有點不爽。“好熱……不要擠啦!你沒地方睡嗎?幹嘛跑來我這裏?”

  “朕高興在這裏睡不行嗎?這座王宮裏的寢殿都是朕的,朕愛睡哪裏就睡哪裏。”也只有她會嫌棄。

  她實在太困了,沒精神跟他辯。“好啦!你要睡就睡,但是不準亂來,否則我就一腳把你踢下去。”翻了個身又睡了。

  “你……”他登時氣結。

  這女人真是太大膽、太放肆了,居然說要把他踢下床去?他可是一國之尊,誰敢踢他?炎玉兀自氣個半天,心裏也很清楚,她是說到做到的。

  有些不甘願,但是又拿她沒轍,他只好乖乖的緊貼著她躺下身軀,小心翼翼的不讓她發現,悄悄摟住她的腰肢,確定冠庭又睡死過去,這才滿意的闔上眼皮。

  而冠庭的確又睡著了,可是卻也陷入一場可怕的夢魘當中……



  好黑……

  這裏是什麼地方?

  陡然之間,冠庭聽見金戈鐵馬的嘶鳴,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本能的握緊手上的青銅寶劍……接著她看見了,她看見戰旗漫捲的呼嘯,士兵們高聲吶喊、奮勇殺敵……

  是的,她正在戰場上,敵人不斷前僕後繼而來,乍然面對這殘酷的一切,她僵硬的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是的,那是她第一次跟著大軍上陣殺敵,原來這就是戰場……在電玩遊戲裏看見的只能說是純粹的娛樂,而這裏是真實、是冷酷、是血腥……

  “你在幹什麼?不要呆著不動!”屯長急吼吼的叫道。

  冠庭抖著雙手高舉著劍,卻怎麼也砍不下去……這些人不是線上遊戲裏的虛擬人物,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類,他們也會流血,也會感到痛楚,甚至會死……

  想到這裏,她不禁倒退一步……

  不!她下不了手!

  她沒辦法真的殺人!

  “你還在發什麼呆?!”同僚幫她擋開一劍。

  她眼瞳泛出兩泡淚光,抖著聲音。“我……我、我沒辦法。”

  殺人,說來容易,可是真的面對時,卻是怎麼也下不了手。

  屯長也氣呼呼的朝她大吼,“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你,你想死嗎?”

  她當然不想死啊!

  這時,敵人兇神惡煞似的朝她衝了過來,她心中閃過唯一的念頭就是活下來,自己若是就這麼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再也見不到爸爸、大哥和二哥了,為了要活下去,她只得和敵人對抗。

  “啊!”她大叫一聲,舉劍砍向對方……

  瞥見鮮血從敵人的斷臂噴了出來,冠庭忍住想吐、想哭的衝動,因為有更多的敵人衝著自已而來,她只能不停的說服自己,這些只是夢……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天空瞬間像染上了鮮血,嘩啦啦的傾洩而下……

  好多血……

  “冠庭,醒一醒!”

  聽見她在睡夢中掙紮、叫喊,炎玉怎麼叫也叫不醒地!不知道叫了多久,她才擺脫夢魘,發出銳利的抽氣聲,倏地張開盛滿驚懼和惶恐的瞳眸。

  她恍如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呼呼……”

  炎玉眼眸透著一抹關民,“作了什麼夢把你嚇成這副模樣?”

  以為她從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

  眼瞳沒有焦距的看著他俯下的俊臉,過了半晌才坐起身。

  用手抹了把臉,像是剛打完了一場仗,還氣喘吁吁。“原來是夢……是夢……”咽了口唾沫,才稍定下心神。

  “夢到什麼了?”他柔聲的問。

  將失去血色、餘悸猶存的臉龐埋在掌心中,久久找不到聲音,當冠庭終於出聲,嗓子有些的幹啞。

  “我夢到……夢到第一次在戰場上殺人……雖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手上握著劍,可是我的雙手卻不停的發抖……我好怕好怕……好想轉頭逃走……雖然我以前的志願是當個保家衛國的軍人,口口聲聲的說將來要上戰場保衛國家,可是……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

  “我不想死……我還要活著回家,可是我又不能逃……不能讓對我有恩的爹丟臉……我必須戰鬥才行……當我的劍朝敵人揮了過去,我聽到……我聽到骨頭被砍斷的聲音……那好像在告訴我……我殺了一個人……我親手殺死了一個人。”

  他靜默片刻,有一半的表情藏在陰影之間。“戰爭本來就是無情的,你不殺他,到時死的就會是自己。”

  “是這樣子嗎?”冠庭將臉龐從掌心中抬起,逸出一縷像哭又像笑的聲音。

  “事後我大吐特吐,真的吐得好慘,甚至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其他人看了哈哈大笑,說我缺乏鍛煉。

  “這兩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對在戰場上殺人已經麻痺,再也沒有感覺,因為我不斷的說服自己,我這麼做是對的,是為了保護酃國的老百姓,是為了完成大將軍交代的任務……呵,這個理由是多麼的冠冕堂皇、是多麼的動聽,可是我依舊無時無刻不在想,為什麼要有戰爭?戰爭真的是無法避免嗎?是不是要戰到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才會停止?是不是要等到滿足君王的私欲和天生的權威才會甘心?”

  炎玉喉頭猛地一窒,“你這是在怪朕?”

  “我有這個資格怪你嗎?”她反諷的笑了笑,“炎玉,你有親自上過戰場嗎?你曾經看過身邊的屬下一個接一個倒下,可是你卻救不了他們,不久之前,他們和你還有說有笑,一起吃飯喝酒,可是這會兒卻再也無法從地上爬起來……無法再和你並肩作戰。”

  她費力的壓抑梗在喉頭的哭聲,用雙手抱緊自己,深深的內疚和懊悔讓她打從心頭發冷。

  “我只要想到他們的親人還在倚門盼望自己的丈夫、兒子能夠平安歸來,等著一家團圓,可是最後等到的卻是噩耗……身為帶領他們的將領,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該怎麼去面對他們?”

  梗笑兩聲,“掀起戰爭真的很容易,可是要平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卻比登天還難,身為一國之君,保護自己國家的人民,讓他們能夠安居樂業,這些不是應該放在最優先的嗎?”

  “可是你和白帝都一樣,你們想到的永遠是自己的利益,就因為你們是君王,就有權利可以命令老百姓為你們去死。”

  “住口!”冠庭嚴厲、毫不留情的指責是他無法接受的。“你敢用這種口氣對朕說話?別仗著朕處處維護你便得寸進尺。”

  冠庭側過淚顏,雙目炯炯的瞅著他,“你以為這麼說就可以抹消自己所鑄下的錯誤嗎?你的心裏難道從來不曾有過一絲罪惡感?”

  “夠了!不要再說了!”他怒咆。

  她的態度更加咄咄逼人。“你不敢承認自己錯了?”

  炎玉怒火中燒的揮開帳幔,套上靴子下榻,並抓起龍袍往身上套。“朕不認為自己有錯,要承認什麼?”

  “承認自己的錯誤並不丟臉,只有一味逃避的人才應該感到可恥.你還要繼續逃避下去嗎?”冠庭也跟著翻身下榻,不畏強權的和他面對面。

  他旋身低吼,“你這全是婦人之仁,唯有武力,才能讓敵人屈服,才能得到最終的勝利,讓人不敢小覷朕。”

  “武力的確會令人產生懼怕!卻也會讓老百姓的心離你愈遠。”

  炎玉根本聽不進去。“夠了!”

  “你是個懦夫!”她氣極的大罵。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懦夫。”冠庭纖瘦的身形在此時卻無比的巨大。

  “你以為一場戰爭可以展現你身為君王的權力,用老百姓的生命來掩飾你的軟弱無能……”左手手腕被狠狠的捉住,幾乎要捏斷了,這才打斷她下麵的話。

  “衝著你這些話,朕已經沒辦法再護著你了。”說完,炎玉甩開她的手,勃然大怒的拂袖而去。

  冠庭看著寢殿的大門,她沒有哭,可是那神情看來比哭還要難受,因為她阻止不了這場戰爭,將有多少寶貴的生命會再斷送。



  “王上駕到!”

  聽到沉香宮外頭傳來內侍的宣告,已經就寢的香貴人慌忙的起身接駕。

  “子時都快過了,王上怎麼這時候才來?”伺候的宮女不解的低喃。

  另一名宮女倒是比較樂觀。“總比王上都不來得好。”

  “說得也是。”這表示自己的主子尚未失寵。

  沉重憤怒的腳步聲響起,香貴人蹲低嬌軀,垂下纖頸,“臣妾見過王上。”還未說完,就見龍袍的主人氣衝衝的越過面前,直接往寢殿裏走。她有些不解,不過還是起身跟在後頭。

  炎玉神色不豫,往席上坐下。“朕要喝酒!”

  “是。”香貴人招來宮女,要她下去備些酒菜。

  “王上有事不開心?”見龍顏大怒,她自然得小心伺候。

  他先是沉下絕俊尊貴的面容,然後輕扯朱色的嘴角,似諷似笑。“朕怎麼會不開心?就要除掉心腹大患,朕開心得很。”

  “心腹大患?”香貴人心中不解。

  “朕今晚就在你這裏過夜。”後宮裏多的是曲意承歡的嬪妃,何必沒事去討罵,他早該不念舊情,狠下心來拔掉這一根心頭刺,那麼以後便再也沒有人敢出言辱罵他、挑戰他的權威了。

  香貴人面露喜色,“是,那要不要知會敬事房……”

  “知會敬事房做什麼?難道朕要在哪個嬪妃的寢殿裏過夜,還得經過他們同意不成?”他悻悻的問。

  她瑟縮一下,“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請王上息怒,既然王上都這麼說,臣妾當然沒有意見了。”

  “罷了,是朕心情不好,跟你沒有關係。”炎玉突然又對她百依百順的態度感到厭煩,他到底想要什麼,只怕連自己也不清楚。

  這時,宮女用銀盤端了酒菜進來,香貴人執起蓮鶴方壺,在兩只爵上斟了美酒,希望能讓龍心大悅。

  “臣妾敬王上一杯。”

  炎玉將所有的不愉快拋到腦後。“好,幹杯。”

  再幫君王斟了杯酒,香貴人眼波微轉,尋找機會開口。“王上……”

  “嗯。”將第二杯酒一仰而盡。

  她潤了潤櫻唇,小心的斟酌詞句。“臣妾上回跟王上提過有關為家兄討回公道那件事,不知王上可還記得?”

  咕嚕咕嚕的灌下第三杯酒,因為心情惡劣,因此喝得很猛,加上原本就不勝酒力,所以很快就有了醉意。

  “朕答應過你什麼?”

  香貴人見他忘得一幹二凈,有些急了。“王上答應臣妾若是抓到那位殺死臣妾兄長的敵國將領,願意交由臣妾處置。”

  “有這回事嗎?”他本能的晃了下頭顱問。

  “王上都不記得了嗎?”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大概有吧!”

  “這是王上親口答應臣妾的。”香貴人頻頻為他倒酒。

  炎玉搖頭晃腦的,“好,朕既然答應你,自然會信守承諾,這點朕自然還辦得到……朕才不像她形容的那樣,是個……是個軟弱無能的男人……朕不是懦夫!聽到了沒有?朕不是!”

  “王上醉了。”她看他醉眼惺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往幾案上用力一拍,“朕沒有醉,朕清醒得很。”

  “王上。”伸出玉手攙扶炎玉搖搖欲墜的龍體,免得跌跌撞撞受了傷。“王上小心!”

  舉起右臂,食指比向寢殿外頭。“朕要去找她……”

  香貴人嘗試著阻止他往外走的勢子,既然來了,說什麼也得把他留下。“王上這麼晚了要上哪兒去?”

  “朕要去找她……朕不許她再這麼說朕,她以為朕真的對老百姓漠不關心嗎?朕不管他們死活嗎?朕不是那麼冷血的人!”炎玉嘴裏不停的喃喃自語,即便連腳步都不穩,還是執意要出去。

  “放開朕!”

  她快攔不住他了。“王上到底要去找準?”

  “冠庭……朕要去找冠庭……為什麼她不瞭解朕的心?為什麼要用那麼不堪的字眼來指責朕?”他既失望又憤怒的吼著,“她知不知道朕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是會痛的……冠庭,你好殘忍……”

  “王上!”扶不住醉倒在地的炎玉,香貴人只好趕緊叫人進來幫忙。

  小嵩子聽見叫聲!快步的奔進殿內,很快的接手。“王上……

  貴人,讓奴才自己一個人來就好。”

  “王上似乎真的醉了,先把他攙到榻上去吧!”兩人合力將發酒瘋的炎玉抬上床榻,小嵩子則是跪在床尾幫他脫下靴子。

  酒瘋還沒發夠的炎玉又撐起衣冠淩亂的身軀,不肯乖乖就範。“朕要起來,朕要去找她。”

  香貴人不得不按著他,“王上,天色已經晚了,要找明天再去,不差這一天,先躺下來睡一下。”

  “小嵩子。”他不耐煩的推開她,口齒不清的叫道。

  跪在腳邊的小嵩子趕緊起身應道。“奴才在這兒。”

  炎玉揮動著手臂,舌頭因為酒精而失去原有的敏感度,說起話來不太靈光。

  “你、你去把冠庭叫、叫來……說朕要見她……快去!”

  “奴才馬上就去傳旨,王上也累了,先闔上眼睡一下。”小嵩子嘴裏呼應他的話,一面安撫著說。

  被炎玉一把推開的香貴人臉上露出些許受傷的表情,雖然王上醉了,可是他這無心的舉動,依舊讓她很不好受,原以為自己眼下受到寵愛,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這回事。

  到底王上口口聲聲念著的人是誰?

  似乎真的醉了、累了,炎玉醉醺醺的倒回榻上,口中還不斷的低嚷。“朕還以為你是最瞭解朕的……你太讓朕失望了……

  冠庭……不要再這樣罵朕了……朕不是……朕真的不是……嗯……”

  過了片刻,見他沒有動靜,確定他真的睡著了,小嵩子這才籲了口氣。“今晚就請貴人照顧王上了。”

  香貴人恬美的笑著,“這是本宮該做的。”

  取下了他頭上的冕和身上的龍袍,將他安頓好,小嵩子便要告退了。

  “公公。”

  小嵩子訝然的回頭。“貴人還有何吩咐?”

  “王上方才口中叫喚的‘冠庭’究竟是誰?你可知道?”香貴人心裏有了危機意識,可以斷定這個名字的主人是名女子,能讓王上念念不忘的女子,想必相當特別。

  小嵩子愣了一下,“這……”

  “公公不方便說嗎?”見他遲疑更讓她想要知道。

  考慮過後,小嵩子還是遵守分寸,口風甚緊。“奴才不便多言,還請貴人見諒,奴才先告退了。”

  “公公……”香貴人還想試著從他嘴裏挖出什麼,可是小嵩子已經離開了。

  “這人到底是誰?”



  睡到已時過後,炎玉從宿醉中醒來,抱著頭顱呻吟,苦不堪言。

  “呃……朕的頭……”

  香貴人已經梳粧打扮好,等著伺候他起身,見他承受宿醉之苦,連忙要宮女將備好的醒酒茶呈上來。“王上先喝點這個,應該會舒服些。”

  他俯低頭顱,就著她的玉手,抵著杯沿啜了幾口醒酒茶。

  “朕的頭好重……怎麼回事?”

  “王上昨晚喝醉了。”她說。

  “朕喝醉了?”炎玉看清眼前的女子,有些納悶。“蔻兒?朕怎麼會在你這兒?” 還有點醉糊塗的感覺。“朕應該在霽月宮……對了!朕想起來了……”記憶又回籠了,讓他情緒更為低落。

  “朕昨晚一氣之下就來你這兒了。”

  “王上昨晚去了霽月宮?”

  炎玉甩了下頭,餘怒未消。“不要提霽月宮,朕不想聽。”

  “臣妾不說就是了。”香貴人伺候他梳洗更衣之後,打算待會兒偷偷讓宮女出去打聽,究竟王上又讓哪名女子住在霽月宮裏頭。

  很快的,不出一個時辰,出去打聽消息的宮女回來了。

  “奴婢知道是誰了。”

  送走了匆匆的來又匆匆離去的君王,香貴人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受到冷落,王上的心似乎已經不在她身上了,問題一定出在“冠庭”這個名字身上,於是屏息的等待答案揭曉。

  “是誰?”

  宮女一臉的不可思議,“就是那名酃國的俘虜,王上居然不是將她關進大牢,而是將霽月宮賜給她,還有不少宮女服侍,簡直不像是在對待俘虜的樣子,依奴婢來看,王上根本是打算來個金屋藏嬌,封她為妃。”

  “原來是她?!”捂著胸口,香貴人同樣的不敢置信。

  另一名宮女怪叫,“怎麼會呢?她再怎麼說也是敵國的人王上居然想封她為妃……貴人,你得想想辦法。”

  香貴人眼露悽楚,強裝不在意。“她、她面貌生得如何?想必有過人之處,才會讓王上為她著迷。”

  “不管她生得美不美,貴人都不該輕易放棄。”

  “沒錯。”

  兩名宮女在旁邊嘰嘰喳喳的獻出一個個計策,無非是希望她拿出手腕,將君王的心拉回自己身上,萬一失了寵,在這座後宮就只有受盡嘲笑的份了。

  她本不想進宮的,卻是身不由己,如今進了宮,成了君王的女人,就得在後宮坐穩一席之地,否則什麼都不是,不想爭,卻還是得爭,這就是她的悲哀。

  捏緊繡花手巾,香貴人抿起櫻唇,明白自己再也無路可走了。



  御書房

  御史中丞是名身材矮胖、單眼皮,還蓄著兩撇八字鬍的官員,身為監察官自然要監督各城郡守與大小官吏有無怠忽職守、貪贓枉法的行為,也就是君王布在全國的眼線,在行過跪拜大禮之後,便邀功似的呈上費盡心思搜集來的密折,想到這可是大功一件,心中暗自得意。

  “啟奏王上,在這裏頭的全是一些前朝的官吏,他們表面上臣服王上,可是私底下卻對王上有諸多的不滿,在他們心裏只有前任赤帝。”

  炎玉冷冷一嘶,“前任赤帝已死,朕有何懼怕?”

  “回王上,前任赤帝確實已經不在,不過當時的太子魏杞賢還在,臣還聽到一個傳言,不知該不該說?”禦史中丞假惺惺的問。

  炎玉眼露低嘲之色,“說吧!”

  “是。”他佯裝忿忿不平的態度。

  “微臣聽司天監的官員說最近天象有異,出現日中烏見的異象,歷史記載‘日中烏見者,君咎’,還說‘烏動者,大饑、水旱不時,人民流在他鄉’,因此便繪聲繪影的將一切怪罪於王上,說全是王上掀起這場戰爭的罪過惹惱了神界,天帝大怒,因此不久將會有大難臨頭……微臣聽了又是氣憤又是為王上抱屈。”

  “有這種事?”炎玉瞇起黑瞳。

  禦史中丞不忘加油添醋。

  “這些全都是民間的謠傳,王上大可不必理會,不過那些前朝官吏可就信以為真了,於是打算串連起來,打著振興前朝繁華榮景的旗幟,要將魏杞賢拱上王位,成為新任的赤帝,還真的煽動不少愚蠢的百姓跟從,王上,這可是謀逆的死罪。”

  “朕可是由天帝欽點的,豈是區區一個平民拉得下來,這些人未免太異想天開了。”炎玉臉色不豫,“朕待他們不薄,竟敢背叛朕,朕絕不輕饒。”

  “王上聖明。”禦史中丞手持玉笏版,一派忠臣狀。“微臣已經明查暗訪,將他們的罪證—一詳查,都在奏章上頭。”

  炎玉打開竹簡,一排排的人名各個不漏,下頭的罪名更是洋洋灑灑,眼尾輕輕一抬,“愛卿真是思慮周全。”

  “能為王上效命,微臣死而後憾。”他伏低身軀說。

  “朕該賞給愛卿什麼呢?”

  他連連婉拒。“王上,這全是微臣該做的,不需要任何獎賞。”

  “聽愛卿這麼說,朕甚感欣慰,你可以下去了,這事兒朕自有定奪。”說著,炎玉便伸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宿醉還沒全醒,精神有些不濟。

  禦史中丞達到了目的,歡天喜地的出了禦書房。

  “王上喝口茶歇息一下。”小嵩子送來香茗,希望減輕他的頭痛。

  隨意喝了兩口,炎玉漫不經心的開口。“你說朕該拿這些人怎麼辦?把他們一個個抓來處斬嗎?”

  當初為了讓朝政運作正常,決定留下這些前朝官吏,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基於感恩之心為自己效命,想不到他們還是心存背叛……

  是他的做法錯了嗎?

  “為什麼?真的是朕的錯嗎?”

  小嵩子明白炎玉只是在自言自語,並不是真的在詢問他意見,再說這也不是他的身份可以評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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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到朱雀宮,才剛更衣,一名太監進來稟報,說是香貴人求見,炎玉雖然疑惑,因為她從不曾未經宣召來此,不過還是讓她進來。

  “見過王上。”這一刻她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來的。

  炎玉上前牽起她的柔荑,“有急事要見朕?”

  “是的,王上。”香貴人其實心裏也很緊張,王上可以矢口否認,甚至拒絕!

  她便得另謀對策。“王上可還記得昨晚答應臣妾的事,若是抓到殺死臣妾兄長的人,便要將她交給臣妾?”

  他覷她一眼,“朕當然記得。”

  香貴人彎身下跪,“懇請王上將此刻住在霽月宮的人交予臣妾。”

  “你的意思是說……”炎玉是個聰明人,推敲她的話,一下子便想通了。“這人便是朕打算勸降的俘虜?”

  “是的,王上。”她嬌容凈是楚楚可憐。“她殺了巨妾的兄長,定是因為使了卑鄙的詭計陷害,望王上成全臣妾的心願。”

  炎玉踱了開來,他沒想到當日隨口應允的事,如今會變成這樣棘手,如果真將冠庭交給楚錕,她還有命在嗎?袖袍內的手掌不自覺的掄成拳狀。

  “王上?”

  他下顎抽緊,心想自己在這兒替她擔憂;而她呢?她連死都不怕,他還替她操個什麼心?哼!他倒想看看她怎麼說?

  “來人!”

  小嵩子上前一步,“奴才在。”

  “帶人到霽月宮去將俘虜押來。”炎玉繃著俊臉說。

  “是,奴才這就去。”

  綻出嬌柔喜色的香貴人霎時心中柔情萬千。“臣妾多謝王上恩典。”

  “不必謝朕,這是朕答應你的,君無戲言,當然要信守承諾了。”他執起她的玉手,來到席上落坐,讓她依偎在身側。

  香貴人既是感激又是竊喜。

  還未進王宮之前,她這個庶出之女在家中毫無地位可言,既比不上正室所生的姊姊,更比不上身為家中長子的兄長;現在她只有王上,只要能坐上王後的位置,再也不會有人敢忽視她的存在,這就是現實的殘酷,她比誰都清楚,她不能再是過去那個不知世事的閨閣千金。

  “在想什麼?”他輕捏著她滑膩的下巴笑問。

  她綻出最美麗的笑靨。“臣妾在想自己真是幸福,能夠博得王上的恩寵。”

  炎玉深深的睇著她,“你真的這麼想?”

  “這都是至妾的肺腑之言。”在這座後宮當中,失去王上的寵愛,就只有死路一條,難怪嬪妃們耍盡了手段和心機,就只為了抓住君王的心,為了自保,她必須多學著點。

  他打從鼻端發出輕哼。“可恨偏偏就是有人不肯領情,朕千般討好,甚至低聲下氣,她就是固執到讓人氣惱。”

  嬌顏微微一變,心想王上指的難道真的是那名俘虜?王上真的打算力排眾議也要封她為妃?那名女子究竟有何魅力?

  oo

  這時,小嵩子已經領著穿著矩領窄袖長衣,依舊作男裝打扮的冠庭前來,來到席前,瞥見炎玉肆意的摟著一名生得秀麗嬌柔的女子,見對方身穿繡工精巧、有著繁復花紋的直裾簷榆,應該是後宮的嬪妃之—,兩人調情嬉笑的模樣,讓她胸口沒來由的發悶,心想特地把她叫來,是要她來欣賞他跟其他女人談情說愛嗎?心眼恁是狹小,想報復她昨日的出言不遜,也不該是這種報法。

  “見了朕還不下跪?”

  炎玉確實是有著報復的意味,他就是要讓她親眼看著自己和其他女人親熱調笑,證明他並不在乎她,雖然這想法連自己都覺得可笑,但他就是無法制止自己這麼做。

  站在冠庭身後的兩名禁衛軍硬是按住她的肩頭,將她壓在地上。

  她怎麼使勁也站不起來,索性把力氣省下來,不再做無謂的掙紮了,但是臉色可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瞪朕?”炎玉故意刁難。

  冠庭抽動嘴角,擠出一看就很不自然的假笑。“沒辦法,天生眼睛就這麼大,還請王上見諒。”

  “王上,這個俘虜也未免太放肆了,竟敢用這種口氣跟王上說話。”香貴人替他不平,當她細看過冠庭的容貌,實在相當詫異,只見她比一般女子來得高,身形瘦削,稱不上婀娜多姿不說,皮膚更談不上白皙嬌嫩,五官有些男孩子氣,就連王宮內任何一個宮女都比她來得強,這樣的女子有哪一點值得王上執著迷戀的,她實在是想不通。

  他更加緊擁香貴人的香肩,斜睞著冠庭怒目圓睜的模樣,心裏不禁有些竊喜,或許她還是有些在意自己。“蔻兒,這沒什麼好驚訝的,她是酃國人,酃國人自古便被冠上‘未開化的民族’之名,教養自然差了些。”

  媽的!冠庭氣得是臉紅脖子粗。“你戲唱完了沒有?有屁就快放!”

  香貴人倒抽一口氣。“你……”

  似乎見怪不怪的炎玉倒是不見動怒,反而是好整以暇的瞅著她,看她如何應付。“好,朕有件事要問你,你最好從實招來。”

  實在很想翻白眼,“那要看是什麼事。”萬一是有關酃國大軍的機密,她說什麼都不會透露。

  炎玉對她的回答毫不意外。“在大約一年前,你是否在戰場上殺了朕帝國大軍中的一位姓楚的裨將軍?”

  “一年前?姓楚?”算算時間,那不就是她原本還只是個屯長,因立下大功而當上裨將軍的時候,想來也只有他了。“有!”她坦然的承認。

  他斂起俊容,“你確定?”

  “確定,因為那個人的腦袋是我親手砍下的,絕對不會忘記。”冠庭也想不到當時有那份勇氣。

  香貴人咬著紅唇,雖然她和兄長向來不親,可是就因為她殺了他,自己才被迫進了深宮,踏上這條不歸路,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真的是你殺了我兄長?”

  “你的兄長?”冠庭總算恍然大悟了。“原來那個姓楚的是你大哥,你想替他報仇?”這就是將她帶來此地的目的。

  “難道本宮不該嗎?”香貴人有意向她炫耀。“何況王上已經答應本宮,要將你交給本宮處置。”

  冠庭橫了她身畔的炎玉一眼,見他像在看戲般的瞅著自己,又是一肚子的火氣!不過是因為氣他公私不分。

  “我懂了。

  俊眉一挑,“你懂什麼?”

  “原來我從頭到尾都看錯你了!你色令智昏,為了一個寵愛的嬪妃,可以任由她目無法紀,動用私刑,原來赤帝也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也會犯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過錯。”冠庭很不客氣的挖苦他一番。

  他俊臉微微抽搐著,“你不是也說朕無視朝廷律法,只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根本不配當一國之君,那麼朕這麼做,又有何錯?”

  冠庭一臉心痛,“你沒有錯,只是會讓我更看不起你而已。”

  “放肆!”炎玉怒火攻心。

  香貴人輕拍著他的胸膛,“王上息怒。”

  “你從來就看不起朕不是嗎?”他逕自格開香貴人的玉手,憤而起身。“你心裏早就認定朕軟弱無能,成不了大事不是嗎?”

  她毫無所懼的看著炎玉走近自己。

  “為什麼不說話?”

  “我無話可說。”冠庭不否認自己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是那也是因為愛之深、責之切,希望他有朝一日能當個人人稱道的好君王,她也會感到與有榮焉,這樣有錯嗎?

  炎玉眼圈因怒氣而泛紅,眸底更閃著一道可疑的水光,滿臉憤慨。“好個無話可說!”

  “不過我對那個姓楚的裨將軍可是有很多話要說。”她口氣陡地強硬起來。

  “聽說他戰死之後,還因為有功在國,被追封為鎮國公?”

  “楚將軍為國捐軀,朕不該封他嗎?”

  冠庭只是嘲謔的笑了兩聲。

  他擰起好看的眉頭,“你笑什麼?”

  “因為我覺得太可笑了。”差點沒捧腹大笑,並在地上打滾,是為了給他一點面子,沒讓他當場難堪。

  香貴人櫻唇輕顫的上前嬌斥,“你不但殺了我兄長,現在又說他不配被追封為鎮國公,你、你簡直……”

  “簡直什麼?你認為他真的配嗎?”冠庭不再保持跪姿,倏地站起,身旁的侍衛想要攔阻,卻被炎玉出聲喝止。

  “讓她把話說完。”

  侍衛收回手臂,退到一旁去了。

  “你、你不要過來!”香貴人嬌顏發白,被她的魄力和氣勢給嚇壞了。

  冠庭走了兩步便站定不動。“他既是你的兄長,那麼他的為人你應該清楚才對,身為將領,最重要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本、本宮怎麼會清楚。”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

  對她的回答毫不意外,冠庭也沒寄望她會懂。

  “諸葛亮的兵法上有說過,身為將領,對待自己的士兵就好像對待自己的兒女一樣,遇到困難危險,必身先士卒,首當其衝,站在最前面;有功勞時則退居一旁,把功勞推給士兵;對待受傷的士兵,百般安慰和體恤;當士兵為國捐軀時,要懷著悲痛的心情厚葬他們,並妥善地安排好後事,在糧食不夠吃時,主動把自己的食物讓給士兵;在天氣寒冷的時候,把自己的衣服讓給他們穿用,對待有才智的人,以禮相待,並委之以高官;對待英勇作戰的人,會給予恰當、及時的獎賞並勉勵他。”

  香貴人聽得頭都昏了,諸葛亮是誰,她根本就不認識。

  “身為將領,那姓楚的卻反其道而行,居然在兩軍交戰之際丟下自己的屬下不管,只顧著自己逃命,你說他該不該殺?”想到當時的情況,連冠庭都替他丟臉,口氣也更嫉惡如仇。“身為將領,不幸被生擒,那姓楚的居然聲淚俱下的跪在敵人跟前求饒,你說他該不該殺?身為將領,面對死亡就該從容就義,他居然提出交換條件,願意洩漏品國大軍的軍事調度和戰略機密,只求能保住性命,你說他該不該殺?”

  被她一連三句“他該不該殺?”給震得無力還擊,香貴人嬌容刷白,雙膝無力的坐倒。

  同樣的,炎玉鐵青著臉,雙唇緊抿,身上散發出沸騰的怒氣。

  想不到這才是真相!

  一個醜陋且可恥的真相!

  真是可笑至極……

  不,最可笑的應該是他,居然如此輕易就遭受蒙騙,還幫這樣的人追封爵位,豈不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了。

  冠庭嗤笑一聲,“現在你還敢大聲的說他配被追封嗎?”

  “你、你胡、胡說……”

  “住口!”炎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王、王上?”香貴人哭得是梨花帶雨。

  炎玉的鼻翼因噴出怒氣而不斷張闔,身軀微顫,用盡自製來壓抑巨大的怒焰。

  “小嵩子!”

  “奴才在。”甫回過神來的貼身內侍急忙應聲。

  深吸了口氣,“護送香貴人回沉香宮。”

  小嵩子同情的覷了一眼花容失色的香貴人,再瞅一眼正義凜然的冠庭,眼底也不禁要流露出敬佩的光芒。

  讓伺候的宮女攙起嬌軀癱軟無力的她!“香貴人請吧!”

  “王上……”嬌弱的哭聲漸漸的走遠。

  

  沉重又難堪的靜默持續著……

  半晌之後,緊閉著眼皮的炎玉粗嘎的開口,嗓音透著疲憊。

  “你又有理由可以來編派朕的不是了。”在她心中,自己恐怕又多了一條識人不清、賞罰不分的罪名,更不配當個一國之君,也更瞧不起他了。

  背對著他的冠庭嘆了口氣,“對,我應該很高興才對,高興得只差沒放鞭炮慶祝。”說完轉身面對他,“你認為我是那種落井下石的小人嗎?”

  他自嘲的笑了笑,“不,是朕太昏庸無能,所以才遷怒。”

  “……對不起。”

  炎玉微訝的問道:“為什麼突然跟朕道歉?”

  “我仔細反省過,昨晚對你說的那番話的確是太過分了,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冠庭嘆了聲氣,“如果你真的是那種只想逃避,不肯面對現實的懦夫,當初就不會急著想回到這個世界,面對虎視眈眈的大臣;如果你真的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就不會無視律法怒斬軫宿城郡守,只辦他放任軍隊欺壓百姓,卻沒有回報朝廷,如果你真的有心要以戰爭來展現自身武力的強大,就不會微 服出宮,想要親自查出真相,因為你心裏也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視聽被某些有心人士給蒙蔽了,我說的對不對?”

  “也許朕之所以急著回到夔,是因為還沒過夠當一國之尊的癮;也許朕會怒斬夏侯敦,只是不甘遭臣子欺瞞;也許朕微服私訪,是……”炎玉想要想出個好理由。“是想親眼看看朕的帝國大軍即將獲得勝利的英姿。”

  冠庭噴笑,“好爛的藉口!”

  “放肆!”他佯裝橫眉豎眼,“居然敢說朕的藉口爛。”

  她噗哧的笑了。“你自己也承認是藉口了吧!”

  炎玉被抓到語病,有些惱怒。“哼!”

  “其實我在酃國時也打聽了有關不少你的事情,因為我想知道赤帝究竟是不是你,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巧的事?”她剛中帶柔的眼瞳靜靜的睇著他,“所以你從小到大的事我大概都聽說了,當時你一定很孤單、很害怕吧?”

  “你在胡扯些什麼?朕可是九五之尊,身邊有多少太監、宮女伺候,怎麼可能會孤單?怎麼會害怕?”炎玉矢口否認,在她面前自己已經夠窩囊了,豈能再讓她看輕。“朕可以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

  冷不防的被冠庭伸臂抱住,頎長的尊貴身軀陡地僵住。

  眼眶不知怎麼漸漸熱了。

  “你這是做什麼?”他粗啞的問。

  冠庭將額頭抵在他的肩頭,“雖然我現在是俘虜,不過可不可以先暫時忘掉這個,就當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是朋友,在朋友面前還有什麼好逞強的?我不會因為這樣笑你。”

  “朕、朕沒有逞強。”喉頭像被什麼梗住了。

  她沒好氣的低斥,“還說沒有,不過我也有錯,我錯在只是站在老百姓那邊,只替他們著想,卻沒有設身處地的站在你這邊,替你想一想,沒有想過你會這麼做是因為想要保護自己,不想淪為那些大臣們的傀儡,所以才會有今天的你,這樣的我又怎麼配當你的朋友呢?”

  炎玉紅著眼眶低斥,“朕可從來沒承認過你是朕的朋友。”

  “你這人也太無情了吧!虧我還讓你白吃白住那麼久,你居然翻臉不認人。”

  她佯嗔的啐道。

  他舉起雙臂將她圈緊在懷中,“不過看在你這次主動投懷送抱的份上,朕就勉強接受你的道歉。”

  聞言,冠庭一把推開他,似嗔似惱。“誰跟你投懷送抱了?這是友情的安慰好不好?”

  “朕不需要你的友情,不過愛意倒是可以。”炎玉得了便宜還賣乖。

  冠庭羞憤的瞪眼,“你想喔。”

  “你怎麼知道朕很想?”

  她眼睛瞪得更兇。“想都別想!”

  “你也會害羞?”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羞了?”冠庭兩眼噴火,“除非你變成趙子龍,看到最喜歡的偶像,說不定我就真的會不好意思。”

  炎玉聽到“情敵”的名字,很不是滋味。“朕才不會跟死人計較。”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崇拜趙子龍?他到底有什麼優點?為什麼值得我敬佩仰慕?”她問。

  他別開醋意橫生的俊臉,“朕不想知道。”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光只會批評他,卻不瞭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心胸未免狹窄。”冠庭故意用激將法。

  “你……好,朕就聽你說。”他輕哼道。

  對於偶像的種種事跡,冠庭可說是如數家珍,背得滾瓜爛熟。

  “其實我也是從書上看來的,據說趙子龍他身高八尺餘,個性寬和,武藝高超,擅長使用長槍,富有領導力。”

  “在《三國演義》這本書中,袁紹和公孫瓚對陣時,趙雲便率領義軍投奔公孫瓚,公孫瓚因為趙雲投奔自己相當的高興,便說:“聽說貴州人皆歸附袁紹,將軍卻能回到我這裏,可算是迷途知返。”但是趙雲卻義正辭嚴的說:“天下大亂,誰是誰非,大家都不知道,只是人民因戰亂處於水深火熱的環境,因此眾人決議去尋找能解救百姓的君王,倒不見得是特別前來親附將軍而疏遠袁公。”氣量恁是狹小的公孫瓚聽了,心中非常不悅,因此決定不重用他;如果是你,你自認有那種肚量嗎?”

  不等炎玉回答,她又繼續說下去。

  “那時劉備剛好就在公孫瓚的旗下,對於趙雲的為人處世特別欣賞。趙雲和劉備也意氣相投,後來劉備看出袁紹只知道作夢,以為高枕無憂,只須守成,不求進取,於是決定投靠袁紹。

  “趙雲得知之後便率領鄉軍前往會合,劉備非常高興,兩人常常在一起商討大事……你知道為什麼趙子龍會選擇劉備?因為和曹操相比,他看得出劉備才是真正的明主,因為劉備採取的是‘仁權之術’,跟曹操的‘霸權之術’不同。”

  “孟子有句話說‘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曹操用的攻心法是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而劉備就不一樣,他懂得仁以懷之、德以報之、信以用之,而不是用權勢,於是能讓軍民心悅誠服的任他驅使,誓死相隨。”說到這裏,冠庭停下來喘口氣,只希望他多少能聽進去一些。

  炎玉怔怔的低喃。“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

  “沒錯,就是這一句,只要君王能夠做到將心比心,處處為老百姓們設想,他們的心自然會靠向你,更不需要任何的封官獎賞,有百姓當後盾,你便會不再孤單、不再害怕,那麼滿朝文武又有誰敢看輕你,自然會對你忠誠。”冠庭可說是用心良苦,如果這些再不行,她就真的沒轍了。

  他深思著她方才的話,反觀目前百姓對自己的觀感,炎玉露出苦澀的笑意,“這五年來,朕戮力朝政,減輕稅賦,無非就是想讓老百姓過好日子,難道就為了一場戰爭就否決掉朕所有的努力?”

  冠庭看著他半晌,口氣怪異的問道:“那本來就是身為君王該做的不是嗎?難道你還要老百姓反過來感謝你?”

  這兩句話像一記問棍,狠狠的打在炎玉頭上,讓他踉蹌的退後一步。

  “是啊!這本來就是朕該做的。”原來是他的心態出了問題。

  “聯的確是大錯特錯,你才是對的。”

  他一切一切的行為都只是為了想得到別人的認同和感激,是有目的、有私心的,根本不是真的為老百姓著想,為了擔起一國之尊的責任,他只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罷了。

  原來!他是如此的膚淺無知。

  炎玉俊顏蒼白,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個耳光,有些暈眩。

  “你也知道我說話很直,可能會不太中聽,不過你要是只喜歡聽那些拍你馬屁的話,那我就真的要對你大失所望了。”她說。

  很快的,他振作起來,恢復原有的臉色。“聽到你這麼說,朕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至少你還沒有完全對朕失望。”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那種無法接受諫言的暴君。”冠庭還是意思意思的誇他一下。

  他低笑一聲,“原來你對朕的評價還不算太壞,朕真是欣慰。”

  “你可不要得意過了頭。”她打趣的說。

  深深的瞅著她的笑臉,炎玉跨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冠庭……”

  冠庭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本能的想拔腿就跑。“你又想幹嘛?”

  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將冠庭拉了回來。“朕又不是要打你。”

  “如果你只是想跟我打架,我可以奉陪,就怕你想做的是別的。”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的,當然要事先防備了。

  笑容忽然變得邪魅,“你還真瞭解朕。”

  “被你吃過幾次豆腐,當然知道了。”冠庭咕噥的說。

  炎玉長臂一撈,將她攬在胸前,“留在朕身邊好嗎?”

  “呃?”她心弦一動。

  他凝睇冠庭微帶驚愕的瞳眸,“留在朕的身邊,幫助朕、勸諫朕,讓朕真的成為一位真正的賢君。”

  “我才不過二十歲而已,可沒那麼大的本事,你要靠的是那些文武大臣,讓他們來輔佐你。”見炎玉又不吭一聲,她不由得嘆了口氣,“你根本不信任那些人對不對?為什麼?他們是你的臣子,是你欽點出來的,就該相信他們。”

  “那麼你呢?你既然身為將領,真的相信下面的部屬真的會忠於你?”他提出詰問。

  冠庭昂起下巴,眼神湛湛。“我當然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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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5 11:40 P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為什麼?”炎玉不懂。

  “在戰場上隨時都可能丟了性命,如果互相不信任,那麼不必等到敵人殺過來!就已經是自尋死路了,所以我相信他們在必要的時候會幫助我,同樣的,我也會身先士卒,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絕不會扔下他們,因此我才能活到今天。”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他哼笑一聲,“但是朕聽說你這次之所以會被擒,就是因為被同僚和心腹給出賣了,這樣你還會再相信他們嗎?”

  “經過那次的事,我才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當個將領,諸葛亮兵法中有說過,‘將之器,其用大小不同。若乃察其姦,伺其禍,為眾所服,此十夫之將’,我太剛愎自用,不相信軍營裏出了姦細,連當個統領十個人的將領也不夠資格,所以要負大部分的責任,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相信他們,不過會更妥當謹慎的去判斷,小心求證。”她用堅定的口吻說。

  炎玉低嗤一聲,“好聽的話任誰都會說。”

  “雖然在正史中,劉備最後不算是真正的稱帝,不過他能從一個賣鞋的沒落貴族,到後來成為君王的典範,在歷史上留名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誠信。”冠庭突然想到一篇故事可以拿來用。

  “記得劉備在當陽長阪大敗時,只剩下百餘騎兵,奔到天亮沒有見到敵人追來,這才停下來休息,一名叫作糜芳的前鋒來報,說趙子龍投靠曹操去了,劉備便罵他,趙子龍是我的知己,怎麼可能會背叛我,就連義弟張飛也說趙子龍可能見我們勢窮力盡,反投曹操以圖富貴也說不定,劉備依然不相信,說趙子龍在患難時便跟隨我,心如鐵石,非富貴所能動搖。

  “麋芳卻不斷說是他親眼所見,但是劉備依然是堅信不移,可見彼此相知之深、信念之堅,也因為這種信任,劉備身邊的人也自然願意為他肝腦塗地、至死不渝,君臣之間真誠相待,不受惡語的中傷,也不怕敵人的離間之計,這就是劉備成功的要件之一。”

  “看來這個叫劉備的還真是找不到缺點。”他淡諷的說。

  她橫他一眼,“只要是人當然就有缺點了,劉備也不例外,可是信義和信用卻是做人的基本原則,能做到這—點,便成功了一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道理朕當然懂了,問題是人心隔肚皮,你又怎麼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些什麼?他值不值得信任?”

  冠庭兩手擦在腰上,“所以這才是在考驗你的智慧,如果君王這麼好當,誰都可以坐上這張龍椅,為什麼偏偏是你?”

  “是啊!為什麼偏偏是朕?”炎玉自我解嘲。

  她點了點頭,“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們的神界會選上你,一定有她的用意在。”

  炎玉挑起一眉斜睨她,那麼你之所以也會掉到這個世界,就是專程來教訓朕的?”

  “說不定喔!”冠庭椰揄。

  “那你打算怎麼教訓朕?”

  “要是你沒做好,我就可以……”伸出小手,作勢往他後腦勺打了下去。“在你尊貴的腦袋上巴下去。”

  他瞪著眼,“在朕的地盤上還敢這麼囂張。”

  “哈哈。”她把手縮了回去。

  “言歸正傳,你願意嗎?”

  冠庭一時反應不過來。“願意什麼?”

  “願意留在朕身邊。”

  她面露遲疑。“可以是可以,不過……”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俘虜,想要她死的人應該不少。

  “沒有什麼不過。”他不想聽她的理由,將冠庭重新攬回懷中,凝睇著她坦率的大眼,俯下頭去,男性鼻息噴在她臉上,讓她有些不自在。

  “你、你怎麼又使這一招?被摔得還不夠嗎?”

  炎玉不容許她再拒絕。“你剛才已經答應留下來了。”

  “可是應該還有別的方法……”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只要你成了朕的女人,無論你是什麼身份,都能名正言順的留在朕的身邊,誰也不能反對。”

  “炎玉……”冠庭羞窘不已的想將嘴唇退開,他旋即又貼了上來。“再等一下,我……”一下子要從朋友進階到情人,未兔太快了,總要給她點時間去適應,不然真的會有點尷尬。

  “朕不想再等了。”

  冠庭頭一次知道什麼叫面如火燒。“可、可是……”

  “沒有可是。”炎玉專橫的封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考慮。

  這一夜,冠庭便留在朱雀宮的寢殿。

  

  翌日,王上昨夜在寢殿臨幸了那名酃國的俘虜,這樁驚天動地的消息很快的在宮裏蔓延開來。

  大概是昨晚的“運動”太多了,簡直比上戰場打仗還要累,讓冠庭有些吃不消,趴在榻上睡覺的姿勢都沒變過,直到一個個溼熱的親吻落在祼背上,徘徊不去,才讓她從深眠中幽幽醒轉。

  “嗯……別吵……滾開……”要不是真的太累了,她會馬上將妨礙她睡眠的人一腳踹下床去。

  朱色唇角一揚,嘎啞低沉的男嗓在耳畔響起。

  “竟敢叫朕滾開?朕可從來沒有這樣取悅過後宮任何一個女人。”

  半夢半醒的,冠庭聽到他的話,忍不住翻白眼,用帶著睡意的低哼回應。“是嗎?那多謝王上恩典。”

  “呵。”他輕啄著背上每一寸肌膚,不僅曬黑了,上頭還殘留著幾道疤痕,讓人看得怵目心驚,可想而知是在多兇險的狀況下僥倖存活下來。“你明明是個女子,卻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冠庭不以為然。“打仗哪有不受傷的?你要不要看看我在腹上的傷口?那回我被刺了一刀,幸好沒傷到內臟!結果軍醫沒有麻醉就幫我縫了好幾針,痛到我都哭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沒用。”

  “如果是朕,絕不會答應讓你上戰場的。”他看得有多心疼。

  她閉眼微笑著,“大將軍才不像你,他可不會因為我是個女子就看輕我的能力,還說我是他最得力、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啊!”

  炎玉嫉妒的往她肩頭咬上一口,“不準在朕面前提起別的男人。”

  “好痛!你幹嘛咬我?”冠庭翻身過來,揉著被咬痛的部位。

  他將她壓在錦榻上,讓她無法動彈。“你已經是朕的女人,眼裏心裏都只許有朕,不許再說其他男人的好話。”

  “哼!我只站在正義的那一方。”沒見過比他善妒的男人。

  “朕倒想讓你見識看看什麼才叫做正義。”炎玉撫向她的大腿內側,引來冠庭一聲驚呼。

  冠庭蹭動雙腳,不打算讓他得逞。“啊……都什麼時辰了,你不準備上早朝嗎?”男人只要起了色心就什麼都管不了。

  “時辰還早。”他非要降服她不可。

  她咬住唇瓣,逸出細微的喘息,感受到結合時,融合了愉悅和痛楚的快感,體內的肌肉因為異物的入侵而急遽收縮,加上練武的關係,那份緊窒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也在床第之間帶來驚人的效果。

  炎玉亢奮的粗喘隨之而來,一次比一次深沉猛力的抽送,比起那些逆來順受的嬪妃,只有她敢在這張龍床上與他抗衡。

  心裏很不服氣,憑什麼自己就得屈就弱勢,冠庭一個使力,將原本在上頭的君王反壓在身下,不過這舉動可是大不敬。

  “朕怎能屈於女子之下?”他試著想挽回頹勢,繼續中斷的歡愛。

  揚起一道英氣的濃眉,“可是我也不想每次都在下面……既然無法達成共識,那只好請王上找其他的嬪妃解決……咳!你的需要了。”說完,便真的丟下他,打算下床閃人了。

  炎玉氣惱的將她拖了回來。“你真是吃定朕了。”

  “不要就算了。”她可不介意。

  他扣住她的腰肢,不讓冠庭扔下欲火高漲的自己。“那就看你的表現了。”反正閨房內的事也只有他們知道。

  “包在我身上,雖然之前沒有經驗,不過我以前跟同學有偷偷租A片回家看過,大概知道要怎麼做。”冠庭可是很有學習精神,有人可以讓她練習,她當然不會客氣了。“不過年代久遠,我要回想一下。”

  被晾在那兒的炎玉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他可沒辦法等太久,只好紓尊降貴的指點她如何在上位,這事要是傳出去,那他這君王的顏面要往哪裏擺。

  不禁要想,難道真是天帝派她來克自己的?

  

  因為早朝時間已過,文武百官全湧向禦書房提出諫言。

  “……她是朕的女人,所以朕也已經讓宗正府開始準備,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立她為後。”

  此話一出,引起一片嘩然。

  王後?!

  要立個敵國俘虜為後?

  原本是敵方將領,還是名俘虜,理當就地處死,不過一夜之間,卻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身份也連跳好幾級,成為後宮之首,一國的王後,以後見了她還得行跪拜大禮,這事誰都無法接受,當然要反對到底。

  對於臣子強烈的反應和震驚,炎玉早就有所準備。

  一臉沒有轉圜餘地的炎玉是打定了主意,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適合的人當他的王後了。“這事就這麼決定了,眾卿不必再說。”

  這怎麼得了?

  大臣們滿臉驚惶,紛紛從席上起身,伏地跪下。

  “王上明鑒,此名女子定是酃國派來的姦細,假裝被俘,意圖謀害王上,千萬留不得。”

  滿朝文武神情悲憤的提出諫言。

  “王上,此女殺害品國不少士兵,理當處斬,方能慰眾將士在天之靈。”

  “這準是酃國使出的美人計,王上千萬不要中計。”

  “請王上三思!”

  “請王上三思!”

  幾名年紀較長的大臣更是以死相逼。

  “王上若是執意要立此女為後,老臣這就撞死在這兒。”

  “老臣也願意一死以示對王上的忠心。”

  “王上要以大局為重。”

  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員,炎玉臉色自然不曾好過。“你們這是在要脅朕不成?”

  那些大臣倚老賣老,聲淚俱下的泣訴。“懇求王上立即將此女處死……”

  “請王上將此女處死!”

  其他大臣也跟著高呼不起,唯獨丞相仍坐在席上,直到炎玉正欲大發雷霆、拂袖而去,這才起身稟奏。

  “王上。

  炎玉下顎抽緊,“難道連丞相也反對?”

  “不,微臣讚成。”他的話讓其他大臣們各個憤慨不滿。“這兩年來,百姓們飽經戰亂之苦,早已是怨聲載道,為了兩國的長治久安,王上率先表達誠意,立此女為後,足見王上宅心仁厚、以德報怨。”

  他的話讓炎玉不禁汗顏。

  跟丞相的話相比,自己倒顯得自私多了,是他的胸襟不夠開闊,過於狹隘,永遠只想著自己,只想要保住冠庭的小命,他竟連個臣子都比不上。

  “丞相說得極是。”炎玉順著他的話說。

  那些大臣可就不甘心了。

  王後這個位置可是他們處心積慮想得到的!不管是後宮哪個嬪妃最後能夠坐上去,總比落在外人手上來得好。

  “丞相這麼說,萬一出了事,你能負得起責任嗎?”

  “丞相畢竟太年輕了。”

  “微臣反對到底。”

  “沒錯,王上堅持這麼做,老百姓對朝廷也會感到失望。”

  “王上作出如此草率的決定,有失顏面,豈不是讓酃國看笑話了,以為我們怕了它……”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炎玉愈聽愈惱火,“砰”的一聲,用力往案上拍下。

  “統統給朕住口!”他凜容斥道。

  大家乖乖的閉上嘴皮子,不敢再說半個字。

  “你們只想到面子,可曾替軫宿城內數以萬計的百姓想過?

  可曾替那些無辜枉死的將士感到難過?”炎玉閉了下眼皮,吐出一口鬱氣。“朕這幾日已經想過,老百姓的性命和朕的顏面兩相比較,朕寧可選擇前者,如果無法給老百姓一個安定富裕的生活,那麼朕這張龍椅還坐得穩嗎?還有誰願意忠心於朕?”

  “朕走了一趟軫宿城,親眼看到、親耳聽到老百姓對朕的觀感,朕若再不思反省、一意孤行,那麼老百姓的心早晚會背離朕,一個得不到民心的君王還稱得上是君王嗎?”

  炎玉睇向幾名老邁的大臣、“各位愛卿,你們能夠體會朕的心情嗎?”

  “王上……”幾個老臣眼泛淚光,不禁動容了。

  再次望向所有的大臣。“朕明白你們無法在短時間內接受她當朕的王後,因為她曾是敵國將領,死在她手中的將士不計其數,不過那是她的職責所在,就像朕的帝國大軍也同樣在戰場上殺死不少酃國將士一樣,不該一逕的把責任全部推諉在她身上,難道諸位愛卿希望朕當個缺少內省智慧,又愛鑽牛角尖,只為自己不如人,一切的努力都想靠別人,只有靠別人的掌聲和讚美才能滿足的昏君嗎?”

  被他這麼質問,大臣們各個無言以對。

  “臣等愚昧。”

  “微臣不敢。”

  沉吟一下,“朕雖貴為一國之尊,也同樣會犯錯,既然知道錯了,就該將錯誤矯正過來,而不是一錯再錯,朕願意放下自尊,再派出使節赴酃國進行談判,希望找出對彼此都有利的方式,務求讓整件事有個圓滿的結局。”

  在這一刻,俊目顯得比過去沉靜成熟多了。“朕受這麼一點委屈又有何妨,只要老百姓從此能夠免除恐懼和苦難,重新措獲歡笑,不再流離失所,那麼一切都是拾值的,至於這名未來的王後,朕絕對相信她,相信地為了兩國百姓的福祉,會努力當個好王後。”

  “王上英明。’”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少文武百官被炎玉的話給深深折服了。

  有的敬佩,不過有的則是不甘,各懷心事。

  “臣等告退!”

  

  在徹書房待了一個時辰,丞相這才從裏頭出來,他不知道王上因何原因有如此巨大的轉變,可是今天聽他一席話,自己確實深受感動。

  當他從一名郡守,被王上禦筆欽點,成為一國的丞相,家鄉的親人和族人都為他擔憂不已,深怕一個稍有不慎,便落了個抄家滅族的命運,可是他還是力排眾議,願意貢獻一己之力。

  如今證明天帝慧眼獨具,自己也沒有看錯人,王上是真龍天子,是民心之所歸,應該感到欣慰才是。

  長廊另一頭,面生的宮女垂下眼臉等候,直到他走近。

  “奴婢見過丞相大人。”

  他微蹙眉頭,“你是?”

  “奴婢是寶慶宮的宮女。”她說。

  聽到寶慶宮,丞相眼神微微的變了。“有事?”

  “娘娘想請丞相大人到寶慶宮走一趟。”宮女又說。

  丞相端整的臉容略帶猶豫。“本相知道了。”

  “丞相大人請。”

  遲早都該面對的事,總要把話說清楚,嘆了口氣,跟上宮女的腳步。

  

  站在寶慶宮的偏廳裏,丞相腦中不由得想起許多年前的回憶,那些兩小無猜、無憂無慮的日子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聽見珠簾被人撥開,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他本能的抬首,瞥見走向自己的年輕女子,瓜子臉上脂粉未施,黑發只是簡單的挽了個髻,身穿素袍,右手握著一串一百零八顆的佛珠,倣佛早已遁入佛門、不問世事。

  他收回目光,依禮叩拜。“微臣參見娘娘。”

  “丞相不必多禮。”淡柔的聲音輕輕的震動他的心。

  “謝娘娘。”

  貞妃素顏平靜,只有眼底有微微的波動。“給丞相賜坐。”

  “微臣不敢。”

  唇瓣輕啟,倣佛有千言萬語。“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們福了個身。“是,娘娘。”

  仍舊躬著身的丞相在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為了她的執著,也為了她的癡情,這結該如何解才好。

  “現在這兒沒有外人在,你抬起頭來看著我。”貞妃命令的說。

  丞相考慮了下,終於挺直身軀,迎視她柔情深種的美眸。“娘娘。”

  “這兒只有你和我,你還要叫我娘娘嗎?”

  他瞅著她半晌,見她不為所動,又嘆了聲氣,“娘娘,你這又是何苦呢?既是前塵舊事,就該放下肥握眼前的幸福,不該太執著了。”

  “你真的忘得掉嗎?”貞妃喉頭一梗,“幸福?在這座後宮裏,有哪個嬪妃真的是幸福的?在我的心死了之後,以為從此青燈木魚相伴,王上卻讓你當上丞相,讓我這輩子又能看到你,教我怎麼能割捨得了……”

  “娘娘,你既已是王上的人,心裏就該只有王上。”他正色的低斥。

  貞妃眸底盛滿淚光瑩瑩的控訴。“如果當初你肯帶我逃走,不讓我進宮,我們早就結為夫婦,兒女成群,也不必落得這種相見不如不見的下場。”

  “他是王上……”

  她打斷他。“你是我最愛的男人!”

  丞相為之語塞。

  “打從我們童年開始,我就癡望著將來有一天能嫁你為妻,我的心裏就只有你一個,德哥……”她撲過去抱住他,卻被他推開。

  他不能讓她愈陷愈深。“娘娘,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貞妃抖著雙唇,憤恨不已。“你真是虛偽,過去的山盟海誓你都忘了嗎?你現在當上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你怕了,怕我毀了你光明的前途對不對?”

  “你冷靜一點,不要說出以後會讓你後悔的話來。”丞相情急的握住她的柔肩,克制著自己的感情。“這只能怪我們沒有夫妻的緣分,娘娘,忘了微臣,忘了過去,你才會快樂。”

  貞妃含淚的笑了幾聲,“快樂?我永遠不會快樂。”

  “娘娘,王上現在致力當個賢明的君王,委實令臣敬佩,更是品國百姓的福氣,請娘娘好好珍惜。”他太瞭解她剛烈的個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看來早晚禮佛並未改變她的性子。

  她揮開他的手,“我恨他!我恨他拆散我們!”

  “娘娘!”丞相大聲制止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語。“當時王上也是身不由己,他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不管那麼多,要不是他,我們早就是夫妻了。”她坐倒在地,泣不成語。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我不甘心!”

  丞相心痛的閉眼,要讓她死心,只能自己先絕情了。

  “娘娘,微臣的夫人已經懷有身孕,再過七個月即將臨盆,請娘娘忘了微臣吧!”事到如今只有這麼做了。

  仰起淚眼婆娑的素顏,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她、她有喜了?”

  雖然早知道他已有妻室,可是自己總抱著一絲希望,認為那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感情自然比不上他們彼此。

  他沉痛的頷首。“是的,娘娘。”

  “呵呵……”貞妃又哭又笑著,“她竟然有你的親生骨肉了……那孩子本該是我跟你的才對。”

  “娘娘不該這麼說。”

  貞妃抹去頰上的珠淚,“現在你心裏只有那個女人,還有她腹中的骨肉,根本沒有我了對不對?”

  “娘娘……”

  她非逼他說出口不可。“對不對?”

  “是。”丞相斬釘截鐵的說。

  素顏刷白,宛如槁木死灰。“好。我明白了。”

  “娘娘?”

  淚水已幹,剩下的只有眼底那抹絕裂的光彩。“我就如你所願,把你忘掉,將全副的心神放在王上身上。”

  丞相執起玉笏版,遮住沉痛的雙眼。“多謝娘娘成全。”

  “從今以後,本宮不會再單獨見你了。”

  聽她自稱“本宮”,心頭驀地一緊。“微臣明白。”

  貞妃又恢復原先淡然的神態,倣佛超脫世俗。“你可以走了。”

  “微臣告退。”

  待他踏出了寶慶宮!她捏緊手中的佛珠,希望能從其中得到平靜……不期然的,只聽見“嘩”的一聲,一百零八顆佛珠盡數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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