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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梅貝爾 -【皓月奇劫之四】君臨天下(全)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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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2-2 01:51 P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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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上)【皓月奇劫姐妹作】作者:梅貝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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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是誰? 

  告訴我你是誰? 

  為什麼你的眼神這麼悲傷? 

  你到底是誰? 

  讓我看清楚你的臉…… 

  為什麼不讓我靠近? 

  不要走…… 

  不要走…… 

  蘇碧落滿身大汗的從床上驚醒過來,當她彈坐起身,才發現自己哭了,連枕頭都浸濕了一片。她喘著氣抹了把臉,還是無法從夢境中那股極度的眷戀和不捨當中抽離。 

  為什麼每當她看見夢中那個穿著古裝的男人,會這麼痛徹心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一直作這個夢?”她氣憤的捶打床墊,發洩心頭的無力和挫折感。“為什麼要纏著我?” 

  這個奇異的夢好像就是從那一場幾乎要了她的命的車禍醒來之後就開始了,從此這個穿著古裝的男人不時的出現在夢境當中,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既深情又痛楚的看著她,看得她心都疼了,又怕說出來會嚇到家人,以為她中邪或卡到陰,所以只能每天重複被夢魘給侵襲。 

  “阿碧!阿碧!”樓下響起來旺伯的叫聲。 

  已經七十多歲的蘇來旺嗓門還是很大,中氣十足的站在下頭往樓上叫,他們這家保安堂在高雄老街上已經有九十年以上的歷史,而蘇家的祖先在眼著鄭成功來到臺灣之前也是個大夫,可惜子孫無人繼承衣缽,只是開藥鋪維生。 

  雖然如此,來旺伯還是很引以為傲,堅守崗位到現在還不肯退休放手給年輕人去打理。 

  梳洗完畢,碧落打起精神,裝出狀若無事的笑臉。“阿公,你叫我?” 

  樓下的來旺伯將兩隻玻璃瓶放進環保袋中,瓶子裏裝的是剛煎好的中藥。“對啦!你下來幫阿公看一下店,我要送煎好的藥去給你乾媽喝。” 

  “阿公,我去就好了。”碧落柔順的說。 

  他遲疑的瞟了孫女一眼,“好是好,可是你要騎腳踏車去嗎?” 

  他這個孫女一年前還是高中的新鮮人,想不到上學沒幾天,突然發生一場可怕的車禍,被一個酒駕的年輕人撞得在加護病房昏迷了六個多月,差點變成植物人,醫生還發出兩次病危通知,嚇得他每天到天後宮求媽祖娘娘保佑,後來還是乩童起乩,說這是上輩子留下的因果,現在因緣到了。 

  他和兒子、媳婦兒嚇得跪在廟外一整夜,但求孫女早日清醒,想不到真的神跡出現,只是躺了半年的身體要花好長的時間來複健調養,這才慢慢恢復健康。 

  碧落撒嬌的挽住阿公的手,“乾媽才住離我們這裏兩條街而已,我用走路去就好了,你不要擔心。” 

  “好,那你自己走路要小心,最好走旁邊一點,看到車子要閃知不知道?”他很不放心的再三叮囑。 

  碧落在心中歎了好大一口氣。“阿公,我知道。” 

  “那要早點回來。”當阿公的還在碎碎念。 

  她接過那只裝了藥汁的環保袋,“我知道,拿給乾媽喝了以後我就直接回家,要是乾媽想留我下來吃飯,陪她聊天的話,我也會先打電話回家。”為了讓阿公安心,她仔細的交代。 

  他點了點頭,滿是皺紋的臉上還是流露著擔心的神色。“好啦!快去快回,過馬路要小心。” 

  走到店門外的碧落笑吟吟的揮手。“好。” 

  才沒走幾步,回頭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瞥見阿公還站在門外看著她,見她回頭也跟她揮手。 

  “阿公,你快進去啦!”她擺手喊道。 

  來旺伯這才點頭走回店內。 

  看來那場車禍真的把全家人都給嚇去了半條命,有差不多半年多的時間,碧落幾乎是足不出戶,不是因為不想出門,而是每次說要出門透透氣,家人就緊張兮兮的跟著,就怕真的應驗了媽祖娘娘的警告。 

  所以她就乾脆待在家裏,閑來無事時跟著阿公認識各種藥材,看看祖先留下來的手稿,上頭記載了不少古代的醫術,讓她學了很多,想不到陰錯陽差的讓她找到自己將來要走的路子,若是大哥不想回高雄繼承家業的話,也可以由她來。 

  深深的吸了口氣,碧落依舊聞得到老街特有的淳樸和寧靜。在老人家口中,這個號稱是高雄第一街的巷道,在過去就叫“街仔路”。在那個時代可說是別無分號,在這一、兩百公尺的道路上,國內外商號林立,有商店、米糧、南北貨、茶樓,和洋行,日治以後,更有郵局、日本料理店、華洋百貨行。 

  因此,現在這些建築看起來古意盎然,同時也可以看到當時普遍採用的建築材料,有木頭、咕咾石、紅磚等,雖然在市政府的大力宣傳之下,觀光客變多了好幾倍,但是他們這些居民依舊過著屬於原來的生活,沒有因此有太大的改變。 

  將垂落下來的發絲撩到耳後,她順手打開環保提袋,這才發現阿公又忘了放幾塊梅餅在裏頭,乾媽很怕中藥的苦味,沒有梅餅鐵定不肯喝。 

  碧落才打算回家拿,剛抬起頭,跟著就呆住了,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天後宮來了。此刻的她就站在位於天後宮旁的一扇朱色大門前,那扇門就像在古裝連續劇中常看到的。 

  “這裏什麼時候開了一家骨董店?”她納悶的看著沒有招牌的小店,記得前幾天來拜拜時並沒有看見。 

  這時,門扉“呀!”的一聲被推了開來。 

  開門的是位年紀看來很大,可是氣質非常莊嚴的婦人,銀白的發絲挽成了髻,髻上插著一支珊瑚簪子,身上穿著棗紅色的改良式旗袍,寬寬的袖擺很有韻味,臉上的皺紋顯示她的歲數不小,卻又讓人猜不透她真實的年齡。 

  婦人露出睿智和善的笑意。“歡迎光臨,要不要進來參觀一下?或許能找到你需要的東西。” 

  仿佛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所牽引,碧落的雙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跨進店內,原來裏頭是間充滿古意的擺設,令人宛如走進了時光隧道,到處可見明清兩代的骨董傢俱。 

  她有些恍惚的流覽展示的東西,無論是桌上、香幾、炕幾或角櫃,全都擺滿各式的飾品,如白水晶、煙晶、黑髮晶、碧璽、發晶、石榴石、珊瑚、鈦晶、琥珀、虎眼石、骨幹水晶……等等,大至佛像、聚寶盆,晶柱、晶球,小至手珠、項鏈和戒指,真可說是琳琅滿目,讓人看得目不暇給。 

  就在這時,像是聽見來自另一個空間的呼喚,震動她的靈魂,身體卻沒來由的產生一種本能的反應,似乎在抗拒什麼,不讓她再往前走;體內有兩個自己形成拉鋸戰,一個想要前進,一個則是後退。 

  “一切隨緣,凡事全在你一念之間。”婦人慈悲祥和的目光像是看透她內心的掙扎,讓她來選擇將來要走的路。 

  碧落怔怔的看著她,然後像是做出重大的決定,順應自己原有的命運,跨出了右腳…… 

  一步、兩步…… 

  當她來到櫥窗前,兩眼直直的瞪著掛在半身模特兒頸子上的項鏈墜子,雖然只用簡單的皮繩串起來,不過那只呈現橢圓形的墜子充滿了湛藍濃麗的神秘,和不可思議的沁彩幻變。 

  滴滴答答…… 

  毫無預警的,眼淚發了狂似的奪眶而出,讓碧落也覺得莫名其妙,可是怎麼也停不下來。“為什麼會這樣?我……到底怎麼了?” 

  看著這塊湛藍色石頭,她的心好痛,好像有只無形的手握住她的心臟,痛得她眼淚直掉。 

  “這塊墜子叫青金石,它是不是很美?”婦人像是沒看見她流淚不止的窘狀,自顧自的為她介紹。 

  “中國和波斯、印度、埃及以及其他文明古國一樣,自古都很喜愛青金石,在古代也常被用來製作成皇帝的葬器,據說入葬青金石‘以其色青,此以達升天之路,故用之’,所以它又叫‘帝王石’,被視為權勢的象徵,並被認為是可以帶來智慧、驅趕邪魔的聖石。” 

  她淚眼婆娑的伸手取下它,小心觸摸,聲音微帶哽咽。“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好懷念、好懷念的感覺,好像它原本應該屬於我的……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突然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婦人依然是那張和藹親切的笑臉,“或許真是這樣也說不定,古羅馬人還將它獻給女神維納斯,所以它也算是守護情侶的寶石。傳說中這條項鏈來自遙遠的國度,原本是一位男子贈給心愛女子的訂親信物,它本來和一隻青金石鑲銀的戒指配成一對,不過那枚戒指已經在兩年多前送給一位有緣人。” 

  “後來呢?”她問。 

  “後來由於那名女子紅顏早逝,從此這條項鏈也跟著失蹤,那名男子儘管如願的登上王位,成為一國之尊,還立了那名已死去的女子為後,卻始終未曾再娶,雖然青金石是屬於一種強而有力的護身符,也沒能保佑兩人,讓他們從此天人永隔。” 

  “好悲哀的愛情故事,想不到這條項鏈有個這麼美麗的傳說。”碧落癡癡的凝望著它,“請問這條項鏈要賣多少錢?” 

  “你喜歡它?” 

  碧落淚眼濛濛的看著它,“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它、它有好多話要跟我說,一直要我把它帶走。” 

  婦人覷著青金石墜子好一會兒,像是與它達成共識。“這家店裏的東西只送給有緣人,並不販售的,不過它早就認你為主人,所以你可以擁有它了。” 

  她既驚又喜。“真的可以嗎?” 

  “只要你能好好善待它,不要再把它弄丟了,我想它這次一定會好好保護你,讓你不會再受到傷害。”婦人語帶玄機的說。 

  雖然不太瞭解對方話中的意思,不過碧落還是再三道謝。“我一定會好好珍藏它,我可以對天發誓。” 

  婦人的笑靨充滿祥和。“那就好。” 

  又是它! 

  又是那雙令她看了心痛的雙眸…… 

  出乎本能的,碧落試著靠近他,可是每靠近一步,男人也退一步…… 

  別走!讓我看清楚你的臉…… 

  當她在心中這麼叫著,奇怪的事發生了,那個穿著古裝的男人不再退後,靜靜的站在原地凝視著她…… 

  碧落與他淚眼相對,慢慢的,她可以看見他的臉部輪廓……原來她一直無法看清對方的長相是因為他戴著奇怪的面具……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她應該認得…… 

  她的胸口好燙,有股衝動想要張口叫出對方的名字,好像自己的靈魂深處早就知道他是誰,但旋即又愣住了,她並不認識他,又怎麼會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種錯覺?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他的嘴在動,好像在說話……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到? 

  快……我身邊…… 

  什麼?你說什麼? 

  快回到……回到我身邊來…… 

  低啞帶著回音的男性嗓音吐出短短幾個字,卻像暮鼓晨鐘般震動了她的心扉,眼淚掉得更凶…… 

  為什麼她會這麼難受?為什麼? 

  才想到這裏,臉上戴著面具的古裝男人翻身上馬,揚蹄而去…… 

  別走! 

  不要走! 

  “不要……不要走……”碧落再次哭著醒來,那種來自心底的哀傷讓她哭得泣不成聲。“你到底是誰?我為什麼一直夢見你?” 

  碧落圈住膝蓋,將淚顏埋在膝蓋上,抽泣到雙肩抖動。 

  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什麼事? 

  在昨天以前,除了眼睛,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朦朧不清的,可是這次好清晰,好像那個男人就站在她面前…… 

  她不是個愛哭的女孩子,就算是在複健的那段時間,儘管肉體承受著痛楚,她也沒有因而掉下一滴眼淚,可是只要一想到那雙飽含憂鬱的男性雙眼,她就哭到難以自己,難道她每天都得心痛一次嗎? 

  不過,之前出現的夢境沒有這麼清晰,可是配戴這條項鏈之後,感受更為強烈。碧落睇著躺在手心的青金石,在月光下它綻放出美麗神秘的光芒……像是要把她的靈魂都給吸了過去…… 

  今早精神不太好,碧落才梳洗完下樓,就看見幾個親戚都圍坐在店裏跟阿公開講。因為蘇家世代都住在這裏,除了幾個年輕晚輩上臺北工作,其他老一輩的都離不開這條老街,他們在這裏出生,到死也不想走。 

  碧落漾開笑靨,上前跟長輩打招呼。“阿公早,大伯,大伯母、三叔早。” 

  “阿碧,身體好一點了沒有?”長輩們關心的詢問。 

  “我已經都好了,只要等學校開學,就可以回去念書了。”碧落可是很期待重回學校的日子。 

  幾個長輩頻頻點頭微笑。“真是多虧媽祖娘娘保佑,要不然真不知道會怎樣。” 

  “我們這間天後宮真是靈驗。” 

  來旺伯可得意了,他現在是天後宮裏的義工之一,每天早上都會騎著鐵馬去燒香,順便打掃,算是答謝媽祖娘娘的庇佑。 

  “那是當然了,不只是阿碧,我聽說那個誰的兒子在路上被不良少年砍了好幾刀,聽說手和腳都斷了,後來去求媽祖娘娘,居然活過來……” 

  看著長輩們一個個說得口沫橫飛,聊得正興起,碧落就先到廚房幫母親把早餐端到桌上,然後再出來招呼大家進去一塊用餐。 

  比起其他家族早已人丁凋零,他們蘇家算是很有向心力的,阿公的幾個兒子、女兒有事沒事就會來找他喝茶聊天,所以他每天都笑口常開,看來可以活到一百二都沒有問題。 

  “老闆!有人在嗎?”外頭傳來客人的叫聲。  

  她率先起身。“阿公,我出去看就好。”不想打壞他們開講的興頭。 

  來到外頭,是個中年的男客人,穿著普通,沒什麼特別。 

  “請問要抓藥嗎?” 

  中年男客人多看了她一眼,“對,我這裏有張藥方,請你幫我按照上面寫的抓藥,總共要三帖。” 

  “好,請你稍等。”碧落接過寫在便條紙上的藥方,然後一一照著上面的藥材來怦。 

  當她從身後的藥格子中抓了幾樣藥材之後,那位中年客人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起初她還不以為意,不過被這樣盯得有些怪怪的,又不便發脾氣,只好笑笑的問。“請問還有需要什麼東西嗎?” 

  他瞅著面前這位差不多十八歲左右,長得眉清目秀、秀麗纖細的女孩子,雖然稱不上豔光四射,但是相當美麗,走到哪裡都很引人注目,不過她的氣色怎麼看都覺得不太對勁。 

  “小姐,我沒有惡意,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最近這陣子要離有水的地方遠一點,不然容易發生事情。”他說。 

  碧落愣了一下,以為碰上詐騙集團,這年頭處處都要小心,所以她不動聲色,想看看對方還會說什麼。 

  “因為我平常有在修佛,還會看一點面相,感覺你最近的氣色不太好,你晚上是不是常作同一種夢?”中年客人瞅了她半晌之後問道:“這個夢已經作了很久,起碼有一年以上了?” 

  這下她真的露出驚愕的表情。 

  “小姐在這一、兩年當中,是不是有遇上什麼生死交關的事?像是車禍,或是生了重病?”見她不說話,他也不勉強,畢竟真的太突然了,沒人會相信。 

  “佛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在每個現世的生命當中,都是由過去的生命輾轉而來。眾生依個人不同的業力產生六道輪回,有‘天道’、‘人道’、‘阿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和‘地獄道’,因此可以清楚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因果輪回。 

  “那個夢就是你的前世,也可以說是你即將要面對的命運,是個很大的劫數,如果想要平安的度過,這個月出門千萬要小心,絕對不要靠近有水的地方,這樣或許可以逃過一劫。”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謝謝,我會小心的,況且我也不會游泳,所以不會去有水的地方。”很快的將三帖藥仔細的分裝好交給客人,對方付了藥錢,似乎還是不太放心,不過也沒再說什麼的便離開了。 

  “客人走啦?”當碧落回到廚房,繼續吃未完的早餐,來旺伯隨口問道。 

  她點了下螓首,“嗯。” 

  不要去有水的地方…… 

  她應該不會去才對。 

  那個穿古裝的男人真的和她的前世有關? 

  這太荒謬了,她並不是很相信,可是除了這個,還能怎麼解釋? 

  昨天下午她還特地跑去找那家店,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問了附近的店家,根本沒有人知道有這樣的店面存在,這讓她心中驚疑不定,原想將項鏈收起來,不要再帶了,可是每當一這麼想,身體裏就好像有另一個自己正流著淚,乞求她不要這麼做。 

  碧落真的好累,身心都疲憊不堪。 

  一整個下午她都心不在焉,還差點抓錯藥給客人,被阿公罵了一頓、雖然阿公疼她疼得惜命命,可是要是讓病人吃錯了藥,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母親趕忙出來緩頰,要她到市場買幾樣素料,準備明天十五要到天後宮拜拜。 

  半個小時後,碧落才騎著小綿羊在回程的路上,聽見有人叫她,聲音有點耳熟,回頭一看,果然是小堂弟。 

  “姊姊!”一個大約國小五、六年級的小男生迎面朝她跑來,那是三叔最小的兒子。“姊姊,不好了!” 

  她按下煞車,把小綿羊停了下來。“小佑?車子這麼多,不要在路上跑,很危險的知不知道?”她不希望他跟自己一樣。 

  “姊姊,哥哥跟同學說要去海邊玩水,可是阿爸說那裏很危險,叫我們不要去,可是哥哥都不聽,我又不敢跟阿爸說。” 

  碧落聽了當然也著急了。“他去多久了?”旗津海邊常發生溺水事件,所以早就豎立警告標誌在那邊,可是依然無法阻止遊客前往。 

  “已經很久了。”小男生快哭了。 

  她當機立斷。“好,你不要急,姊姊現在過去找他。” 

  “我也要跟姊姊一起去。”他很快的爬到後坐,抱住碧落的腰。 

  等他抱穩了,她快速的發動機車,直奔海邊的方向。 

  小姐,你這陣子最好不要靠近有水的地方…… 

  不然會發生危險,只怕劫數難逃…… 

  那名客人的警告聲似乎言猶在耳,不過碧落根本顧不了這麼多,三叔就只有這兩個兒子,三嬸很早就過世了,他們萬一有個什麼,三叔一定會非常自責,身為他們的姊姊,又怎能不管。 

  “小佑,你要抱好。”她回頭說道。 

  小男生兩手圈得很緊,大聲的喊,“好。” 

  小綿羊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賓士,本來很短的距離,此時卻顯得格外的漫長,當他們好不容易趕到海邊,就看見幾個高中生在沙灘上驚慌的大喊大叫。 

  “哥哥!”小男生認出在海面上載浮載沉的是自己的兄長,登時哭了出來。“姊姊,你看哥哥在那裏!” 

  碧落丟下機車,兩眼直盯著在水面上不斷掙扎的大堂弟。“大隆!大隆!”怎麼辦?她環顧了下四周,想找大人求救,可是根本不見有其他人在。 

  “不關我們的事!” 

  “是蘇大隆自己要下去游泳。”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幾個高中生一個個連忙撇清,才一轉頭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姊姊,怎麼辦?”小男生哭哭啼啼的問。 

  眼看堂弟已經往下沉了,碧落低頭交代。“你快去找人來幫忙。”小男生點點頭就跑去求救。 

  她看著快滅頂的堂弟,下意識的脫掉鞋子,試著往海裏面走。“大隆,姊姊來救你了。” 

  當她越走越遠,水面從腳踝一直往上升,直到胸口,碧落努力的伸長手臂,想要抓住堂弟,可是怎麼也不夠長。 

  媽祖娘娘,請你救救大隆,請不要讓他出事! 

  或許真的有神跡出現,她的手指居然碰觸得到堂弟的手臂,但還差那麼一點點,碧落只得再往前,不小心喝到一口海水,連忙憋氣,往前一把抓住他,使勁的往自己的方向拉;原本就比她高、比她壯的堂弟像是有了浮板,整個人巴住她不放。 

  “大隆……咳咳……”碧落被海水給嗆到,不過一心還是想先救堂弟要緊,吃力的將他往岸邊推。 

  大隆左腳抽筋的情況比較好轉,腳尖也能碰到底,他慌張的劃動雙手上了岸,筋疲力盡的癱倒在沙灘上。“咳咳……呼……呼……” 

  碧落雖然不會游泳,不過她不斷告訴自己不要慌亂,要冷靜面對,想到若藉助身體的浮力,應該還不至於會溺水,可是,就在這時她驚慌的發現,右腳的腳踝不知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握住,她第一個念頭是遇到抓交替的水鬼,才這麼想,整個人已經硬生生的往海底被拖去…… 

  而另一方面,小男生在附近找到幾個大人,跟他們求救,於是有人跑了過來,在聽到蘇大隆的話之後,紛紛跳到海裏救人。 

  不到半個小時,來旺伯和幾個兒子、媳婦兒聞訊趕到,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噩耗,一個小時前還好端端的碧落居然沉到海裏,到現在都還下落不明。 

  “不是叫你不要來嗎?為什麼不聽話?死的為什麼不是你?”三叔一巴掌打向自己的大兒子,痛哭失聲的罵道。 

  蘇大隆全身濕淋淋的下跪懺悔。“阿爸,對不起……” 

  “誰說阿碧死了?阿碧有媽祖娘娘保佑……她不會死……”來旺伯大聲的責駡三子,腳步踉蹌的走向沙灘,他只有這個孫女,好不容易救了回來,想不到還是註定要失去。 

  看著女兒不見蹤影,做母親的自然痛徹心扉。“阿碧!阿碧!”上回把女兒從鬼門關救回來,這次一定也可以平安脫險。“媽祖娘娘,救救我的女兒……” 

  “阿碧!阿公在叫你,你聽到沒有?快點回來……”來旺伯老淚縱橫的朝海面呼喊。“快點回來,阿公在等你。” 

  當父親的執意要跟著前來搜救的人員下海,被他們給拒絕,只能蒼白著臉,苦苦的等候結果,儘管臉上沒有淚水,但心情卻是沉重無比。 

  “阿碧!阿碧!” 

  所有的鄰居也都趕來幫忙,大家在沙灘上呼喊著,可是得到的結果讓他們知道這次真的是希望渺茫,碧落恐怕已經被卷到海底,甚至飄流到外海了。 

  手持著招魂幡,鈴聲叮叮搖動,伴隨著只有聲嘶力竭的哭聲……

  參宿城禦天湖 

  “那不是盧大娘嗎?” 

  禦天湖旁的大石上坐著一位失魂落魄,神智不是很清醒的婦人,口中喃喃自語,兩眼緊盯著湖面,像在等待什麼,這幾乎是每天都會出現的場景了。 

  “唉!她又來找女兒了。”有人同情的歎道。 

  身邊的人好奇的問:“女兒?” 

  “對啊!大概十年前,她的女兒就溺死在這座湖裏,從那時候開始她就瘋了。真是可憐,原本母女倆相依為命,女兒死了,她一時承受不了打擊,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每天來這裏等女兒回家。” 

  “原來是這樣,那她都一個人,沒人照顧她嗎?” 

  那人又是憐憫、又是欣慰。“有,她的女兒當時已經許了人,那個未來女婿還真是有情有義,後來還認她做義母,派人照料她的生活起居。” 

  “幸好遇到這麼有良心的人,不然……唉!”大家聽了這個故事,都只能感歎世事難料、人生無常。 

  不過就算有再多的同情也沒用,沒人真的幫得上忙,現在的霝國百姓都過得不是很好,年輕的君王好戰成性,每年還加重賦稅來增加軍備武器,只為了降服境內其他少數民族,非要他們俯首稱臣不可,早就民怨四起。大家只能顧好自己,沒有餘力去幫助別人。 

  這時,因為家裏太窮,所以差點被賣進青樓的春兒被買來照顧盧大娘,她才剛煮好飯菜,一轉眼就沒看到她的人,就知道她又跑來這兒了。 

  “大娘,我們回家吧!”比起自己狠心的親娘,讓她更羨慕死去的碧兒有這麼好的親娘。“明天再來好不好?” 

  盧大娘口中低喃,“我要等碧兒。” 

  “我知道,明天再來等吧!”說著,春兒便要牽起她的手。 

  就在這當口,盧大娘原本呆滯茫然的眼神突然瞠大了,直勾勾的瞪著湖面,似乎看到什麼。“碧兒?碧兒在那裏!是我的碧兒回來了。” 

  春兒在心中歎氣。“大娘……” 

  “你看!是碧兒啊!”枯瘦的手指顫抖的指向湖面。 

  春兒順著方向看去,不免露出驚訝的表情,因為湖面真的好像有個人浮在上頭,而且看來真的是一位姑娘。“真的有人……該不會有人不小心掉下去了吧?”她趕緊大呼救命,希望引起旁人的注意。“快來救人哪!有人掉下去了!” 

  在湖畔垂釣或剛巧經過的人聽見,幾個識得水性的路人便奮不顧身的跳下去。 

  “碧兒!碧兒!”盧大娘整個人顯得清醒不少,著急的在岸邊等待。 

  兩、三個路人將溺水的姑娘救上岸來。 

  盧大娘慌張的推開他們,撲了上去,用力搖晃她。“碧兒,娘在這裏,你快醒一醒……碧兒,娘就知道你捨不得離開娘,一定會回來的。” 

  經她這麼猛烈搖晃,原本失去意識的姑娘一陣劇咳,將肺腔裏的水都咳了出來。“咳咳……咳……” 

  “碧兒,娘終於等到你了。”她抱住失而復得的女兒痛哭。 

  春兒自然以為她認錯了人,把對方當作死去的女兒。“大娘,你認錯了,她不是你的女兒……” 

  “誰說不是?”盧大娘有些生氣。“她是我的碧兒,不信你看!她身上有這條項鏈,就可以證明她是我的碧兒……碧兒,娘就知道你沒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春兒被搞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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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5 11:55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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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見到熟識的大夫匆匆趕來,盧大娘急得抓住他,“章大哥,快救救我的碧兒,碧兒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 

  “嫂子,你認得我了?”章大夫訝異不已,已經喪失神智十年,他用盡各種藥材也治不好她,竟然突然之間清醒過來,難怪他會不敢相信。 

  盧大娘有些氣惱。“我怎麼會不認得你?章大哥,快來看看我的碧兒……她把水咳出來了,可是人還是沒醒。” 

  “可是碧兒已經……”他詢問的看向春兒。 

  春兒附在他耳旁小聲的解釋,這才明白整件事的始末。 

  “章大哥,你快一點!”盧大娘不耐煩的催促。 

  他隨口應道:“哦!好,我馬上來。”拎著藥箱,趕忙進房。 

  “快過來幫我看看碧兒怎麼了?”她讓開來說。 

  章大夫將藥箱先擱在幾上,然後來到榻前,仔細端詳躺在床上的陌生姑娘,說也奇怪,連他都覺得她和死去的碧兒有幾分的神似,如果當年碧兒沒有溺死,長大之後理當就是這副娟麗的模樣。 

  可是碧兒已經死了,當年他親眼看著她下葬,所以這位姑娘絕對不是碧兒,只是長得相像罷了。 

  定下心神,章大夫先是幫她把脈,半晌之後做出判斷。 

  “幸好這位姑娘已經把水吐了出來,目前看來沒有大礙,只要休養幾天便沒事了。”他可不敢想像若是這位姑娘真的有事,盧大娘會不會再次瘋了。 

  盧大娘瞠怪他一眼,“她是碧兒,你不認得了嗎?” 

  “嫂子,你先聽我說……” 

  她才不想聽,逕自從那位姑娘剛換上的衣衫內拉出一隻項鏈墜子。“你看這個!除了碧兒,還有誰會戴著它?所以她絕對是碧兒。” 

  見到那塊消失多年的石頭墜子,章大夫也跟著傻住了。“怎麼可能?”這顆石頭全天下只有一顆,是當年琉離送給碧兒的訂親信物。“她怎麼會有這條項鏈?這太匪夷所思了。” 

  “所以我說她一定是我的碧兒,碧兒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盧大娘含著眼淚,哽咽的說。 

  章大夫看著她,也無法解釋眼前的情況。 

  “對了,章大哥,麻煩你趕緊捎封信到軍營裏給琉離,跟他說碧兒沒有死,她回來了,我想他一定會很開心……這些年來真是苦了那個孩子。” 

  他愣了一下,“呃,好,我回去就寫。” 

  “碧兒,你快些醒來看看娘。” 

  看著盧大娘臉上那種真情流露的渴盼,章大夫和春兒互視一眼,誰也不忍心斬斷她的奢望,一切就只有等這位姑娘醒來了。 

  “碧兒乖,多吃一點。” 

  盧大娘將菜堆成小山般高,臉上慈愛的神情讓人不忍拒絕她的心意。“這樣身體才會快點好。” 

  “大娘,我真的不是……”碧落瞪著快滿出來的飯碗,試著要再澄清。 

  當她以為自己會溺死在海裏,可是想不到不但死裏逃生,而且還掉到一個詭異的地方,身邊出現一群穿著古裝的人,還有個口口聲聲說是她娘的婦人……起初,她以為自己是在作夢,後來發覺一切都再真實不過,先是一陣驚慌失色,可是這些人真的對她很好,不像是壞人,她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輕斥一聲,“你應該叫娘才對。” 

  “姑娘,拜託你。”春兒無聲的動了動嘴。 

  碧落也聽說了這位婦人的狀況,心裏不是不同情,只是……唉!算了,如果再不叫,只怕她是不肯甘休。 

  “娘。” 

  “碧兒,你終於肯叫娘了。”盧大娘用袖口拭著淚水,嗚咽的說。 

  想到自己的親人,她眼眶也跟著泛紅。“娘,真是對不起,你辛苦了。”想到車禍之後母親整天以淚洗面,即使她好不容易蘇醒過來,為了複健,受了很多苦,母親陪在她身邊,都會心疼的偷偷落淚,她只能裝作不知道,心想自己真不孝,也就對失去女兒而發瘋的盧大娘更加同情了。 

  盧大娘拉著她的手直掉淚。“娘不苦,娘一點都不苦,只要你好好活著就好了。碧兒,答應娘,永遠不要再離開娘了。” 

  “好。”碧落也為之動容。“娘,你也要多吃一點。” 

  她破涕為笑的端起碗筷。“好,你也吃。” 

  看這情況,是無法從這位盧大娘口中問出什麼了,碧落只得把希望放在春兒,或者那位見過兩次面的章大夫身上了。 

  用過晚膳,又一次連哄帶騙的才讓盧大娘回房休息。 

  碧落心情紊亂的站在外頭的院子裏,看著同樣的月色,卻是想不通這到底是哪裡?為什麼她會在這裏?還有什麼夔?霝國?白帝?如果她沒把念的書全都還給老師的話,歷史上並沒有這個朝代,那麼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姑娘,原來你在這裏。”春兒收拾好屋裏出來說。 

  “不要叫我姑娘,叫我名字就好了。” 

  她露出傻呼呼的笑容,“你的名字裏真的也有個碧字?這實在是太巧了,大娘的女兒就叫碧兒。” 

  “那並不算什麼巧合才對,你說她是在八歲那一年就掉進湖裏淹死了?”也就是十年前,那如果她還活著,也跟自己一樣十八歲,這也是巧合嗎? 

  春兒用力的點頭。“我都是聽章大夫說的,就是因為這樣,大娘一時受不了刺激,整個人都瘋了,什麼人也不認得,為了照顧她,大人才把我買回來。” 

  “大人?”碧落怔怔的問。 

  “就是校尉大人。”提到恩人,她可是一臉感激和崇拜。“他是碧兒小姐的未婚夫,聽章大夫說大人非常的疼愛她,那天小姐掉進湖裏,是大人將她救起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大人非常傷心,我後來聽章大夫說,大人還對天帝發重誓,這輩子除了碧兒小姐絕不再娶妻。” 

  “原來是這樣。”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能夠擁有這種真摯的深情?“那麼碧兒真的也有這條項鏈嗎?”柔荑下意識的探向胸口垂掛墜子的位置。 

  “是啊!這可是大人送給小姐的訂親信物,不過在小姐溺水的時候就不見了,原本以為沉在湖底,想不到卻出現在姑娘的身上。”春兒搔了搔頭,以她簡單的腦袋是不可能想通其中的道理。 

  “其實這些我也都是聽章大夫說的,並沒有真的看過那條項鏈。” 

  碧落沉默了好久,就是理不出頭緒。 

  當初那位婦人把項鏈送給她時,曾經說過它來自遙遠的國度,是一位女子的訂親信物,可惜那位女子紅顏早逝…… 

  難道她指的是碧兒? 

  那麼遙遠的國度……就是這裏? 

  不會吧?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又不是在拍中國版的哈利波特…… 

  打了個呵欠,春兒的眼皮都快閉上了。 

  “我好困,先進去睡了。” 

  “嗯,我想再待一下,把事情好好想一想。”她還完全摸不著頭緒,萬一回不去了,那該怎麼辦。 

  春兒道了聲晚安便進屋去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很亮,繁星點點,是個適合賞月的好日子。碧落兩手環胸,仰首望天,想到的卻是阿公和父母,想到自己念國中時,有段時間相當叛逆,老是喜歡跟他們唱反調,現在想一想真的好後悔,她真的太不懂得珍惜了,直到那場車禍才讓她體會到家人的重要性,好不容易想彌補過錯,卻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或許這就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吧! 

  將藏在衣衫內的項鏈拉了出來,端詳著掌心的墜子,那沉著深邃的深藍色,上面有著無數不規則的金銀粉,令人想到銀河…… 

  它原來的主人真的是碧兒? 

  可是這說不通…… 

  由於碧落想得太專心了,所以沒聽到外頭的馬蹄聲,直到碧落察覺到有人正在看著自己,這才有所警覺的抬起螓首…… 

  在月光下,那是個身材高大健碩的男性身影,這是她第一眼的印象,然而最令她震懾的是,在漆黑之中,一雙炯炯如火炬般的目光筆直的射向她,將碧落牢牢的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雙眼神莫名的讓她有一股熟稔的錯覺,好像在哪裡看過…… 

  對!就是它! 

  就是那雙她每晚都會夢見的眼睛…… 

  真的是他! 

  碧落喘了好大一口氣,滿臉的震驚。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她的夢境……居然成真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碧落無意識的搖著螓首低喃。 

  她一定還在作夢,這只是個夢。 

  當那道男性身影開始跨步走向她,碧落不自覺的屏住氣息,當對方越走越近,旋即眼眶不禁發熱,鼻頭也跟著酸了,有那麼一瞬間,她險些就要張臂,呼喚著對方的名字,投向對方的懷抱中…… 

  只見他跟章大夫或其他的男人穿著不同,下身是件有襠的長褲,衣袍的領口裁成雞心狀,露出裏衣,頭髮梳高成髻,並未戴冠,手肘和膝蓋都有皮套護住,配上長馬靴,一副武將的打扮。 

  當她的視線跟著往上移動,這才發現他跟夢中一樣戴了副用獸皮所製成的面具,只露出眼口鼻,故意隱藏起真實面貌,看起來詭譎神秘,令人不由得對他心生畏懼。 

  碧落知道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她應該感到害怕才對,可是卻沒有,只是站在那兒看著他走向自己,形容不出心底受到強烈波動的奇異感受,好像在說就算天下的人都懼怕他,她卻一點也不。 

  “你是真實的……我不是在作夢……”碧落在這一刹那受到很大的震撼和衝擊,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當那雙灼亮的黑瞳定在垂放在碧落胸口上的墜子時,倏地卷起滔天怒焰,彷佛她幹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 

  琉離一個箭步上前,驀地朝她伸出大掌,往碧落的胸口上探去,一把握住那塊青金石墜子,毫不憐香惜玉的用力一扯,將項鏈奪了過去。 

  “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他低啞的吼道。 

  這句飽含震怒的吼聲喚回她的意識。 

  碧落吃了一驚,本能的要搶回去。“還給我!” 

  “我再問你一次,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琉離兇惡的目光狠狠的瞪住她,全然沒有夢境那般的深情款款。 

  但她可不是軟柿子。“那是我的,你管我是從哪裡來的?”不要看她外表柔弱纖細,可不是完全沒有脾氣。 

  還沒見過敢用這種挑釁的口氣跟他說話的人,何況還是個弱女子。“你說它是你的?姑娘,你撒謊都不會臉紅嗎?” 

  “我沒有必要說謊,把項鏈還我!”碧落據理力爭。 

  淩厲的黑瞳緊盯著她臉上每一個表情,想找出什麼破綻。“這是我送給碧兒的訂親信物,天底下就只有這一條,這樣你還敢說它是你的?” 

  “碧兒?你就是碧兒的未婚夫?”她不該感到驚訝的,早在見到他第一眼,似乎在體內的另一個她已經猜到他的身分。 

  “沒錯,你究竟是誰?”琉離狐疑的眯起瞳眸,面具後的臉孔充滿猜忌。“到底是誰派你來的?接近我娘有什麼目的?” 

  碧落被問得啞口無言。 

  “答不出來了?” 

  她歎了口氣,很是無奈。“不是答不出來,而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我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裏,還有這條項鏈從哪裡來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辦法跟你解釋。” 

  琉離毫不留情的緊扣住她的左腕。“你再不說實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他可不會因為她是女子就以禮相待,凡是可疑的物件,他都得查清楚對方真正的動機才行。 

  “你要幹什麼?!”碧落使勁的想抽回被握緊的手腕,“你別以為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就想要來這招嚴刑逼供……放開我!”她抬起右腳,就往他的左小腿猛踢兩下,想不到對方穩如泰山,痛得人反倒變成自己。“唔……好痛……” 

  看著眼前這張有著七分神似碧兒長大成人之後的秀顏露出痛楚的模樣,琉離一時心生不忍……不!她不是碧兒!腦中的理智提出警告,他的碧兒已經在十年前溺死了,那小小的身軀就躺在他懷中漸漸冰冷,是他親手葬了她,送她最後一程,所以她不可能是碧兒。 

  “說!你到底是誰?” 

  她痛得冷汗直冒。“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你不信我也沒辦法……我的手快斷了。”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待在這裏。 

  “章大夫捎給我的信上說,你是被人從禦天湖中救起的?” 

  碧落逸出疼痛的呻吟,“對……啊!”這個男人是真的想把她的手扭斷,不是在嚇唬她。 

  雖然戴著面具,不過她卻可以明顯感覺到他沉下臉,相當不悅。“別以為用這種離奇的方式,就會讓我相信只是湊巧,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我已經說過我也不知道……放開我!反正我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碧落痛得臉都白了。“那我現在馬上離開這裏,這樣總可以了吧?” 

  定定的看著她,琉離嗓音低沉警戒,“我娘現在已經把你當作碧兒的化身,你要是走了,她的病鐵定又會犯了。” 

  她痛到忍無可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你最好不要玩什麼花樣,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他的口氣嚴厲,讓人明白他不是隨便說說。 

  手腕終於獲得自由,碧落攢著眉心揉著被握痛的地方。“隨便你怎麼想都好,我又沒有害人,才不怕你。” 

  琉離沒有任何讓步。“最好是這樣。” 

  “不過能不能先把項鏈還給我?”如果她會跑到這裏來是因為那塊墜子的關係,想要回去還得借助它的力量才行。 

  他將墜子牢牢握在掌心,目光淒迷沉痛。“這條項鏈是屬於碧兒的,只有她才有這個資格佩戴。” 

  碧落怔忡的看著他飽含濃烈感情的眼神,內心深處又湧起那種想哭的衝動,不過硬生生的將它壓抑下來,不想再受它的影響。 

  “可是我必須利用它回去。” 

  “你最好不要玩什麼花樣,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痛苦。”他厲聲警告。 

  她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你放心吧!盧大娘救過我一命,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他才要開口,屋裏的燭火被人點亮了。 

  “是誰在外面說話?” 

  是盧大娘的聲音。 

  琉離連忙應聲。“娘,是我回來了。” 

  “琉離,是你回來啦!”盧大娘聽見曾是女婿,現在則是義子返家的聲音,開心的走出前廳。“我還以為你明天才會到……碧兒也在?你們已經見過面了,真是太好了。琉離,碧兒回來了,她真的回到我們身邊了。” 

  “是啊!娘。”琉離不忍戳破她的幻想,或許這樣也好,至少她可以快快樂樂的過完剩餘的日子。 

  盧大娘含著淚水,一手握著失而復得的女兒,一手則是高大威猛的義子。“我們一家終於團圓了,真是太好了。” 

  那喜極而泣的淚水讓碧落有些歉疚,畢竟自己不是她真正的女兒,眼角無意間瞄了琉離一眼,見他也正看著自己,那深沉的黑瞳似乎在研究什麼。她小臉一凜,有些不豫的把頭轉開。 

  算了!隨便他心裏怎麼懷疑,反正她會證明給他看,只希望儘早找出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起了個大早的琉離來向盧大娘請安。“娘早。” 

  “你昨晚半夜才回來,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她關心的問,一面要春兒多備一雙碗筷,跟大家一塊用膳。 

  琉離穿著普通袍服,臉上依舊戴著那副獸皮面具,盤腿就坐在竹席上。“我在軍營裏一向睡得不多,兩個時辰就夠了。” 

  “那就好,粥還熱著,你多吃一點。”盧大娘笑得好不慈祥,臉上的表情不再恍恍惚惚,看來跟正常人無異。 

  他恭順的頷首。“是,娘。”當他執起碗筷,自然瞅見了坐在對座的碧落,只見她悶著頭吃著,當作沒看見他,他自然也不會太在意,天下的女子何其多,除了碧兒,沒有人值得他專注,之所以特別留心,是擔心她別有所圖。 

  盧大娘忽爾抬頭問:“琉離,這次你可以待幾天?” 

  “三天左右,後天傍晚孩兒就得回軍營了。” 

  “才三天?”她歎了口氣,“這麼快?我原本是打算儘快將你和碧兒的婚事辦一辦,免得夜長夢多了。” 

  聽到這裏,碧落頓時被口中的飯菜給噎到了。“咳咳……” 

  “碧兒,怎麼了?真是的,都這麼大了,吃個東西還像小孩子一樣。”盧大娘滿眼寵溺的遞了碗湯給她。“好些了嗎?” 

  碧落滿臉困窘。“咳咳,謝謝娘,我已經沒事了。”把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往對座的男人多看一眼,這下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鐵定以為她早就對他有企圖,才會假裝碧兒的樣子接近盧大娘的。 

  “娘,如今戰事還沒有平定,我和碧兒的婚事還是等戰事結束之後再說吧!”琉離沉著的回答。 

  盧大娘不免煩惱的嘀咕。“唉!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就快了,娘。”他婉言的安撫,其實心裏明白離結束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當今君王聽信奸臣的讒言,為了展現天子的威望,不但要霝國境內的幾個少數民族歸順朝廷,還要他們年年進貢,因此引起各族的頑強抵抗,甚至誓言即使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也不投降。 

  琉離實在不希望看到這種場面,可是將軍根本不願採納他的意見,竟還淩虐被俘的族人,以達到威嚇的效果,自然惹來更激烈的反抗,他實在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一再發生,所以必要時得做出決定。 

  用過早膳,琉離才踏出門檻,就瞥見碧落身上背著一隻竹簍往外走。 

  “你要上哪裡去?” 

  要你管!她真想回他這一句,不過碧落不想跟他在這節骨眼裏硬碰硬,對自己沒有好處。 

  “章大夫要帶我去山裏采些藥草,我剛剛已經先跟娘說,她也答應讓我去。”他總沒有理由不准吧! 

  琉離一臉猜疑,“你懂藥草?” 

  “懂一點皮毛而已。”他就算不相信,也別露出瞧不起人的表情。“不過章大夫說他願意教我,還希望收我當徒弟。”說來奇怪,好像冥冥之中註定好了,跟著阿公學了快一年了,居然會在這裏派上用場,該說巧合,還是邪門。 

  面具後的瞳眸微眯,“是嗎?” 

  “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章大夫,我該出門了。”她說。 

  他跨步上前,“我也正好有事要找章大夫,那就跟你一起走吧!” 

  “你……隨便你。”碧落沉下秀顏,撇頭就走。 

  走在街上,路過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多看他一眼,似乎對他臉上的面具相當好奇,可是琉離的態度坦蕩,絲毫不為所動。 

  碧落好幾次想開口問他,不過又想這是人家的隱私,不該多管閒事,免得碰了一鼻子的灰,以為她又有什麼企圖。 

  信步走在這條宛如電影片場的古老街道上,她有種走入時光隧道的錯覺,昨晚她想了一夜,以前她不信鬼神,可是發生車禍之後,很多想法都改變了,她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神的存在,難道是死去的碧兒引導她來到這裏?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是她?她和碧兒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走錯了。”琉離及時喚住她。 

  她猛地回過神來。“呃?” 

  “走這邊才對。”他指著前頭的路說。 

  “謝謝。”碧落微窘的走過去。 

  琉離瞟了她一眼,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你相信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嗎?”她隨口問道。 

  兩顆漆黑的眼珠子斜睇著她,“不信!”  

  “為什麼?” 

  他說得斬釘截鐵。“那只不過是鄉野傳說。” 

  “如果有呢?” 

  “你有證據嗎?”琉離反問。 

  碧落語塞。 

  沒錯,她是沒有證據,也無法解釋自己的遭遇,如果她和碧兒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那麼這一切又該怎麼說? 

  “你到底想說些什麼?”琉離停下腳步,寒著臉揣測著她的用意。“說你其實是碧兒轉世投胎的?所以你才會有那條青金石項鏈?才會莫名的掉進禦天湖,正好被我娘救了?就算這世上真的有前世今生這回事,你的年紀也並不符合。” 

  這番話說得碧落的臉頰頓時一片火辣辣的,好像當場被人甩了一個耳光。 

  “我沒說我是碧兒轉世投胎,也不會這麼自以為是。”他眸底嘲弄的眼神已經很明顯了,好像在笑她想用這種可笑的藉口來吸引他,簡直是自取其辱,這個男人根本打從心底看輕她。 

  “我們還是快去找章大夫,免得再說下去把氣氛弄得更不愉快了。” 

  他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誰,有什麼目的,只是這一切都來得太巧了,讓我不得不謹慎小心的處理。” 

  “不要再說了好嗎?就當作我剛剛什麼都沒問。”碧落繃著秀顏,不想再和他說半句話。 

  琉離可沒想到她的脾氣這麼剛烈,若是不認識的人,或沒跟她說過話,還真會被她柔弱的外表給騙了。“章大夫的藥鋪子就在前頭。” 

  “少爺!” 

  一位笑意晏晏的年輕男子走向他們,只見他頭上裹以巾幘,穿著大襟斜領、下擺裁成月牙彎曲之狀的曲裾衣。 

  見到熟悉的面孔,琉離朗聲大笑,“想不到會在這裏碰到你,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 

  年輕男子拱手一揖,“握雨給少爺請安。” 

  “還叫什麼少爺?這個習慣怎麼還沒改過來?”這位年輕男子是死去的養父門下唯一的學生,養父生前可是被喻為霝國第一星象家,曾為前任白帝所重用,後因故辭官退隱,畢生只收一名學生,便是握雨,加上兩人年紀相當,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玩伴。 

  白皙清瘦的臉上有著少見的恭謹。“在握雨心目中,少爺永遠是少爺。” 

  “真拿你沒辦法。”他豪邁的大笑,伸出大掌往握雨的肩頭拍了拍,“聽說你如今在司天監擔任司曆一職,很受到器重。” 

  他微微一笑,“握雨凡事但求盡力而為……這位想必就是章大夫口中的那位碧落姑娘吧?”兩道澄澈到可以穿透人心的目光直視過去,讓她覺得不太舒服,像是就要連心底的秘密都被看穿了。“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等我?”碧落並不認識他,這話讓人聽了奇怪。 

  握雨笑而不答,再度轉向琉離。“能跟少爺單獨談一談嗎?” 

  “這……” 

  這正合碧落的心意。“那我先去找章大夫了,你們去聊你們的吧!”說完便悻悻然的離去,她可不想成為他們聊天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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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當夜,在睡夢中,好像有人在輕撫她的頭髮,碧落驚醒過來,瞥見睡在身旁的盧大娘正用那雙慈母般的眼神看著她。 

  她用手肘撐著榻坐起身,“娘,你怎麼半夜不睡,看著我做什麼?” 

  在微弱的燭光下,盧大娘眼底淚光一閃一閃,疼惜的撫摸她柔細的臉龐,“你長得真的很像我的碧兒。” 

  “你……你都知道?”碧落驚詫的問。 

  盧大娘吸了吸氣,“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去面對,以為發瘋就不會傷心難過,直到救了你,看著你的模樣,就好像碧兒真的活過來了,如果她還活著,今年應該也滿十八,就跟你一樣。” 

  “大娘,如果我真的是碧兒,看著你這個樣子,她一樣會很心疼的。” 

  “我知道,碧兒從小就是個貼心的孩子。”盧大娘緊握著碧落的柔荑,“也許天帝可憐我,把你送到我身邊,讓我能夠擁有兩個長得這麼標緻漂亮的女兒。碧落,你還願意叫我一聲娘嗎?” 

  碧落被她無盡的母愛給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想到母親也曾經這樣看著她,眼眶整個泛紅,張臂抱住她。“娘!” 

  “孩子……”盧大娘嗚咽的回擁她。 

  她或許沒辦法孝順真正的母親,但是在移情作用之下,這個被她叫作娘的女人,碧落知道要好好照顧她,也算是一種贖罪。“謝謝你,娘。” 

  “傻孩子,是娘要謝謝你才對。”手心輕輕撫順她的長髮。“是你讓娘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不要這麼說,要不是娘,我可能已經死了。”碧落眨去淚水,賴在她身上撒嬌,就像個真正的女兒。 

  盧大娘可是很忌諱的。“呸!呸!不要動不動就說死,很不吉利,不過往後我這是叫你碧落吧!不能再叫碧兒了,不然對你不公平。” 

  “沒開系,只要娘開心就好。”她說。 

  “好、好,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這時,外頭響起琉離的斥喝。 

  “你們是誰?!” 

  砰!砰!接著便是激烈的打鬥聲。 

  “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賊?”盧大娘慌亂的問。 

  碧落聽到外頭的情況,感覺有點不妙,連忙下榻穿鞋。 

  “娘,你別怕,不會有事的。”她左右張望,可惜沒有東西可以防身,只有在幾案上找到用青銅所制的蟠蛇紋盤,雖然實在不太保險,但總比沒有來得好。“我會保護你。” 

  她話才說完,門簾就被人猛地掀開,一名蒙面黑衣人硬闖進來,手上拿了把羊首曲柄短劍,兇神惡煞似的撲了上來。 

  盧大娘嚇得大叫。“啊……” 

  “你不要過來。”碧落可不是個光會尖叫的女孩子,兩手抓住僅有的銅盤擋下對方的短劍,此時腎上腺素不由得升高,讓她生起一股勇氣,抬高蓮足,狠狠的踹向對方的小腿肚。 

  “別以為女人都好欺負!”她氣極的破口大駡。 

  蒙面黑衣人沒有防備到眼前這名弱女子居然有能力反擊,踉蹌一退,再次攻擊可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找死!” 

  她再次抓起銅盤往對方身上敲,這次對方一個右旋踢,踢中碧落的腰側,她整個人摔了出去,跌得眼冒金星。 

  “碧兒!”盧大娘臉色慘白的撲上去抱住女兒。“你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碧落才要開口安撫她,就見蒙面黑衣人舉高羊首曲柄短劍,就要往盧大娘身上刺下,情急之下,立刻將手臂環向她,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盧大娘。 

  碧落只感覺到手腕上一陣麻麻的,也沒時間細想,只想著不能讓盧大娘受一丁點傷。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琉離解決了外頭的殺手,沖進來和房裏的蒙面黑衣人打成一團,當他最後將其制伏在地上,劍就抵在對方的喉嚨上。 

  他揭開對方臉上的面巾,“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唔……”蒙面黑衣人硬是不說,跟其他同伴一樣,馬上咬舌自盡。 

  琉離想要阻止已經太遲了,眼看對方斷氣,只能扼腕的站起身。打從發現有人闖入,而且對方的武功不弱,可見不是普通宵小,而是針對他而來時,他心中已經列出可能的人選,只是想不到對方會使出這種卑劣的手段。 

  “碧兒,你流血了?”盧大娘好不容易喘口氣,從驚嚇中慢慢鎮定下來,這才瞅見碧落為了保護她,右手腕被劃了一刀,流了不少的血。 

  驚魂未定的她這才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看到鮮血,眼前不禁暈眩了下。“難怪我覺得有點痛。” 

  “我看看。”琉離心神微斂,很快的來到她們身前,蹲下高大的身軀,動作很輕的捧起碧落的手腕,專注的檢視傷勢。“還好只是皮肉傷,我先幫你上點藥,明天再請章大夫來看一下。” 

  不知怎地,碧落瞅見他盈滿關心的黑色瞳眸,真誠而沒有虛假,玉頰忽地一熱,不太自在的縮回手。“我自己上藥就好了,不敢麻煩你。” 

  “碧兒,你就讓琉離幫你上個藥,萬一留下疤痕可不好。”盧大娘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琉離,你快去拿藥。” 

  他瞟了碧落一眼,自知之前給她的印象太差了,她當然不會給自己什麼好臉色看。“是,我這就去拿。” 

  琉離前腳才出房,外頭便響起春兒的驚呼。 

  “外面有死人!大娘!”睡到根本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春兒才要起來上茅房,卻被躺在外頭的兩具屍體給嚇醒了,沖了進來。“啊!裏面也有!” 

  “碧兒,會不會痛?”盧大娘心疼的問。 

  她搖了搖螓首,擠出笑臉。“還好,不會很痛,娘別擔心,我還受過更重的傷,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春兒,快去擰一條乾淨的濕布過來,得先把手上的血擦乾淨才行。” 

  春兒還沒問清楚,只得迷迷糊糊的照盧大娘的話去做了。 


  翌日早上,章大夫來看過碧落的傷,確定沒有大礙,盧大娘這才安心,和春兒一起出門,要到市場買只雞回來燉個補湯給她喝。 

  看著手腕上裹了一層布,只要不過分用力,還不至於會影響到它的功能,碧落將袖子放下,蓋住傷處,一道黑影攏罩在頭頂讓她本能的抬起螓首。 

  “謝謝你。”他低聲道謝。 

  碧落一臉訝然,“謝我什麼?” 

  “謝謝你救了我娘。”琉離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至少她救了義母是事實,如果她真的是有所圖謀的人,犯不著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也許真的是他太多心了。“要是娘有個什麼,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她沒想到他會跟自己道謝。“既然我已經認她當娘了,救她也是應該的。” 

  “我想我也該為之前無禮的態度向你道歉,請你原諒。”男子漢大丈夫,做錯了事就要承認。 

  “我也不是小氣的人,過去的事就算了。”只要把誤會解開就好了。 

  琉離唇角微掀,很高興她不是個會記恨的女子。“傷口還痛嗎?” 

  “一點點。”更重的傷她都能忍過,何況只是皮肉外傷。“對了,昨晚那幾個蒙面人到底是誰?該不會是你的仇家派來的吧?” 

  “我目前還沒有證據,不過我保證會查個清楚。”他沉聲的說,口氣透著森冷果斷。 

  碧落小臉一正,“可是現在他們已經知道這個地方了,萬一下次再找上門來,我不敢保證到時真的有那個能力保護娘。” 

  “這點我很明白,我今早已經托人另外再找一間房子,讓你們暫時搬離這裏,等到確定沒事之後再回來。”琉離也確信對方不會善罷甘休,絕對會再有第二次的襲擊。 

  聽他這麼說,碧落安心不少。 

  “既然我們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開了,那條項鏈能不能再借給我?”方才靈光一閃,她想到一個可以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了。 

  “借你做什麼?”琉離問。 

  碧落有些支吾其詞。“我也沒辦法跟你解釋,只希望你能再借我幾天,就算一天也好,算我拜託你。” 

  “……好吧!”看在她救了義母的份上,他從懷中拿出那條青金石墜子。 

  “謝謝。”碧落掩不住臉上的喜悅,雙手接了過去,雖然答應過盧大娘絕不會離開她,可是她還是想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所以只能說聲對不起了。 


  希望這個方法有效。 

  碧落將那塊青金石握在胸口上,這條項鏈是跟著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或許也能帶她回去。她凝睇著近在眼前的禦天湖,咽了口唾沫,溺水的滋味真的很難受,可是只要能讓她回得了家,她願意再試試看。 

  深深吸了口氣,她慢慢的往湖裏頭走去,感覺到繡鞋被湖水浸濕了,涼意順著小腿往上,一直淹沒到腰際……碧落在心中祈求著,媽祖娘娘,我要回家,請你保佑我,讓我可以回到自己的家…… 

  當她掀開眼皮,看到湖面上映著保安堂的朱色招牌,她的阿公癡癡呆呆的坐在屋簷下的板凳上,口中一直念著“阿碧,快點回來”,碧落胸口大慟,淚如雨下,不由得伸長了手臂,要去抱住他。 

  阿公,我很快就回家了,你等我…… 

  湖水淹到了她的下巴,她毫不遲疑的繼續往湖裏走去…… 

  “你在幹什麼?!” 

  一聲憤怒的咆哮在她耳畔迸響,緊接著,碧落發覺自己的腰際被只鐵臂環抱住,不讓她再往前進。 

  “阿公!”只差一步,她就能回家了。“放開我!阿公……” 

  她死命掙扎的動作激怒了琉離,於是身軀一矮,將碧落扛上肩頭帶離湖面。 

  “放開我!我要回家!”她倒掛在他肩上,只能掄拳往他身上打。“讓我回家……阿公在等我……我不能不回去……” 

  琉離從來沒有如此狂怒過,將她放回到地面上,她居然又要往湖裏跳,簡直氣瘋了。“你到底想做什麼?”他十指緊扣住碧落的肩頭,用力搖晃的大吼道:“難道尋死就是唯一解決問題的方法嗎?” 

  “我不是要尋死,我是要回家!你沒聽到嗎?走開!”碧落試著抓開他的手掌,差那麼一點點就成功了,都是他害的。“你不要管我。” 

  他的鼻翼因怒氣而張合,粗聲怒吼,“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你去尋死而袖手旁觀,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不會讓你跟碧兒一樣死在這座該死的湖裏!”這句話道盡了琉離心中的恨意,他恨這座禦天湖,恨它奪走了他所心愛、珍視的人,甚至還被自己的雙親狠心的遺棄在這裏。 

  碧落全身濕透,相當狼狽,但是憤怒淩駕一切,不停的朝他又吼又打。“跟你說了也不懂,我的家人在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回家……我要回家。” 

  “這裏就是你的家,你走了娘怎麼辦?” 

  她啜泣的哭喊,“我管不了那麼多。” 

  燃著怒火的黑瞳瞥見她手上還緊抓著那塊青金石墜子,出於本能的,他立刻將它奪了回去。 

  “把它給我!給我!”那是她回去的鑰匙。 

  琉離不知道她為何執意要這條項鏈不可,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尋死和它絕對有很密切的關係。“別想!” 

  “你、你……”她氣到不行,一時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嚎啕大哭,把積壓了好幾天的不安和驚惶給發洩了出來,也不管哭相好不好看,除了哭,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嗚哇……” 

  被她驚天動地的哭聲嚇了一跳,琉離僵在原地,委實不知所措。 

  站到腳都酸了,碧落索性往大石上一坐,再哭個痛快。“我回不了家……我再也回不去了你懂不懂?阿公那麼疼我……他一定很傷心……嗚嗚……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嗚……” 

  他心不由得軟了,清了清喉嚨。“你、你別哭了。” 

  碧落索性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繼續哭她的。“嗚……嗚……” 

  眼看她哭得沒完沒了,琉離想掏手巾給她,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也濕透了,本能的伸手過去,到了半途又僵住,瞠大黑眸瞪著自己的手掌,他想做什麼?安慰她嗎?他有什麼資格? 

  她不是碧兒! 

  你不要搞混了! 

  一個聲音在腦中驟然響起,嚴厲的斥責他。 

  沒錯!這世上除了碧兒之外,他不該再對其他女子有任何感覺…… 

  心裏這麼想,手掌頓時握成拳狀,硬是收了回來。 

  “別哭了,回去吧!”他口氣放輕了些。 

  憋在心底的那口氣就快爆炸了,碧落揚起滿是指控的淚顏,“你知不知道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一個人孤孤單單活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心底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 

  琉離喉頭為之一梗,久久才吐出胸口的鬱氣,發出黯啞的聲音。“我太清楚那種感覺了……可是即便如此,還是要想辦法生存下去,尋死是天底下最愚笨的方法了。” 

  “我不是要尋死,我只是……反正說了你也不懂。”她氣惱的說。 

  他深吸了口氣,“娘剛剛到處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又出了事,急得不得了,你也不希望她擔心吧!” 

  一面抽噎一面抹淚,過了好半天,碧落才找到聲音開口說話。“我、我得先找地方換套乾淨的衣裳才行……不然、不然娘會以為我、我又掉進水裏……這樣會嚇死她的。” 

  聽她這麼說,琉離對她出現的詭異方式完全釋懷,再也沒有猜疑,一個能如此替別人設想的姑娘,又怎麼會害人呢! 

  “嗯,那就走吧!” 

  羿日傍晚…… 

  “娘,那我走了,你自己要保重身體。” 

  翻身跨坐在馬背上,琉離再三叮囑,說話的當口,眼神不自覺的瞟向佇立在盧大娘身旁的碧落,見她撇開秀顏,看也不看他,似乎還在生氣,他想說些什麼,最後又吞了回去。 

  盧大娘一臉笑呵呵,“有碧兒在,你不要擔心我,倒是你自己,刀劍無眼,可得千萬小心。” 

  “是,娘。”他神色一整,再轉向小丫頭。“春兒,好好照顧大娘。” 

  她馬上點頭如搗蒜。“大人,我會的。” 

  臨走之前,琉離再朝碧落覷了一眼,終究沒再說什麼,右腿朝馬腹一踢,策馬離去。 

  聽到馬蹄聲漸行漸遠,碧落這才悶悶的將目光投向坐在馬背上的男子,雖然氣他壞了自己的好事,讓她回不了家,可是當他真的走了,又有一種落寞不捨的感覺……碧落已經分不清這種感覺是來自真實的自己,還是碧兒? 

  “你跟琉離吵架了?”盧大娘似乎也看出什麼了。 

  碧落一臉倔強。“沒有。” 

  “還說沒有,娘是過來人,看得多了,你嘴巴上不說,表情可騙不了人,琉離也一樣,自從碧兒死了之後,不是沒有人幫他作過媒,可是他都毫不動心,碧兒雖然是我的女兒,可是我並不希望琉離為了遵守對碧兒的承諾而終生不娶。”她是打從心底想撮合這兩個年輕人。 

  “琉離雖然很努力的掩飾,卻瞞不過我這雙老眼,除了碧兒之外,你是他第一個關心的姑娘。” 

  “娘,你真的誤會了。”碧落悶悶的說。 

  盧大娘輕笑一下,“好,就算是娘誤會好了,不過緣分就是這麼回事,該是你的就跑不掉。” 

  昴宿城 王宮 

  “……這次大軍能夠收服蟊、奭二族,可是天大的喜事,臣等恭喜王上、賀喜王上。”丞相特地邀集文武大臣齊聚在大殿之上,手中的玉笏版遮掩了他詭詐的笑意,口中滔滔不絕的說著逢迎之詞。“這乃是王上洪福齊天,也是天帝賜予的最高榮耀。” 

  “恭喜王上!賀喜王上!”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滿朝文武跪了一地,讓端坐在龍椅上的白帝好不得意,輕佻自大的俊臉上佈滿驕傲之色,滿意的打量跪拜的臣子。 

  這麼一來,還有誰敢說他不是真命天子,就連天帝都站在他這一邊,讓他打了這場勝仗,這就可以證明他就是白帝,這張龍椅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沒有人可以從他手中搶走。 

  白帝仰頭大笑,這才抬起右手。“哈哈……眾卿平身吧!朕的大軍可是天下第一,再頑強的敵人也得俯首稱臣。” 

  “王上說得極是。”文武百官無一不附和他的話。 

  這時,約莫四十出頭的御史大夫上前一步,“臣啟王上,微臣還有一事稟奏,這次能讓蟊、奭二族歸順朝廷,最大的功臣並不是撫遠大將軍劉坼,而是一名校尉,這名校尉還是被喻為霝國第一星象家軒轅朔的養子。” 

  他一臉茫然,看來連“軒轅朔”的名號都還是頭一遭聽說。 

  “那又如何呢?” 

  不待御史大夫說明,年近花甲之年的太尉忿忿不平的舉起玉笏版上奏。“啟奏王上,即便此人真是軒轅朔的養子,他卻在陣前斬殺將領,以下犯上,非同小可,此人千萬留不得。” 

  “有這等事?”白帝的反應只是挑了下眉,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只不過是死了個將軍,只要能打贏這場仗就好了。 

  太尉又繼續稟告。“是的,王上,如今此人已經在殿外候傳,臣請王上賜他死罪,以儆效尤。” 

  白帝支著下顎,對下面的問題比較有興趣。“他為什麼要殺劉坼?” 

  “根據微臣調查,這名校尉數次當面指責劉坼的不是,劉坼不予理會,還數落了他幾句,想必是在老羞成怒之下才將他誅殺洩恨,其心可議。”他和劉坼是八拜之交,如今他被殺,自己若不為他報仇,將來有何顏面到地下見他。 

  “事實不是這樣的!王上……”御史大夫急著要辯解。 

  太尉滿臉不甘。“陳大人過去和軒轅朔頗有交情,自然會替他說話的。” 

  “大人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明白。”他有些暗諷的說。 

  御史大夫為之氣結。“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白帝聽得頭都痛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別再吵了!來人!宣他進殿,朕要看看他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內侍領命而去,須臾,身後跟著一名身穿鎧甲,身材高大的男子,不過此人臉上戴著皮制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引起百官議論紛紛。 

  這是琉離初次踏進王宮,初次面對霝國的君王,昂藏的身軀直挺挺的屹立在大殿上,諱莫如深的黑瞳直視著坐在龍椅上的白帝。 

  “見了王上還不下跪?”內侍拔尖了嗓子嚷道。 

  琉離下顎抽緊,單膝下跪。“參見王上。” 

  “你叫什麼名字?” 

  君王的命令,誰都不能違抗。“臣是棄嬰,原本沒有姓氏,幸蒙養父軒轅朔收留,取名琉離,琉是玉字旁的琉,離是……” 

  “好了,簡單的說就是流離失所的流離。”白帝從來就沒耐性,自以為幽默的說。 

  文武百官聞言也都跟著笑了。 

  面具後的臉孔倏地繃緊,平貼在地面的掌心悄然握成了拳狀,琉離必須耗盡所有的意志力才按捺下怒氣。 

  “這名字取得真是貼切又好記,各位愛卿,朕說的對不對?” 

  大臣們自然抓住每個討好君王的機會。 

  “對,王上說得對。” 

  “王上真是學識淵博、出口成章。” 

  “王上說得太好了。” 

  白帝被眾人捧得飛上了天,以為全是肺腑之言,兀自沾沾自喜。“朕剛剛聽說你殺了劉坼,為什麼殺他?總有個理由吧?” 

  “當然有!”琉離沉聲說道。 

  他可是興致勃勃。“快說!快說!” 

  “身為將領,關係著士兵的性命,操縱著戰事的成敗與否,所以身為將軍,用兵作戰必須嚴明紀律、加強指揮,讓士兵能夠做到‘將之所麾、莫不心移;將之所指,莫不前死矣。’ 

  “可是劉坼不僅好逸惡勞,貪圖享受,還一意孤行,因而多少士兵無辜葬送性命,甚至還將俘擄來的犯人加以淩虐,做為玩樂打賭之用,令蟊、奭族的族人群情激憤,誓不歸降,這又有違王上的仁德,臣在忍無可忍之下,為了顧全大局,只得將其斬殺,平息眾怒。” 

  琉離不卑不亢的仰首,雙目炯炯有神。“相信只要王上施以仁政,蟊、奭兩族族人也願世世代代效忠朝廷。” 

  “嗯,說得還滿有道理的。”白帝聽了頻頻點頭。 

  眼見情況不利,太尉有話要說。“王上千萬別聽信他!” 

  白帝瞪了以老賣老的臣子一眼,“朕自己會判斷,不需要你多嘴……當初劉坼可是王卿你一手舉薦的,可惜也不過爾爾,真令朕失望。” 

  “是,王上。”太尉低下頭,眼角卻恨恨的瞪向琉離。 

  白帝輕哼一聲,將目光又調回來。“對了,你的臉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戴著面具?摘下來讓朕瞧一瞧。” 

  “回王上的話,臣幼年時臉上遭火蛇紋身,面目扭曲,怕汙了王上的眼,還請王上見諒。”琉離不疾不徐的說。 

  “那就算了!別摘了。”恐怖的東西看多了,的確會讓人不舒服。“你立了大功,想要什麼樣的賞賜?” 

  琉離就等這句話,雙手抱拳稟奏。“臣不想要任何賞賜,只希望所有的將士能夠飽餐一頓,得到應得的軍餉。” 

  “這個倒好辦,朕會傳旨下去,所有的將士多發三個月的軍餉。”白帝慷慨大方的笑說。 

  “多謝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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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5 11:57 P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慈甯宮 

  “可惡!”才剛下早朝,白帝就滿肚子的火,一腳將彤幾踹開,“可惡!朕是白帝!誰再敢說朕不是,朕就誅他九族,把他滿門抄斬。” 

  看著一進門就大發雷霆的愛子,慈祥溫柔的太後只得盡力安撫。“王上,究竟發生什麼事,讓你發這麼大的脾氣?” 

  白帝氣呼呼的在藻席上坐下。“還不是那些無知愚昧的老百姓,居然把那些天災、戰爭全都怪罪到朕身上來,說就是因為朕不是真命天子,神界才會降下災噩。簡直是豈有此理、可惡透頂。” 

  一個柔柔怯怯的聲音插了進來。 

  “母後,那我先下去了。” 

  他這才注意到還有第三個人在場。“原來紫霞也在這兒。” 

  她並非太後所出,而是太後娘家那邊的兄長所遺留下的孩子,由於兄嫂均因病過世,於是決定將她收養,儘管被封為公主,身分堪稱尊貴,紫霞卻總是沒有聲音,只是靜靜的存在,很容易讓人忽略。 

  “見過王兄。” 

  “免了!免了!”他現在是滿肚子的火無處發。 

  太後撫著他氣急敗壞的俊臉,“何必跟那些愚民一般見識,好了,別氣,你可是堂堂的王上,要是傳揚出去可是會讓人笑話的。” 

  “哼!誰敢笑朕?”白帝嗤道。 

  只要能讓愛子消氣,太後願意做任何事。“你當然是真命天子了,在你出生的那一天,神光照天、異香滿室,這便是天帝選上你為白帝的證據。” 

  聞言,他臉色稍霽,“母後說得極是,算了!朕才不想跟那些沒見識的百姓計較,何況朕好不容易才讓那些瞧不起朕、不承認朕的各族族長歸順,看他們一個個跪在朕的面前,朕就大發慈悲的原諒他們過去的所作所為,免得又有人說朕氣量小,沒有容人的雅量。” 

  她微微一哂,“王上這麼做是對的。” 

  “那是當然,只不過……唉!” 

  “王上怎麼歎氣了?” 

  “當君王一點都不好玩,一堆的事要處理,幸好有丞相他們幫忙,否則朕鐵定會累死。”白帝兩手在半空中揮舞著。“不過再這樣從早忙到晚,又不能出宮去玩,朕都快瘋了。” 

  太後圓潤發福的臉龐沉了下來,“王上可別太相信丞相他們,那些大臣可不是真心為你好,你得小心應付。” 

  “朕知道,朕可沒那麼傻到真的信了他們。”他自鳴得意的說。 

  這時,太監從外頭走了進來。“啟稟王上,司天監的兩位大人說有重要的事要求見王上,此刻正在禦書房等候。” 

  他有些不悅,“司天監?司天監會有什麼事?” 

  “王上就去看看吧!”太後說。 

  白帝撇了撇嘴角,流露出厭惡的神情。“朕最討厭司天監那些官員了,總是報憂不報喜,一會兒說天狗食日,朕會有生命危險,一會兒又是什麼月生角芒刺,要小心後宮幹政,每次都把問題說得很嚴重,結果什麼事也沒發生,朕不是好端端的坐在這兒嗎?還有王後要是膽敢多管朕的事,朕就廢了她,真不知道這次又要說什麼天象異變來了。” 

  太後婉言的相勸。“王上是一國之君,可不能這麼任性,就去聽聽看他們怎麼說,說不定真是要緊的事。” 

  “真是的,朕連一刻都不得清靜。”白帝無奈的撣了撣龍袍起身。“好吧!誰教朕是王上,朕不去還能叫誰去,起駕吧!” 


  白帝一臉不耐的在禦書房接見了司天監的五官靈台郎和司曆。 

  “廢話就少說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快點奏上來吧!”他心裏想著待會兒要上芳嬪那兒喝酒,再聽她彈幾首曲兒解悶。 

  年近五旬的五官靈台郎手執玉笏版上前,“啟奏王上,微臣近日注意到中宮的位置有了異變,恐怕對王上相當不利。” 

  “中宮?那是什麼?” 

  “回王上,天上的星宿分為中宮、東宮、西宮、北宮和南宮,中宮又名紫宮,也就是天帝所居住的地方,而人間就代表是君王的一切……”身為司天監最高的官員,他能做到五官靈台郎這個位置,當初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但若論實力,只怕他連個司曆都不如。 

  不過,幸好這個部屬沒什麼野心,而且對他的提拔也充滿感恩,有他當後盾,也就不怕被拆穿自己學藝不精的底細了。 

  “咳咳,請王上見諒,恕臣前些日子感染風寒,喉嚨不適,其他的就由司歷代臣說明。” 

  袖擺一揮,“那就快點說吧!” 

  司曆依舊佇立在後,沒有企圖越俎代庖。“那麼就由臣來說明,中宮代表著王上,由天象便可知人間將會發生何事,而中宮週邊有著叫陰德的星群,若陰德明亮,就代表著君王德行優良,故能使陰陽融合,萬物成熟;若不明亮,則表示德行不佳,故陰陽不和,萬物不成,最終國祚斷絕。” 

  “有這麼嚴重?”白帝瞪大雙眼,“那現在到底是亮還是不亮?” 

  他將頭垂得更低。“只怕……微臣不敢說。” 

  白帝這下可緊張了。“恕你無罪,快點說吧!” 

  “是,臣啟王上,只怕是混沌無光,因此百姓們才會對王上有諸多揣測,對王上是否為真命天子抱持懷疑的態度。”司曆不敢直視龍顏,始終低垂著頭。 

  “哼!朕可是由天帝欽點的霝國君王,誰敢懷疑朕?”不過總得想辦法證明自己。“難道沒有別的法子嗎?” 

  早料到白帝會有此一問。“回王上,臣還觀察到中宮週邊最重要的星座就是北斗七星,古人有雲‘鬥為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鄉、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系於鬥’,從這番話來看,北斗七星的作用實為巨大,之所以如此,在於它代表著帝車,也就是天帝……” 

  他聽得頭昏腦脹。“好了、好了,說簡單一點。” 

  “是。”司曆很有耐心的解說。“鬥為天帝,下為君王,這是天上人間的一個軸心上的兩個代表,只要能夠拿下北斗七星,天下便能承認王上就是真正的君王,再也沒有懷疑。” 

  “哦!這是真的嗎?可是北斗七星在天上,朕該如何拿下?” 

  司曆嘴角微微的上揚,透著一抹詭笑。“回王上的話,在霝國境內就有一座山,它便是按照天上的北斗七星所排列,只要能得到它,真正的君王便會誕生。”而這一刻他已經等很久了。 

  “霝國境內……朕明白了,愛卿的意思是指位在奎宿城的北斗山?”白帝兩眼發光的問:“朕也聽說北斗山的地底下埋藏了豐富的青銅礦脈,只要能夠將它全數挖掘出來製成兵器,那麼朕的大軍就是天下無敵了。” 

  “王上真是天縱英才。”無人聽得出司曆口氣中的諷刺。 

  白帝囂張的大笑。“那是當然了,不過北斗山在二十年前便歸巖國所有,朕又該如何拿下?” 

  “這就是天帝要考驗王上的目的了。”司曆模稜兩可的說。 

  沉吟一下,“朕明白了,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難得了朕,總會有辦法的。”他可不能再讓人小覷了,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要奪回來,管它什麼協定不協定,強者為王是不變的道理。 

  退出禦書房,五官靈台郎為了尊嚴,自然不能示弱。 

  “其實你說的那些本官都知道,只是怕說了出來,又會掀起兩國的戰爭。” 

  司曆清瘦文雅的臉上露出謙卑的笑意,“下官明白,往後還有很多地方要跟大人多多學習。” 

  “呵呵,好說、好說。”掙回了面子,五官靈台郎笑得是見牙不見眼。 

  握雨狀似謙卑的走在後頭,沒人瞧見他唇畔那抹只有自己清楚的神秘笑意。 

  “司曆大人請留步。”一名宮女在身後喚道。 

  他旋過身,“有事嗎?” 

  “公主有請大人過去一趟。” 

  揚起目光,遠遠的睇見站在宮廊另一頭的年輕女子,偏首向五官靈台郎告罪一聲。“那麼下官就不送大人了。” 

  五官靈台郎自以為聰明的在他耳根子旁慫恿。“呵呵,公主八成對你有意,你可得抓住機會,本官先走一步了。” 

  “恭送大人。”待他走遠,握雨才跟著宮女前去見駕。 

  “微臣參見公主。” 

  紫霞沒有兄長的好容貌,只算中等之姿,不過親和的態度頗得到敬重。“司曆大人不必多禮了,本宮有一事想請教大人。” 

  “微臣不敢當,公主請問。”他落後她一步,跟隨著她走到御花園。 

  她駐足,回頭睇著他。“天,何時會變?” 

  “公主這話微臣不明白。”他兀自在心中揣測。 

  “本宮看過軒轅先生留在司天監的手稿。”紫霞神色平靜的說。 

  握雨的表情仍是雲淡風輕。“公主是說先師?” 

  “是,本宮自小對天象也有幾分好奇,只是手稿中深奧的道理不是一兩天便能融會貫通的,可是卻也能意會二一。”她是旁觀者清,看著朝中的大臣玩弄權勢,而王兄則是在母後的縱容和寵愛之下,他狹小自私的心胸和不知民間疾苦,根本不適任,加上自從他登基之後,天災人禍不斷,便已看出端倪了。 

  他拱手一揖,“想不到公主如此好學。” 

  心知他不肯回答,紫霞微微一哂,“司曆大人不便說也無妨,本宮只希望當那天來臨時,不要讓太多人受苦。” 

  “公主心性善良,實乃百姓之福。” 

  紫霞瞅他一眼,又恢復她不問世事的態度。“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向司曆大人討教。”說完,在宮女的簇擁下離去。 

  原本微躬的身軀這才直起,目送她消失在轉角。 

  天,要不要變只是早晚的問題。 

  那也是他的天命。 

  “……要治好方才那位寒嗽的病人,得用鼠面草,而非鼠尾草,再加上款冬花和熟地黃,這點千萬不要弄錯了。” 

  剛出完診,章大夫在路上和碧落,也就是他剛收不久的徒弟討論著病情,他看得出她很有天分,假以時日會是個救人無數的好大夫,可惜身為女子,想要成為一名大夫,得要花比普通人更多的決心和毅力才行。 

  碧落謹記在心。“是,我會記住的,師父。” 

  “嗯。”他很欣慰她的努力。 

  眼看家門就在不遠,碧落可是很懂得尊師重道。“師父,我家就在前面,先進來喝杯水,休息一下。”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好幾個月,這段時間她將自己埋首在學習醫術上頭,而不再去想該怎麼回去,希望將來能救更多的人,再把這個功德回向給家人,企盼能夠感動神明,讓她至愛的親人不再因為她的“死亡”而痛苦,這也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章大夫想起琉離臨走之際,曾經拜託他多多照顧她們一家子,所以他三不五時都會繞過來看看,自然點頭答應。“也好。” 

  “娘,我回來了。”踏進家門,她便朝屋內喊道。 

  盧大娘聽見聲音出來。“回來啦!章大哥,你也來了。” 

  “特地來跟嫂子討杯水喝。”他笑笑的說。 

  她笑嗔一聲,“說這是什麼話,春兒,快去倒杯水給章大夫。” 

  坐在竹席上頭,啜著還冒著熱氣的溫茶,章大夫有感而發的歎了口氣。“唉!現在世道不好,外頭真是越來越亂,百姓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難過,實在令人憂心。” 

  “章大哥今天怎麼了?垂頭喪氣不像是平常的你。”盧大娘問。 

  由於他時常出門幫病人看診,自然消息也靈通許多。“我是在擔心,再過不久,霝國和巖國可能將會發生戰事?” 

  “你是說會有戰爭?”盧大娘臉色都變了。 

  章大夫擱下手上的陶碗,“嫂子有所不知,王上自從五年前登基之後,便下令全國的工匠製造大量兵器,只為了擁有強大的兵力來收服其他幾個少數民族,如今卻還不知滿足,也不知道聽信誰的讒言,竟然違反了二十年前前任白帝和巖國簽訂的協議,派人悄悄潛入北斗山,盜采埋在地底下的青銅礦,這下子可激怒了巖國的君王……唉!看來這場戰爭是無法避免的。” 

  “怎麼會這樣?都沒人出面阻止王上嗎?”她焦急的問,只要有戰爭,受苦的自然非老百姓莫屬了,所以誰也不願見到這種事發生。 

  他低哼一聲,“現在朝中的那些大臣一個個都只會討好王上、巴結王上,誰敢惹王上生氣,說王上不愛聽的話,拿自己的烏紗帽開玩笑。” 

  碧落也是相當困惑。“像白帝這樣昏庸無能的小人,怎麼會被天帝選為霝國的君王呢?” 

  “噓!碧兒,這話在外頭可不能隨便亂說。”盧大娘慌亂的說。 

  “沒錯。”章大夫也是有同樣的看法。“王上很忌諱有人懷疑他的身分,聽說有不少人因此被抄家滅族,所以往後說話得千萬小心。” 

  盧大娘不免憂心忡忡。“要是真的發生戰爭,那該怎麼辦?我每天都在祈求,希望琉離能早日離開軍營,省得我每天在家裏擔驚受怕的。” 

  “嫂子就別想太多了。”他說。 

  話才這麼說,就聽見外頭的街上傳來大聲喧嚷,忍不住走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開戰了!”有人得到宮裏傳出的消息,驚慌的大喊。 

  “就要戰爭了!” 

  聞言,章大夫臉色一沉,和盧大娘面面相覷。 

  他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什麼?真的要戰爭了嗎?” 

  “王上還沒打夠?” 

  “這次可是要跟巖國打。” 

  “這可怎麼辦?” 

  街頭巷尾開始議論紛紛,老百姓們無不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就要戰爭了嗎?碧落沒想到會親身經歷古代的戰爭,古代的戰爭也許比不上她原來的世界,用的全是高科技武器,甚至還有具毀滅性的核子飛彈,卻是人與人彼此的仇視、廝殺,光是想到電影當中那種血流成河、彼此仇恨的畫面,心就涼了一半,忍不住抱緊自己。 

  接下來會怎麼樣呢? 


  “諸位愛卿認為誰最適合擔任將軍一職?” 

  此刻,在大殿上,白帝野心勃勃的詢問文武百官的意見,要不是前任君王太沒用了,白白的將一半的北斗山拱手讓人,光是想到那些價值連城的青銅礦脈,可以製造出多少兵器,到時他的帝國大軍便是四國當中最強盛的。 

  想到這裏他就很不甘心,如今巖國的君王赤帝竟然汙蠛他,指稱他殺了巖國派遣到霝國來的使者,最後還對他宣戰,他要是因而退縮的話,豈不是讓臣子和百姓看笑話了。哼!要打就來打,他可不怕。  

  太尉心懷鬼胎的舉起玉笏版,“回王上,微臣有一個適當的人選。” 

  “是誰?快說!”  

  他笑裏藏刀,“就是上回收服了蟊、奭二族的校尉軒轅琉離。” 

  經太尉這麼一提,白帝赫然想到這號人物。 

  “嗯,丞相認為呢?” 

  丞相和太尉互相使了個眼色。“臣也認為此人膽識過人,的確是個最適合的人選,只要有他在,便離勝利不遠矣。” 

  “既然丞相和太尉都這麼認為的話,那朕自然也相信兩位愛卿的眼光。”白帝心情大好,仿佛見到勝利在望。“那麼朕立刻下一道聖旨,就封他為驃騎大將軍,御賜赤兔馬一匹,還有鎧甲與兜鍪。” 

  而在底下,太尉眼中綻放出毒蛇般的冰冷笑意,他一定會讓軒轅琉離死無葬生之地。 

  數日之後…… 

  穿上御賜的鎧甲,將兜鍪拽在腋下,那威風凜凜的高大英姿引起太監、宮女們的側目,特別是臉上那只琉離央請相熟的工匠特別量身打造的鐵面具,讓他整個人散發出足以震破敵膽的威嚇架式。 

  接下聖旨,依照規矩,琉離得親自進宮謝恩。 

  還沒走到禦書房,前頭走來一行人,大部分都是女眷,為首的是名年近五十,長相豐潤的貴婦。他身軀微震,從她的妝扮和身邊宮女成群的陣仗,便可以猜出她的身分。 

  “是太後娘娘駕到,將軍可別失禮了。”內侍尖著嗓子提示。 

  她就是太後? 

  當今君王的親生母親? 

  琉離心頭苦澀的瞅著身分尊貴的婦人緩緩行來,心中波濤洶湧,卻只能強裝鎮靜,硬生生的收回複雜難懂的目光,調勻氣息,在太後一行人來到跟前時,行屈膝跪拜大禮。 

  “參見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老遠就瞥見這名身穿軍袍、戴上面具的男子,太後疑惑的問著身旁的內侍。“他是什麼人?” 

  “回太後的話,這位就是此次王上親封的驃騎大將軍軒轅琉離。” 

  太後上下打量他一遍。“原來就是你,聽說你自小臉上被火灼傷,這才必須終日戴上面具遮醜,有這回事嗎?” 

  他喉頭一縮,嗓音嗄啞。“是,太後。” 

  “你也算是可憐人,這次要是打了勝仗,本宮會請王上特別獎賞你,你可別讓王上蒙羞了。”她處處維護的說。 

  他幾乎把牙根咬斷了。“微臣謹遵太後懿旨。” 

  “那就好,走吧!” 

  伏跪在地上,琉離快把牙齒咬碎了,才沒開口叫住她。 

  “將軍,請隨奴才來。”內侍不敢再多耽擱下去,催促著仍回頭眺望的新任大將軍。 

  琉離旋過直挺的高大身軀,邁開健碩的步伐,與“她”背道而行,也許打一開始便註定這就是他們的命運。 


  才將這兩天從上山采回來的藥草清洗曬乾,碧落一一將它們分類放好,就見章大夫面色凝重的回到藥鋪,接著來回踱步,似乎正在做重大的決定。 

  “師父,發生什麼事了嗎?” 

  章大夫沒有說話,只是長歎一聲。 

  “是不是趙老爹的病情惡化了?”她放下手邊的工作問道。 

  他搖了搖頭,“不是,是我方才接到琉離少爺……不,現在應該稱呼他一聲大將軍才是,大將軍托人捎來一封緊急的信件,上頭說軍營裏有不少受傷的士兵等待醫治,可是軍醫卻突然暴斃而亡。” 

  “暴斃?”碧落一臉詫異。 

  “嗯,根據大將軍描述的死狀,不是軍醫自己服毒自盡,便是被人毒死。”章大夫語出驚人的說。 

  碧落怔了怔,“怎麼會這樣呢?” 

  “大將軍跟我有同樣的猜測,如果軍醫不是自己服毒,那麼就是有人不希望大將軍打贏這場戰爭,故意將軍醫毒害。”他沉吟的說。 

  她秀顏微凜,“會是大將軍的仇家嗎?” 

  “上回半夜上門企圖行刺的那幾個殺手就是撫遠大將軍劉坼派去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嫉妒,嫉妒軍營裏除了他以下的軍侯、屯長和士兵們都只聽大將軍的命令,所以趁他返家之際,想將他除掉。不過劉坼現在已經死了,應該沒有其他仇家才對,難不成是朝廷裏的大臣?”章大夫百思不解的低喃。 

  “那麼師父打算怎麼做?” 

  章大夫表情肅穆,“大將軍是希望向朝廷舉薦我去擔任軍醫一職,否則再不醫治的話,那些受傷的將士只有等死這一條路可以走了。”身為行醫救人的大夫,是絕對無法袖手旁觀。 

  聽到這裏,碧落沖口而出。“師父,我跟你一起去。” 

  他一怔,“你?” 

  “軍營裏受傷的人一定很多,單靠師父一個人是不夠的,我是你的徒弟,當然也要跟著你去了。”她自認這個理由很能說服人。 

  “碧落,軍營不比在民間自由,何況受傷的部位多半不太好看……” 

  碧落眼神堅決。“既然我想當個大夫,就算再難看噁心的傷勢也得想辦法幫病患醫治不是嗎?” 

  “可是你到底是個姑娘家,他們都是男人……” 

  她努力說服他。“對大夫而言,病患只有傷勢輕重,不分男女。” 

  章大夫望進碧落那雙堅定不移的秀眸,不禁動容,跟其他女子相比,外柔內剛的她確實與眾不同。“不過你娘不會答應的。” 

  她想了一下,“我會說服娘的,師父,請你成全我的心願。” 

  “好吧!只要你有決心,我沒有阻止你的理由。”章大夫終於點頭答應。 

  而聽完了整個經過,盧大娘不但沒有勸阻,反而很快的同意。 

  “娘明白了,你就跟你師父去吧!” 

  碧落還以為得費一番唇舌才能說服她。“娘真的答應讓我去?” 

  “嗯,雖然娘很捨不得,也很擔心,但是娘感覺得出來你和一般人家的姑娘不一樣,如果硬要把你綁在身邊,學做些女紅,那就浪費了你的天分,你師父不是也說過了,你將來一定可以當個濟世救人的好大夫。” 

  她為之動容。“娘,謝謝你。” 

  盧大娘凝睇著眼前這位剛認的女兒,想不到這麼快又要分離了。“但是你也要答應娘,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娘,你也是。”碧落不捨的說。 

  母女倆彼此握住對方的手,“也許你和琉離之間有些誤會,不過看在娘的面子上,不要跟他計較。” 

  她紅唇一噘,“我知道,我才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看你這樣子,還說不會。”盧大娘打趣的說:“你聽娘說,琉離真的是個不錯的物件,既負責任,人品又好,個性剛直不阿。” 

  “那又怎麼樣?”他再好也跟她無關。 

  “娘也是有私心的,既然我的碧兒已經不在了,娘真的打從心底希望你能嫁給他。” 

  碧落僵笑一下,“娘,你不要亂點鴛鴦譜。”他的心裏只有死去的碧兒,根本容不下其他女人。“免得他誤會了。” 

  “琉離一向孝順,只要娘跟他說,他會答應的。” 

  “娘,你千萬不要這麼做,勉強來的姻緣是不會得到幸福的。”她正色的說。“一切隨緣,不要強求。” 

  盧大娘也不便再說下去。“好吧!這件事以後再說,一路上要小心,娘會等你們回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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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5 11:59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北斗山的地形是依照北斗七星所排列而成的,分別盤踞在巖、霝兩國之間,因為醞藏豐富的青銅礦脈,自古以來便是戰爭的導火線,想不到二十年後,再度成為被爭奪的目標。 

  烈日當空,連大地都要被蒸發了,卻依然阻止不了戰爭的發生。 

  只聽鼓鼙金鐸,威震了敵軍將士的耳;只見旌旗麾幟,威懾敵軍將士的眼,黑色的戰旗高高的豎起、隨風飄蕩,旗幟上繪著鬼面臉譜,代表著主帥親征。 

  在開戰之初,巖國大軍萬萬沒有料到霝國有這麼一號人物,以為只是虛張聲勢、唬人罷了,可是才第一回合就慘敗,像只喪家之犬般逃回軍營,自此只要看到這面黑色的鬼面旗幟,猶如見到驃騎大將軍本人,在心理上便先敗下陣來,因為他臉上都戴了副鐵面具,無人看過他的盧山真面目,加上只要他親赴陣前,宛如得到神助,敵軍便會不戰而退。 

  因此巖國大軍上下私下給他取了個“黃泉將軍”的封號,形容他是來自陰間的戰神,以表達敬畏之意。 

  此時,一匹全身毛色火炭似紅亮的戰騎在大軍之中顯得相當醒目,悟性極高的它正在等待著跨坐在自己背上的主人下令。 

  男人威風凜凜的遙望遠方,臉上的鐵面具閃耀著冰冷的金屬光芒,只見塵土低揚而面積廣泛,代表著只有兵卒前來,和斥候回報的情況相同。 

  終於,他亮舉右手…… 

  冬冬冬…… 

  鼓聲立刻響起,大軍擺開進攻陣式。 

  “沖啊!沖啊!” 

  只見塵土飛揚之中,數以千計的步兵隊伍奮不顧身的往前沖,其中一名剛升任為屯長不久的瘦高身影率領著自己的部下前進,那架式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為了生存而勇往直前。 

  戰車上的御手兩臂向前平舉,雙手做控轡狀,鞭策著位在前方的三匹駿馬,耳畔除了聽見震天的呐喊和刀劍交擊聲,只有風聲呼嘯吹過,而車左和車右各有士兵,一手持長柄兵器,一手做按車狀,側面傾耳,似在凝神聽令。 

  而在指揮車上有職位較高的將領,及御手和車右。每乘車後部都有隸屬步兵相隨,一般是車後有八個步兵,為了加強指揮車的後衛力量,陣尾的五乘車有約莫三十個隸屬步兵,在陣尾還有八匹戰騎。整個軍陣,呈縱長方形,戰車在前,步兵在後,形成“先偏後伍”的魚麗陣形。 

  敵軍就這樣被陣式困住,落入陷阱當中,一個個慌亂不堪,東逃西竄,很快的潰不成軍,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便鳴金收兵了。 

  這是一場艱苦的戰爭…… 

  “大將軍辛苦了!” 

  專門照料馬匹的士兵見到赤兔馬回營,連忙上前拉住韁繩。 

  琉離從馬背上下來。“先給它一些水喝。” 

  “是,大將軍。”年紀才十多歲的士兵用滿是崇拜的眼光看著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跟他一樣。 

  他頷了下首,取下頭上的兜鍪,此刻還不能休息,因為他心中依舊掛念著那些受傷的弟兄,只希望章大夫能早點到達。 

  “大將軍!”一名軍侯喜形於色的朝他奔了過來。“大將軍,軍醫已經來了,現在正幫大夥兒進行治療。” 

  聞言,琉離的精神為之大振。“這麼快就到了?真是太好了!” 

  軍侯滿臉的激動。“是啊!有了軍醫,那些受傷的弟兄總算露出笑臉了,我們也可以放手一搏,不用擔心受了傷沒大夫醫治了。” 

  知道章大夫已經到了,他放下心中的大石,軍隊弟兄的性命可是比打勝仗都來得重要,因為他肩負著每個士兵背後的親人殷切的期盼,自己有責任平平安安的將他們帶回去。 

  邁開大步朝位在軍隊後方搭起的營帳走去,只要受了傷的將士都會送到這裏來。他才要掀開簾子跨進去,正好和從裏頭出來的人險些撞個正著。 

  “對不起!”險些打翻手上的這盆血水,一身男裝打扮的碧落連忙捧穩。“對不起!請讓一下!” 

  琉離雖然只看到對方的頭顱,可是那聲音好耳熟,耳熟到讓他頭皮都發麻了。 

  “等一等!”他一把扣住對方的手腕。 

  基於本能的反應,碧落很自然的仰起螓首,就這麼和他四目相望。 

  即使故意做男子打扮,也掩飾不了碧落那秀麗的眉眼和紅唇,以及比男子還要白皙的肌膚,琉離第一眼就認出她來,因為帶著面具,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聲音已經透露出驚愕和怒氣。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跟在後頭的軍尉開口介紹,“大將軍,他是軍醫帶來的徒弟。” 

  鉗制住她的虎口的力道增加,“你該死的在這裏做什麼?” 

  “答案不是很明顯嗎?”碧落也沒想到這麼快就和他碰面了,可是她現在沒時間跟他“敍舊”。“對不起,能不能放開我,我還有很多事要忙。” 

  “你!” 

  雖然琉離想再質問下去,不過還是鬆開手讓她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萬萬沒料到她會跟著章大夫來到軍營! 

  他一掌揮開布簾,跨進營帳,裏頭傳來受傷士兵的呻吟和哀號聲,剛走馬上任的軍醫背對著入口,正在做縫合傷口的動作。 

  “啊啊……啊……”即便咬緊牙根,強忍著巨大的痛苦,受傷的士兵還是發出慘叫。“哇啊……” 

  章大夫只能溫言安撫。“我知道真的很痛,再忍一下就好了。” 

  其他受傷較輕的士兵趕緊往他嘴裏塞布,讓他咬住,直到對方痛暈過去,叫聲才停止。 

  “大將軍!”見到他進來,士兵們連忙收起痛苦的神情。 

  琉離環視眾人,用慷慨激昂的口氣打氣。“我們現在有了軍醫,大家就安心的把傷養好,再一起上陣殺敵。” 

  所有的人異口同聲的歡呼,“是,大將軍!” 

  這時,已經把血水倒掉,再盛一盆乾淨的水進來的碧落被人擋住去路,只得攢起眉心請他讓開。“如果大將軍只是想在這邊看而不幫忙的話,那就請到外面去,不要在這邊礙手礙腳的。” 

  說完,她趕緊將手上那盆水端到另一個傷患旁邊,忍住傷口傳來的惡臭,親手幫他們清洗。 

  軍侯瞪大雙眼,“喂!小子,你竟敢對我們大將軍無禮。” 

  “無妨!”琉離低聲制止,看著她也不嫌髒,也不怕血,居然肯做這樣的事,心裏不禁也佩服起她的勇氣,換作其他女子恐怕辦不到。 

  “你也來幫忙。” 

  既然大將軍都開口了,軍侯也不能閑著。“是!” 

  “我能幫些什麼?”琉離來到碧落身畔問道。 

  她瞥他一眼,可不會跟他客氣。“先去燒一大桶熱水,越熱越好,還有,我需要個人手幫我把藥草搗碎。” 

  琉離頷了下首表示明白。“我知道了……易勝,聽見了嗎?現在就去找幾個有空的人幫忙燒水。” 

  “大將軍,這些讓我們來就好,你還是先去休息吧!”軍侯可是看得比誰都清楚,整個軍營裏最累的人就是大將軍了。 

  他不為所動。“等這場戰爭結束,我有得是時間休息,快去!” 

  “是,大將軍。”他不敢怠慢,馬上就沖出去找人。 

  “然後呢?這些藥草要怎麼搗碎?”琉離沒有因為自己是軍營裏身分最高的,就不願做這些瑣碎的工作。 

  碧落原本是有點故意找他麻煩,把憋在胸口的氣還給他,可是見他不但沒有不耐煩,還紆尊降貴的親自動手,反倒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 

  “好,這個叫猢猻草,可以止血,你先把這些搗爛……” 

  忙碌之余,章大夫還不忘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只見他們一個說、一個聽,唇邊不由得泛出笑意,或許碧落真的是神界特地為琉離少爺送來的,彌補他失去碧兒所受的創傷,他和盧大娘可是樂觀其成。 


  日子一天天過去,戰事仍舊持續不斷,沒有因為雙方士兵死傷慘重而停歇,這場宛如地獄般的殺戮仿佛沒有盡頭。 

  鞭策著胯下的駿馬,揮動手中的青銅寶劍,敵人的鮮血噴灑在琉離的戰甲上,他發出嘶啞的呐喊,總是身先士卒。 

  這真的是場沒有流血就不會停止的戰爭嗎? 

  “殺!殺!” 

  士兵們拿著矛、槍和長刀,一個個不畏死的往前沖,想到這些人願意效忠於他,即便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琉離便覺得自己扛在肩上的責任更重,這是場絕對不能輸的戰爭。 

  少爺,握雨近日觀察天象,自古記載,日中有三人,天絕,主人必更,時候到了,偽王的氣數已到盡頭,你必須做出決定…… 

  他錯了嗎? 

  難道真要犧牲那麼多人才能達到目的? 

  手中的青銅寶劍不斷揮舞、砍殺,紅色的鮮血染紅了大地…… 

  琉離發出嘶啞的大吼,跨坐在馬背上的英姿讓身後的部屬毫不猶豫的緊緊跟隨,就算是要到陰曹地府,他們也同樣誓死追隨、照闖不誤,他就是有這樣的魅力,讓將士們信服。 

  也許他根本不應該讓這場戰爭發生,想到自己必須踩著這麼多士兵的屍體往上爬,每當午夜夢回,從夢魘中驚醒過來時,一張張死去部屬的臉孔縈繞在腦海中,他便不只一次的質問自己。 

  勝利的號角高亢的響起,拉回琉離遠揚的思緒…… 

  再次傳出捷報,大軍已經收復盤踞在霝國境內的北斗山南峰,將此訊息以八百裡加急傳書送回朝廷。 

  在軍帳中,他和兩位裨將軍討論今日的戰果,以及下一步的戰術之後,琉離沒有因此閑著,一切親力親為的他沒有讓士兵來伺候自己的生活起居,三餐跟著軍營裏其他的人一起用,士兵們吃什麼他也跟著吃什麼,沒有享受特別待遇,這也讓他獲得更多的尊重和愛戴。 

  才到馬廄看過愛駒,便要再去探視今天受傷的士兵,老遠就見到一條纖弱的身影從營帳裏沖出來,奔到無人的角落,蹲下嬌軀,捂著嘴大吐特吐。 

  “唔……”這是碧落頭一次看到肚破腸流的傷患,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她親眼目睹,還是無法控制自然的生理反應。 

  琉離默默的來到她背後,不讓自己有過多的情緒反應,硬起心腸說:“如果連這種狀況都受不了,那就馬上離開軍營。” 

  嬌軀一僵,悶悶的反駁。“誰說我受不了?”最糗的模樣居然讓他看見了,讓碧落生起自己的悶氣來。 

  “你何必勉強自己?”他沉聲的問。 

  碧落緩緩的起身,旋過嬌軀,面對鎧甲不離身的琉離。“我沒有勉強,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就一定會辦到,大將軍儘管放心,我做事一向不喜歡虎頭蛇尾。” 

  “你這是何苦?” 

  “那麼大將軍又為什麼好像不希望我待在軍營,總是想趕我走?”端麗的秀容流露出一抹受傷的神色。“還是你擔心我是敵人派來的奸細?” 

  他口氣一沉,“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那麼是因為大將軍看不起女子?” 

  面具後的眉峰打了個死結。“當然不是。” 

  “那麼就是大將軍不想看到我在這裏?”碧落冷冷的問。 

  琉離有些招架不住,這可比作戰還要令他棘手。 

  “不是!我只是……” 

  “既然都不是,那就沒問題了,我保證會好好訓練自己,不會再有下一次。”她打斷他的話,用手背抹了下唇角上的殘漬,吸了口氣,“大將軍要是沒事,我得進去忙了。” 

  “碧落!”他出於本能的叫住她。 

  腳步本能的頓住,這是他首次喚她的名字,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讓碧落心頭一顫,好像有道電流穿過她的全身,她不喜歡自己這麼容易就被他影響。 

  “大將軍還有事?”她強迫自己回頭,證明自己不為所動。 

  他凝睇著她沒有表情的秀顏,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誰教他打一開始就得罪她。“為了娘,你要照顧好自己。” 

  碧落故意忽略心頭的失落,還以為他要說些什麼。“我會的,我會努力不讓自己成為你的累贅。” 

  “我從來不認為你會是個累贅。”琉離很意外她會這麼想。 

  “沒有最好。”她說。 

  宛如夜星般的黑眸深深的瞅著她半晌,“如果有任何需要隨時告訴我,不要太逞強了。” 

  “我會的,大將軍。”碧落說完便回到營帳。 

  見她頭也不回的離去,他垂下頭,輕輕歎了口氣。 

  琉離也不懂自己怎麼了,明知不該過度去關心她、注意她,可是當她出現在眼簾,他的雙眼就無法自己的跟隨著她的身影…… 

  她不是碧兒!她不是碧兒! 

  不只一次他這麼提醒自己,可是為什麼還是無法制止自己的心? 

  才轉身要回自己的營帳,眼角瞥見黑影閃過,警覺的低斥。 

  “誰在那裏?!” 

  眼看行蹤暴露了,護軍都尉鬼祟的走出隱藏處,嘿嘿的笑了兩聲。“還以為大將軍在前頭跟著大夥在用膳,想不到……不過請大將軍放心,本官會守口如瓶,絕對不會洩漏出去的。” 

  “司徒大人此話是什麼意思?” 

  身為護軍都尉,也就是朝廷派到軍隊中進行監督之責的官員,司徒仲達是株標準的牆頭車,既然在這裏,當然得討好這位受人尊敬的大將軍。 

  “難怪大將軍始終不曾去找過那些軍妓,還以為大將軍有斷袖之癖,原來是早有意中人,還想盡辦法把意中人弄進軍營裏頭……”在一雙虎目的瞪視之下,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司徒大人可別道聽塗說,毀人清白。”他厲聲的說。 

  護軍都尉被那雙淩厲的雙眼瞪著,臉皮不自覺的抽動幾下,有些懼意,又不願示弱。“呃,看、看來是本、本官誤會了。” 

  他口氣冷凜,“司徒大人明白就好。” 

  護軍都尉敢怒不敢言的怒視著他離去的挺拔身影,心中忖道,哼!看你這個驃騎大將軍還能神氣多久? 


  好累! 

  真的好累! 

  一天終於結束了嗎? 

  她上次睡覺是什麼時候? 

  碧落感覺自己真的已經體力透支,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從早到晚有處理不完的傷兵,可是她依然咬緊牙根撐下去,就是不願意讓某人看輕了,既然當初是她主動說要跟來,就不能臨陣退縮。 

  入夜了,可能是亥時,也可能是子時,她已經分不出時間,只想找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覺,身心的極度疲憊讓她恨不得能大哭一場。 

  夜裏的氣溫依然相當悶熱,碧落兩腳虛浮的走了幾步,眼皮都快蓋上了,連前頭站了個人都沒看到。 

  “你在做什麼?”沉怒的嗓音響起的當口,男性大掌及時握住她的手臂上方,才沒撞了上來。 

  琉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他告訴自己只是單純的巡視,不是特意繞來這裏,更不是為了她,可是當他看到碧落那蒼白的臉色,仿佛風一吹就會飛走的纖瘦嬌軀,怒氣就忍不住往上冒。 

  她努力張大秀眸,想看清對方。“什、什麼?” 

  “你連話都講不清楚了,為什麼還要這麼逞強呢?”琉離又握住她另一條手臂,適時攙起她,碧落才沒當場坐倒下來。 

  “原來是你。”怎麼又遇到他了?他還真是神出鬼沒。“大將軍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琉離胸口升起一股怒火。“你到底想證明什麼?證明自己的能力不輸給男子?還是只想跟我嘔氣?” 

  “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麼要跟你嘔氣?”碧落試著推開他。“請大將軍放手,我還有活要幹。” 

  他抽緊下顎的抓緊她,“你連走路都差點睡著了,還想要幹什麼活?” 

  “放手!” 

  “碧落!”他斥喝。 

  碧落喉頭一梗,咬著紅唇,“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大將軍可不要搞錯物件了,我不是碧兒,所以請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你的虛情假意。” 

  “你!”琉離為之氣結。 

  她掙開他的鉗制。“請你讓開!” 

  “我從來沒有把你和碧兒混淆在一起。”他嗄啞的說。 

  “這樣最好,我也不想當另一個女人的替身。”當碧落說出這句話,赫然明白自己陰陽怪氣,老是想跟他作對的原因了,原來她竟然在不知不覺當中喜歡上他了,或許打從第一次夢見他便開始了。 

  真是諷刺,她的初戀對象心裏卻已經有另一個女人的存在,而那個情敵是她永遠打不敗的。 

  面具後的臉龐一沉,“碧兒是碧兒,誰也無法代替。” 

  她的胸口狠狠的抽疼一下,擠出破碎的笑意。“我知道,所以請大將軍不要隨便將你的關心放在我身上,免得我會自作多情。” 

  “你……”他似乎瞭解到了什麼。 

  碧落眼眶熱熱的,怕洩漏太多的心事,把秀顏撇開。“受傷的士兵都大致包紮好了,傷勢嚴重的得再觀察幾天,有任何的狀況會隨時向你稟報,請大將軍放心,早點歇息吧!” 

  “……晚上吃過了嗎?” 

  這天外飛來的一句話讓她愣了愣。“啃過一塊乾糧,算是吃過吧!” 

  “跟我來。” 

  她一臉迷惑,“要上哪裡去?” 

  “我的營帳裏還有些吃的,等吃過之後就去休息,我會跟你師父說的。”琉離就是沒辦法不理她,看她這樣虐待自己,心裏又氣又惱。 

  “謝謝大將軍的好意,我不餓。”才這麼說,肚皮卻不爭氣的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讓原來有些發白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 

  琉離忍住不笑出來。“走吧!” 

  “我說不去就是不去!”她可是很有骨氣的,才不接受他的施捨。 

  他索性抓住她的手臂就走。 

  “放開我!”碧落怕驚動到別人,壓低著嗓音叫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就不能不要管她,這樣她就會徹底死心了。 

  一路上他都不說話,直到將她帶回主帥的營帳。 

  “坐下!” 

  碧落就是故意要跟他唱反調。“我不是軍營裏的士兵,也不是你的部下,不必聽從你的命令。” 

  有些拿她沒轍的歎了口氣。“你想站著吃也可以。”說完,琉離便轉身從放置在角落的鍋子舀了一碗像粥,卻又不像粥的東西過來給她。“在軍隊裏任何食物都不能浪費,這是用一些剩菜剩飯熬煮的,多少吃一點明天才有體力。” 

  看著那碗只看得到湯,和幾片菜葉,沒看到半粒米的粥,不過香味卻是再真實不過了,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她還是有些嘴硬。“這可是你要我吃的。” 

  “沒錯,是我要你吃的。”他唇角的笑意變得明顯。 

  玉頰微微泛紅。“有什麼好笑的?” 

  “咳、咳,沒什麼,趁還有點余溫,快吃了吧!”琉離斂去唇畔的笑意,正色的說。 

  不再死鴨子嘴硬,而她也真的餓壞了,碧落往席上一坐,捧著陶碗,執起簡陋的木匙,秀氣的吃了起來。 

  見她終於肯吃了,琉離這才如釋重負,轉身步出營帳,仰望穹蒼,滿天的繁星好像只要伸手一抓就可以握了滿把,卻又如此令人感到孤獨。 

  “這場仗打了快半年了,還要打到什麼時候?” 

  喝完了一大碗的粥,精神好多了,睡意也沒了,碧落跟著來到外頭,雖然她沒有親眼看到兩軍交戰的真實情況,但是光看那些士兵傷痕累累的被抬了回來,已經可以想像得出來有多麼慘烈,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人與人自相殘殺還要來得可悲了,可是偏偏人類都會選擇走上這一條路,不管在這裏,還是她的世界,無論是用什麼名義,再好的理由,都不值得。 

  琉離沒有回答她。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聽說這場戰爭是白帝率先引起的?”碧落來到他身旁問道:“身為一國之君,就只會要百姓替他賣命,卻不去想自己又為百姓做了什麼,這樣的人也配得上當個君王嗎?” 

  他眯起黑瞳睥睨著她,“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我有眼睛可以看、耳朵可以聽,不需要別人來教。”這些古代的男人還真當女人都是無知之輩,不會用腦袋思考的動物。 

  “這些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琉離語出警告的說。 

  碧落嘲弄的斜睨,“你怕惹禍上身?” 

  “不!”他回答得乾脆。“因為軍營裏不全都是我的人,我怕這番話聽在某些人耳中,會讓你惹上麻煩,這是我不願意見到的。” 

  她因他關切的口吻而怒氣稍減,旋即又氣自己這麼容易就被感動了。 

  “我明白隔牆有耳的道理,不會到處宣傳,只是覺得這場仗原本可以不必發生,只是因為私心作祟,卻置老百姓於不顧,難道朝廷裏那些大臣都沒有人敢出面勸諫,就任由戰爭發生嗎?” 

  對於她的這番評論,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還是連你也認為這場戰爭沒有錯?或者你是被大將軍這個頭銜沖昏了頭,捨不得放棄?”她忍不住要反唇相稽。 

  琉離怒氣騰騰的瞪著她,“在你眼裏,我是這樣的人?” 

  “我不知道,看著那些士兵傷的傷、死的死,你不應該一點感覺也沒有。”如果他真是這樣的人,那麼她會很失望。“他們是多麼的信賴你、仰慕你,就算你叫他們再去跟敵人拚命,即使少了一隻胳臂、一條腿,他們用爬的還是會再上戰場去殺敵。” 

  他何嘗不明白她說的道理,琉離試著想為自己辯解,卻如魚鯁在喉,什麼也說不出來。 

  少爺,現今的君王並非真命天子,偽王在位,將會導至國家大亂、疾病流行、蟲災霜害、忠奸顛倒、兵盜橫行……你真忍心棄百姓於不顧? 

  但我也不希望這一切得用百姓的鮮血去換…… 

  一時的痛苦可以換來長治久安,再多的犧牲也是值得的,請少爺三思…… 

  “你不懂。”他用沉痛的口吻說。 

  碧落用雙臂圈住自己,“我是不懂,也幫不上忙,除了治好他們的傷,讓他們能活下去,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這樣就夠多了,夜深了,你該回去歇息了。”他淡淡的下了逐客令。 

  她欲言又止。“大將軍也是,晚安。” 

  聽見腳步聲離去,琉離緊閉上眼皮,雙手握成拳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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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2:00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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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這是哮喘之症導至肺氣不通,要想治好,就得戒酒才行。”章大夫幫這名中年病人把過脈之後,語重心長的告誡。 

  魯起聽到戒酒,面有難色。“喝酒是我唯一的嗜好……咳咳……要是連酒都不能喝,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酒是穿腸毒藥,還是少喝為妙。”他搖頭的勸說。“我會讓我徒兒把煎好的藥送來給你。” 

  “你可不要跟我義、義子說,免得他又跟我嘮叨。”他差點說成“義女”,冠庭的真實性別可是不能曝光的,那可是欺君之罪。 

  章大夫橫他一眼,“那你就多保重自己,不要讓他擔心。” 

  “好啦!我知道了。”魯起左耳進、右耳出。 

  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是在敷衍,章大夫搖了搖頭,“那我走了。” 

  當章大夫提起藥箱走出營帳,就見一名士兵跑來找他,原來又有好幾個人在陣前受了傷,被抬了回來,他不敢多耽擱,馬上趕了回去。 

  才到門口,他就聽到裏頭傳來憤怒的吼聲。 

  “滾開!不要靠過來!”那是個介於中性的嗓音。 

  他趕緊掀了布簾,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魯起的義子,目前位居屯長一職,正用手按著左腹,雖然身上淌滿鮮血,不過精神不錯,還可以罵人,兩名士兵試圖要幫他脫下衣物止血上藥。 

  “屯長,你傷得這麼嚴重,得趕快把血止住。” 

  “我們只是要幫你。” 

  死也不肯讓他們碰一下的冠庭不斷趕人。“我還死不了,你們都回自己的崗位去。”要是衣服脫了,不就等於告訴所有的人她是個女的。 

  “可是……” 

  章大夫走上前,“你們都回去吧!這裏有我在,保證會還你們一個生龍活虎的屯長。” 

  “那就麻煩軍醫了。”士兵們這才放心離去。 

  咬緊牙關,她痛得冷汗直流。“可惡!軍醫叔叔,能不能先把我打昏?”若不是意志力驚人,她早就昏倒了。 

  “還是先讓我看看傷口吧!”章大夫可沒真的照她的話去做。 

  她有些遲疑,要不是被刺這一刀,現在也不用冒會暴露身分的危險。 

  似乎知道她在顧慮什麼,他將垂掛在繩子上的布幕拉了上來,遮住外面的目光,這才對她說。“放心,不會有人知道你是個姑娘。” 

  “你都知道了?” 

  章大夫失笑。“男女的脈相不同,我這個大夫若是連這個都分不出來,還怎麼行醫救人,上回你患了暑熱,我一把脈便知道了,想來你有難言之隱,我是個大夫,只管治病救人,其他的自然與我無關。” 

  “謝謝你,軍醫叔叔,我受傷的事也請不要告訴我爹。”她感激的說。 

  他頷了下首,“我讓我徒兒也過來幫忙。” 

  “可是他……” 

  “她跟你一樣都是個姑娘,這樣你總安心了吧?”見她點頭,章大夫這才喚來碧落,幸好那一刀刺得不深,未傷及要害,不過恐怕需要縫合,痛上個十天。 

  片刻之後,只聽到布幕後頭傳來咬牙切齒的叫聲,害得那些在外頭等候醫治的傷者一個個瑟縮了下腦袋,深怕下一個就是自己。 

  “啊啊……也不先幫我麻醉就縫……這是人肉又不是布……啊……”冠庭慘叫連連,還很沒用的掉下淚水。“這是什麼鬼世界?連個麻醉針都沒有……乾脆把我打昏算了……唔……” 

  碧落揚起秀顏,一臉驚異的看著她。 

  麻醉針? 

  這個世界可還沒有“麻醉”這兩個字眼,難不成…… 

  終於處理好傷口,冠庭幾乎去掉半條小命,奄奄一息的癱在病床上,這時候她可是格外的想念現代醫術,在這個世界還真的不能受傷生病。 

  “其他的你來幫她處理一下。”章大夫交代完徒兒,便去幫其他傷者治療。 

  等他出去,碧落驚疑不定的看著閉目休息的病人。“你……你剛剛是不是有說麻醉針?” 

  冠庭微眯著眼,苦笑一下,“算了,當我沒說,反正這個世界是不可能有那種東西的。” 

  “難道你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咦?冠庭瞪大烏眸,困難的坐直身軀,“你的意思是說……” 

  過了半晌,外頭的傷患就聽到裏面響起興奮的尖叫和驚訝的笑聲,章大夫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趕緊過去查看,然後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個姑娘緊緊抱在一起,活像見到失散多年的親人似的。 


  “……依照這個狀況來看,若敵軍來襲,兩位將軍認為該用何種陣式?”在軍帳中,琉離指著攤開在幾上的地形圖,詢問其他兩位裨將軍的意見。 

  兩人互使一眼,思索半天。 

  “以本將軍的看法,應該用疏陣……”羅秀呐呐的說。 

  另一個江文山也說得很沒自信。“呃,我……本將軍也這麼認為。” 

  他深深覷了他們一眼,“如果用疏陣的話,弓、弩都不可能做到連續射擊,在臨戰時也不過三發,屆時可能反勝為敗。” 

  被琉離這麼直接的點破,兩人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 

  江文山臉色不善。“那麼大將軍認為該用何種陣式?” 

  “應該用圓陣彌補此不足,作戰中必須前後相次,輪番射擊,方能做到‘弩不絕聲,敵不薄我’,使進犯之敵無可趁之機,無法逼近,大大的增強對敵的殺傷力。”琉離將自己的意見道出。 

  他假笑的逢迎。“不愧是大將軍,果然是高見。” 

  羅秀也故作佩服狀。“難怪巖國大軍只要見到大將軍親征,就一個個夾著尾巴逃了,我們真是自歎不如。” 

  “兩位將軍若是想要立功的話,就多放點心思在研究戰術上頭,而不是只要閒暇之余就往營妓那邊去,自古女色誤人,還是少沾得好。”琉離凜著臉容,乘機訓誡他們一頓,說得兩人灰頭土臉,想拍馬屁卻拍到馬腿上去了。 

  “大將軍說得是!” 

  “本將軍一定會改進!” 

  當兩位裨將軍離開了軍帳,恨恨的回頭瞪了一眼。 

  “他當自己是誰?我呸!”江文山老羞成怒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液。“要不是太尉大人向王上舉薦他來擔任大將軍,憑他的身分也配!” 

  相較於他的憤慨,羅秀可就沒那麼激動。“反正不管這場戰爭是輸是贏,太尉大人是不可能讓他活太久的,得罪了太尉大人,就是死路一條。” 

  “不過他在軍營裏聲望越來越高,幾乎全營的人都只聽他一人的命令,想動他不容易。”虧他還是個裨將軍,卻沒人當他是一回事。 

  羅秀冷哼一聲,“這就不勞我們操心了,只要宮裏頭有丞相和太尉大人在,自有辦法整他。” 

  “呵呵,我真等不及要看了。” 

  “走,去喝兩杯!” 

  待兩人走遠,躲在帳後的碧落這才走了出來。她沒想到會不小心聽到這段談話內容,看來真是內憂外患,不只外頭有敵人,這裏也是,大將軍此刻的處境更是危險,她必須多幫他注意這兩個人的動靜。 

  她在外頭站了一會兒,這才掀簾子進去。 

  “有事?”聽見有人進來,琉離從北斗山西峰的地形圖上抬起頭來。 

  碧落舉了下手上的藥箱。“師父叫我來幫你換藥。” 

  “已經不再流血了,不礙事。”他看了下自己的左手手掌說。 

  “就算沒有也是要換,免得被細菌感染了。” 

  琉離口氣中透著困惑。“什麼菌?” 

  “沒什麼,這是我們當大夫的專業術語,說了你也不懂。”碧落將藥箱擱下,動手把繪著地形的竹簡卷了起來,然後打開藥箱。“把手給我!” 

  他一怔,還不太習慣被個姑娘命令。 

  “把手給我,不然我怎麼換藥?”她瞠他一眼。 

  拗不過她,琉離只得把左手伸過去,讓她先把綁在上頭的布條解開。 

  此時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得他可以嗅到從她身上飄過來的藥草香味,那可是比脂粉香氣還令人心蕩神馳。琉離心頭為之一驚,倏地屏住氣息,就怕一時把持不住,伸手抱住她。 

  碧落並沒有發覺他的異狀,當她打開布條,不期然的瞥見食指上配戴的戒指,和那條青金石項鏈正好一對,怔忡了下,即使碧兒已經去世十年,他依舊不曾將它取下,這份深情怎麼不讓人動容。 

  她連忙將注意力放在他的傷口上,一看之下,細緻的眉心皺得好深。“你看都發炎了,還說沒事,這幾天都不能碰水,否則傷口癒合的情況會很慢……痛不痛?” 

  “只是一點小傷罷了。”琉離故意忽視她溫柔、心疼的口氣。 

  嘀咕兩句,“還說我愛逞強,自己不也一樣。” 

  “我還有事要忙,隨便包紮就好了。”他佯作冷漠的口氣。 

  纖手微微一顫,跟著仰起秀顏,正好和面具後的黝黑雙眸對個正著,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她僵硬的轉開眸光,“如果你不想看到我,下次我會請我師父來幫你換藥就好了,你大可不必這樣虐待自己。” 

  琉離下顎一抽,嗓音嗄啞。“我不是……” 

  “你越解釋只是越描越黑而已,大將軍可是全營士兵心中的支柱,不能輕易倒下,要多多愛護自己的身體,以後我會儘量少出現在你面前。”她澀笑的說道。 

  聞言,他是有口難言。 

  碧落繼續低下頭幫他換藥,不讓琉離瞅見那已然盈眶的淚水。 

  這就是拒絕,你還聽不懂嗎? 

  這輩子他都不會愛上你,你死心吧! 

  想到這裏,一顆晶瑩透明的淚珠“啪!”的落在琉離的掌心…… 

  高大的身軀陡地震動一下。 

  他啞聲的問:“你哭了?” 

  “沒有!”碧落擤了擤鼻子說。 

  沒有受傷的右掌伸向她,“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 

  “我說沒有就沒有!”她很快的將乾淨的布條包紮回去,作勢起身。“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忙……” 

  琉離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強迫她面對自己。 

  “看著我!” 

  “就算是又怎麼樣?你為什麼不假裝沒看到?”碧落氣他也氣自己。 

  凝視著她淚水盈盈的模樣,他心中又何嘗好受。 

  “我不想傷害你!” 

  她咽下滿嘴的苦澀,“我知道,春兒跟我說過,你曾經向神界發誓,這一生除了碧兒,不會再愛其他女子,所以你不必跟我解釋什麼。” 

  “你值得更好的。”琉離艱澀的說。 

  “那是當然!”她擠出一朵美麗又傲氣的笑靨。“這世上可不只你一個男人,我一定會遇到比你更好的物件……好了,明天我會請師父過來幫你換藥,記住不要再碰水了。”話一說完,碧落抱起了藥箱,幾乎是奪門而出。 

  該死!他在心中咒駡自己。 

  然後,琉離很快的跳起身,跟著追了出去,雖然明白就算追上她又能如何,可是就是不想這樣不歡而散。 

  但是當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卻見碧落哭倒在另一名年輕男子的懷中,認出對方是魯起的義子,只見他手忙腳亂的安慰著她,胸口登時漲滿了翻騰的怒氣,想要衝過去將她拉離對方身邊,旋即想到自己又有什麼權利這麼做。 

  她值得更好的男人,他努力說服自己。 

  既然他無法給她任何東西,那麼又怎麼能阻止其他男子給她幸福。琉離緊閉了下眼,迫使自己轉身,默默的離去。 


  一年後 

  大殿之上,各城的郡守紛紛進宮面聖,將民間的情況上奏給君王知情。 

  “……已經有兩個縣的百姓出現這種奇怪的病,不過短短數日便病故了,微臣特請王上派遣御醫前往調查。”樓宿城的郡守手執玉笏版,神情嚴肅的說。 

  白帝滿臉不耐的托著下顎,“到底死了幾個?” 

  “目前為止,大概有十多個人了。”他說。 

  “才不過十多個人,瞧你就這麼緊張,真是太大驚小怪了,朕還以為全城的人都死光了。”每天都會有人病死,有什麼好擔心的。“知道了、知道了,朕會派個御醫前去就是了。” 

  樓宿城郡守籲了口氣,伏地跪拜。“多謝王上。” 

  “微臣啟奏王上……”另一位嘴宿城郡守緊接著上前道來。“近三個月來早象持續,稻田無法耕種,百姓們叫苦連天,還望王上能下旨打開糧倉賑災。” 

  他的耐性越來越少了。“天不下雨,不會去挖井嗎?” 

  “王上明察,就是因為挖了井也是不夠使用,再這樣下去,百姓們不是渴死就是餓死。” 

  “好了!好了!”白帝沒好氣的打斷他。“朕知道了,朕會跟丞相他們商量一下再做定奪。” 

  嘴宿城郡守心口一涼,“王上,事不宜遲,不能再拖了。”丞相關心的不是百姓的死活,這是眾所皆知的事,跟他商量根本就不會有結果。 

  “朕不是說過會處理了嗎?好了,你可以下去了。”龍袖一甩,就不准他再上奏,嘴宿城郡守只得滿臉沮喪的退回席上。 

  接著是畢宿城郡守,他算是所有郡守當中年紀最大的。“老臣敢問王上,如今旱災、水災頻傳,朝廷可有因應之道?” 

  “當然有,朕每天早上都會向神界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相信這些天災很快就會消失,百姓們又會有好日子過了。”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自認已經盡到該負的責任了。 

  老邁的臉上隱忍著不滿的情緒。“百姓們現在需要的是實質上的幫助,還望王上能親自到各城巡察,便可明白百姓的疾苦。” 

  白帝臉色一板,“朕可是一國之君,怎能隨便出宮?更何況上天不下雨,朕也無可奈何,去了也幫不上忙。” 

  這番推諉之詞,讓各城的郡守惱怒在心,卻又敢怒不敢言。 

  “你們身為郡守,才應該想出個辦法解決才是。”白帝用厭煩的口吻說:“你們瞧一瞧奎宿城,那兒可是前線戰區,都打了一年多的仗了,可是依舊將百姓治理得很好,你們該多跟他學一學。” 

  被點到名的奎宿城郡守謙虛的上前,“王上誇讚,微臣汗顏,委實愧不敢當,其實微臣也是力有未逮,幸賴得到驃騎大將軍之助,在停戰的日子能夠指派士兵幫忙百姓們挖井取水,還將軍營裏的食物分一些給貧苦無依的百姓,這才僥倖的度過這一段艱困的日子。” 

  “哦?真有這麼回事?”白帝挑眉問道。 

  郡守讚譽有加的說:“是,王上,奎宿城的百姓可都是非常感謝驃騎大將軍,他不只戰功彪炳,還能心存仁善,體恤百姓的苦楚,實屬難得。” 

  聽到奎宿城郡守如此盛證他人,白帝心裏頗不是滋味。“聽你這麼一說,朕倒要好好表揚他一下了。”哼!難道他這個君王還比不上一個大將軍?“朕會跟丞相和幾位大臣商量對策再說,退朝。” 

  “恭送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了早朝,白帝繃著俊臉步出大殿。那些大臣以為一國之君這麼好當的嗎?上天不下雨要他負責,水太多淹死人也要他負責,真是豈有此理,那個軒轅琉離還真有本事,什麼好事都讓他占盡了,誰知他安的是什麼心?看來他得多提防點,免得哪一天爬到他頭頂上,肖想他這張龍椅,來個起兵造反了。 

  身邊的內侍低聲的詢問:“王上是否要上禦書房?” 

  “朕沒有心情處理那些奏摺,不去了,朕要上慈甯宮。”只要有煩心的事,讓母後安慰兩句,他的心情就會好上許多。 

  沒過一會兒,他已經搭著禦轎來到太後的慈甯宮,見到向來嫌惡的王後也來請安,差點轉頭就走。 

  “臣妾見過王上。”王後適時的攔下他。 

  白帝看也不看她一眼,“起來吧!” 

  “謝王上。”她就知道只要到慈甯宮,一定見得到丈夫的面。“王上許久沒到鳳闕宮了,想必是國事繁忙,可得多注意龍體。” 

  他瞟了一眼王後那張塗得厚厚的粉臉和矮胖的身段,真是有點想吐,當初要不是年少無知,再加上母後極力的說服,他才不會立這種醜女人當王後,他就連臨幸她的一點欲望和興趣都沒有。 

  “多謝王後關心。”他哼道。 

  太後伸手將他招來身邊,“王上來得正好,王後方才正跟本宮談到選秀的事,王上後宮的嬪妃已經夠多了,何況現在兩國交戰,實在不該在這節骨眼又要舉行選秀大典,免得那些大臣又有話說了。” 

  “他們敢說什麼?朕選秀又跟打仗有什麼關係?”這可是他唯一的興趣,說什麼也不能被剝奪。“王後之所以反對,是不是怕自己的地位不保?” 

  王後臉色一變,“臣妾不敢。” 

  “既然不敢,就少來這兒跟母後說三道四,再這樣朕就直接廢了你。”白帝威脅的警告。 

  王後顫巍巍的低下頭,“是,王上,臣妾謹記在心。” 

  “母後,你可別聽她的,像她這種女人既善妒又心胸狹窄,見不得朕寵愛其他嬪妃,何況選秀的事,已經決定了。”他堅定的說。 

  不再反對下去,太後縱容的笑歎一聲,“好,王上若是堅持,那本宮自不會再說什麼,只是可別再像前幾回那樣招搖。” 

  白帝轉怒為喜,像個孩子似的歡欣鼓舞。“朕就知道母後最好了,就只有母後會站在朕這一邊。” 

  “那是當然了,誰教王上是本宮生的。”她寵溺的笑說。 

  他張開雙臂抱住太後豐腴的身軀,俊臉上淨是得意非凡的痕跡。“幸好母後只有生朕一個兒子,朕可不希望有人來跟朕來爭寵。” 

  太後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但很快的消逝。“母後當然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不寵你寵誰。” 

  在旁邊看著他們母子情深的模樣,王後心中又酸又恨,她永遠贏不了太後在王上心目中的地位,更別說得到王上的愛,她這個王後只是個虛名罷了。 
 

  這場戰爭直到現在,已經持續了一年半了,兩國仍是處在僵持不下的狀況,不光是士兵,連馬也累壞了,更別說百姓,好像永無停歇之日。 

  “好痛!”冠庭瑟縮一下。 

  碧落在她臉頰上抹了些藥膏,“忍耐一下,不然可是會留下疤痕的。” 

  “反正我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都有,不差這一個。”她並不怎麼在意。“我只是一直在想,到底要打到什麼時候,這兩國的君王才會甘心坐下來談和?” 

  “看這情形很難。”碧落嘲諷的說。 

  冠庭可不像她這麼沒信心。“還沒做怎麼知道很難?如果巖國的君王赤帝是我認識的那個人,我一定會想辦法說服他。真搞不懂這些古人怎麼這麼喜歡打仗,不但勞民傷財,百姓們也怨聲四起,他們都沒聽到嗎?” 

  “別這麼激動。” 

  冠庭大大的吸了口氣,“我怎麼能不激動呢?看著我的部下死的死、傷的傷,我就覺得自己好無能、好沒用,我這個裨將軍是當假的,根本保不住他們。” 

  “不要這麼說,你已經盡力了。”她柔聲的安撫。“要是在我們的世界,依我們現在的年紀,只怕還是個學生,受到家人的保護;可是來到這裏,我們只能靠自己,所以不要太苛責自己了。” 

  “碧落,你現在還有想過要回去嗎?”冠庭突然問道。 

  她為之一怔,“你呢?” 

  “每當很痛苦、快熬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想,不過那只是在逃避罷了,何況根本回不去。” 

  碧落幽幽的笑了笑,“我也是,但是如果真的有辦法回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因為這裏有她放心不下的人,她實在走不開。 

  “你是指在這裏認的娘?” 

  “呃,嗯。”碧落隨口應道。 

  冠庭也歎了好大一口氣,“我在這裏也有個爹,他的身體不好,總不能丟下他回去,所以真的很難決定。” 

  “那就不要去想,藥上好了,手不要去摸到。” 

  冠庭忍住不去搔癢傷口。“真是麻煩你,謝謝,那我走了。” 

  碧落送她到了帳外,“對了,你昨天不是跟我說想要痛痛快快的泡個澡?我找到一個還算隱密的地點,四周都有樹木擋住,只要想辦法把熱水和澡盆搬過去,我們就可以輪流洗了。” 

  “真的嗎?”冠庭快要無法忍受身上的汗臭和血腥味了。“我就知道你最聰明,太棒了!”她興奮的將碧落抱離地面,轉個三圈。 

  她好氣又好笑。“快放我下來!” 

  “呵呵……可以洗澡了!” 

  碧落拍了下她的肩頭,“好了,快把我放下來……”冷不防的,眼角瞟見一道威猛高大的身影就矗立在前方,面具後頭的瞳眸又驚且怒,還有一絲嫉妒的看著她們。“別鬧了!大將軍來了,快點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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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咦?”冠庭放下她,轉身一看,果然沒錯。“大將軍!” 

  他必須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才沒大聲斥責兩人不堪的行為。 

  “你在這裏做什麼?” 

  “呃,屬下……”被瞪得有些毛毛的,冠庭還一頭霧水,不曉得自己做錯什麼了。 

  “她臉上受了點傷,我幫她抹藥,應該沒有犯到哪條軍規才對。”碧落開口替她把話說完。 

  琉離橫睨了下滿臉無辜的冠庭,口氣冷峻。“魯將軍既然上完了藥,就該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是,大將軍。”說完,冠庭有些莫名其妙的走了。 

  沒再搭理他,碧落轉頭回到帳內,整理一些常用的藥草。 

  他跟著掀簾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大將軍有何吩咐?” 

  “這裏是軍營,不少士兵在這裏進進出出,自己的言行舉止要注意,我不希望有什麼閒言閒語傳出來。” 

  他不想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可是琉離就是無法控制自己,這一年來,不只一次看見他們兩人出雙入對、態度親密,但都還不像方才那般忘情的摟在一起,堵在胸口的那口氣這才爆發出來。 

  碧落瞠大秀眸,震驚的睇著他,“大將軍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閒言閒語?我做了什麼會讓人家說閒話的事?” 

  “你自己心裏明白。”琉離惱怒的說。 

  她眼眶一紅,“我就是不明白,才希望大將軍明示。” 

  “就算你現在是女扮男裝,別人不知道你真實的性別,但是兩個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卿卿我我又成何體統。” 

  “兩個男人?你是說我和……魯將軍?”碧落登時張口結舌,總算搞清楚他誤會了什麼,險些噴笑出來。“大將軍說錯了,魯將軍早就知道我是個姑娘,所以不用擔心‘他’會誤以為我有斷袖之癖。” 

  琉離不由得錯愕,“他知道?” 

  “沒錯,如果大將軍指的是我們方才的行為的話,那是我的錯,下次我會告訴‘他’不要再眾目睽睽之下卿卿我我,而是找個較隱蔽的地方。”她故意說著氣死人的話。 

  果然他一聽,火氣上揚。“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那麼大將軍指的是什麼?雖然我和魯將軍是郎有情、妹有意,卻沒有因私忘公,這點請大將軍放心。” 

  郎有情、妹有意? 

  琉離胸口一緊,“你們……” 

  “還記得大概一年前大將軍曾經說過,我值得更好的男人,魯將軍就是那個人,‘他’對我很體貼、很溫柔,也許等戰事結束之後,‘他’就會去跟娘提親了。”她佯裝出嬌羞狀,其實心裏氣壞了,他既然拒絕她的感情,現在又是在吃哪門子的幹醋? 

  哼!氣死你活該! 

  他身軀僵硬一下,如魚鯁在喉。“恭、恭喜你們。” 

  “謝謝。” 

  “魯將軍確實是個值得託付終生的對象。”軒轅琉離,你何必口是心非呢?你心中明明妒忌著他,妒忌他能得到碧落,還說什麼好聽話。“他這幾個月來的表現不錯,待戰事平定,我會奏請王上好好獎賞他。” 

  若不是他臉上戴著鐵制面具,怕打疼了手,碧落真想賞他一巴掌。“那我就先代替她謝謝大將軍提拔。” 

  “不用謝我,既然娘已經收你當義女,我們就像兄妹,自己人還分什麼。”他說著違心之論。 

  碧落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的剜開。 

  兄妹?只是兄妹? 

  這招真是有夠狠的了。 

  “說得也是。”她像哭又像笑的說。 

  “大將軍!大將軍!”有人焦急的大叫。 

  琉離收攝心神,循聲看去,見到易勝表情慌張的奔來,怕又是敵軍來犯。“什麼事?” 

  擔任軍侯一職的易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喘了口氣上來才說:“大將軍,現在有一大群從巖國逃難來的百姓,說要投奔我們。” 

  “投奔我們?把話說清楚!” 

  他索性一口氣把話說完。“聽說他們都是軫宿城的百姓,因為受盡巖國大軍的欺壓,那些士兵不但會騷擾百姓、搶奪米糧,將領更是鎮日飲酒狂歡,不顧他們死活,逼得城裏的百姓只有離鄉背井,可是要逃到另外一座城,還得渡河,實在沒辦法,只好逃到我們這兒來了。” 

  “現在情況如何了?”琉離沉聲的問。 

  易勝忿忿不平的數落。“屬下就是見到江將軍和羅將軍居然對手無寸鐵的百姓動粗,不准他們靠近,還傷了人,所以才趕緊來找大將軍。” 

  “傷得怎麼樣?” 

  “屬下也不清楚,就趕來找大將軍過去處理。”他總算能夠喘口氣了。 

  在旁邊聽完他們的對話,碧落也很關心,自告奮勇的說:“我跟你們一塊過去,如果真的有人受傷,我也可以幫得上忙。” 

  琉離想了想,她說得也對。“好,那就走吧!” 

  踅回帳內取了藥箱,碧落便小跑步的跟上他們的步伐,果然他們人都還沒到,就先聽到孩童的哭聲和百姓的叫聲,腳步不由得加快。 

  “……你們再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無情的唾駡聲來自其中一名裨將軍羅秀口中,他就是搞不懂這些人到底在想什麼,現在兩國正在交戰,哪有逃難逃到敵國來的道理。 

  江文山也命令士兵驅趕那些百姓。“快把他們趕走!” 

  “讓我們過去!” 

  “求求你們!” 

  一張張疲倦、饑餓的臉孔在士兵們的眼前晃動,讓他們實在狠不下心來趕人,所以遲遲沒有動靜。 

  見士兵們依然沒有行動,羅秀和江文山有些顏面無光,正想大聲斥責他們一番,就聽到有人叫“大將軍來了”。 

  “大將軍來得正好,那些巖國的百姓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居然逃難逃到我們這兒來了,我們沒有必要收留敵人。”江文山有意無意的出言諷刺。“再說多了這麼些人,糧食鐵定更不夠吃了,我們已經自顧不暇,可別因為一時心軟,反倒害了我們自己。” 

  同僚都把話說白了,羅秀也不遑多讓。 

  “我看這准是赤帝耍的陰謀,知道大將軍為人太仁慈厚道,故意要這些百姓扮可憐,想引起同情,我們可別上當了。” 

  琉離不動聲色的聽著兩人把想說的話說完,沒有馬上表示意見。 

  而碧落已經抱著藥箱來到幾個老弱婦孺的身邊,細心的檢視他們的情況,有的老人經過長途跋涉,已經剩下最後一口氣,幾個年幼的孩子幾天下來都沒吃飽,早就餓得哇哇大哭。 

  這些百姓也不想逃到敵國來,可是要從軫宿城到最近的柳宿城,還得經過一條湍急的黑河,沒有船隻是過不去的,不得已之下,只好硬著頭皮到霝國來求援,只希望能有一線生機。 

  “大將軍,這些人都病了,根本不可能走得動,我們再不出手救他們的話,他們只有在這裏等死的份了。”醫者父母心,她忍不住代他們求情。 

  面具後的臉龐倏地凝重,還未開口表示意見,羅秀便急得打岔。 

  “你只不過是軍醫的徒弟,懂個什麼東西?他們可都是我們的敵人,為什麼要救他們?” 

  聞言,碧落怒火攻心,“什麼敵人?他們只是尋常老百姓,是最無辜的,不該被捲入戰爭之中。” 

  羅秀臉色鐵青,“你說什麼?!” 

  “羅將軍說得沒錯,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誰曉得他們是不是巖國派來的奸細,假裝成百姓的樣子混進奎宿城,再伺機行動,我們不得不小心。”江文山冷哼的說。 

  秀顏因怒氣而漲紅,“好,不讓他們進城可以,只要你們在這裏挪出一個營帳出來,讓他們有地方休息,喘一口氣,我也可以幫他們把脈,治好這些老人和孩子的病。” 

  江文山張口結舌。“什麼?!” 

  “你要搞清楚,這裏可是戰場。”羅秀鄙夷的說。 

  “夠了!”琉離低喝,偏頭見到魯冠庭也聞訊趕到,想知道他的想法。“魯將軍對此有何意見?” 

  冠庭昂起英氣的下巴,“不管這是不是赤帝的陰謀,但是百姓終究是無辜的,難道我們真的要見死不救?到時全天下的人會怎麼看待我們?以後的歷史又會怎麼形容我們殘暴無情,是沒有良心的劊子手?” 

  “魯將軍說得沒錯!” 

  “我贊成!” 

  士兵們也紛紛表達對冠庭的支持,讓羅秀和江文山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和她之間的心結也就更深了。 

  冠庭的話也是琉離想說的,公私分明,他也不會因為碧落的關係而對他心存芥蒂,進而否決他任何的意見,這點琉離有自信還辦得到。 

  “就讓那些百姓進城吧!魯將軍,他們就交由你去安排了。”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冠庭心中大喜,“是,大將軍。”說完,馬上帶了自己的部下上前。 

  江文山和羅秀惱恨在心,臉上可不敢露出半點不滿。 

  “既然大將軍這麼決定的話,我們也只有照辦,只是一切後果就得由大將軍自己來承擔。” 

  “沒錯,朝廷再不將糧草送來,大家只有等著餓死的份了。” 

  兩人說完,便連袂離去。 

  易勝雖然也贊成讓那些百姓進城,可是也擔心食物的問題。“依屬下之見,還是再上奏朝廷催一催比較妥當。” 

  “我已經寫好奏摺了,相信糧草很快就會運抵。”琉離心情為此感到沉重不已,話雖然這麼說,但他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雖然忙到三更半夜才得已有喘息的空間,碧落還是抽空來到琉離的營帳前。想到白天的情形,他可以力排眾議,接受冠庭的意見,同意收留那些逃難到奎宿城來的巖國百姓,可見得他是個宅心仁厚的男人,這不是一般人都能辦得到的。 

  尤其是當她看到那些百姓一張張佈滿了無限感恩的神情,讓她都情不自禁為他感到驕傲,這證明她並沒有愛錯人,即是她的感情永遠得不到回報,可是能夠愛上這樣的男人,這輩子她是再也遇不到第二個了。 

  “大將軍,你休息了嗎?”她在外頭問道。 

  營帳內沉默片刻,接著帳簾被掀了開來。 

  琉離已經卸下身上的鎧甲,匆忙之間將面具重新戴上。 

  “這麼晚了,有事?” 

  她輕扯了下嫣紅的嘴角,有些自嘲。“大將軍放心,我只是想說句話,不會待太久的。” 

  他深深睇了她一眼,“進來吧!” 

  “我在這裏說就好。”碧落不想自討沒趣。 

  無聲的輕歎一聲,“我說進來就進來。” 

  碧落猶豫一下,總算進去了。 

  “你想跟我說什麼?”今夜的軍營安靜得出奇,有種感覺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他不想讓兒女私情干擾了情緒,可是一看到她就破功了,原來他的意志如此薄弱,那麼容易受到影響。 

  她仰起螓首,柔柔一哂。“我只是想來表達我的支持,你對那些巖國百姓所做的一切是對的,身為一名大夫,沒有選擇病人的權利,就算是敵人還是要救,可是你身為大將軍卻也能做到這一點,真的很難得。” 

  “那沒什麼。”他只是做了認為最正確的事。 

  “我只是來跟你說這些話而已,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我該走了。”說完碧落作勢轉頭要走。 

  “碧落!”琉離沖口叫住她,下一刻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頓了一下,她才回頭。“大將軍還有事?” 

  琉離凝睇著她柔美的容顏,雖然脂粉未施,那細膩光滑的玉頰讓人情不自禁想要一親芳澤,喉頭不由得上下滾動兩下。“你……”他想說什麼,又像被什麼卡住,作戰時他可以驍勇善戰、勇往直前,無論前方的情勢有多危險,可是一旦面對的是她,卻變得這麼畏縮不前。 

  “什麼?”碧落被他這麼瞅著,心跳如擂鼓。 

  他清了清喉嚨,“我是說魯將軍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會喜歡他也是正常的。” 

  碧落流露出一抹失落的神情。“你真的這麼想?” 

  “我……”琉離一時語塞。 

  她真是受夠了。“大將軍真的認為我嫁給‘他’會幸福?你真的可以用兄長的身分送我出嫁?真的可以眼睜睜看著我懷別的男人的孩子?” 

  他被她咄咄逼人的口氣給震得啞口無言。 

  他能嗎? 

  真的能嗎? 

  琉離嘴巴張了又闔,最後近乎是哀求的瞅著她。“碧落,不要……”不要這樣折磨我。他真的很想這麼對她說,為了遵守對碧兒、對天帝的承諾,他不能容許自己愛上其他女子,包括她在內,難道她看不出來他有多痛苦嗎? 

  “不要什麼?不要再愛你嗎?”她直言不諱的問。 

  他踉蹌了一下,嗓音梗住。“我不能……” 

  “對,你不能愛我,因為你心裏只有碧兒一個,沒有人能代替她,可是既然愛上你,也註定得不到回報,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碧落終於把內心話說了出口。 

  這一刻,琉離被她義無反顧的話語和眼神給震懾住了。 

  比起她來,他在面對感情方面,顯得格外的軟弱。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碧落笑得好苦澀。“那就什麼都不要說,聽我說就好了,為了不讓你再繼續誤會下去,有件事我必須老實說出來。”她小臉一整,“其實魯將軍跟我一樣都是個姑娘,不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什麼?!”他先是一怔,接著激動的喊。 

  即便隔著面具,碧落也能感覺得出他驚詫的表情,不由得在心中悶笑。“她跟我一樣都是個女的,但是儘管如此,她的能力可完全不輸給男子。” 

  “她是名女子?”好不容易才吸收了這個驚人的消息,琉離簡直是張口結舌。“她到底明不明白這可是欺君之罪?” 

  “就算是,我想功過相抵也足夠了。”她說。 

  琉離抬起手,想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無奈戴著面具,只能隔靴搔癢。“這件事我會謹慎處理,就算她是女子,也是我不可多得的左右手,缺她不可。” 

  “那就好。”她將之前的話題拉了回來。“大將軍不用對我感到內疚或愧意,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緊閉了下眼,“你這樣教我說什麼?” 

  “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她擠出淺淺的笑,總算把話說出來,心情也舒服多了。“那我出去了。” 

  眼看她就要走出自己的視線以外,琉離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澎湃的感情,一個箭步上前,由後頭抱住她。 

  碧落被擁進一具寬厚的男性胸膛,先是一怔,接著眼眶泛紅,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的讓他摟住,多希望這一刻一直延續下去。 

  “再給我一點時間。”他喑啞壓抑的嗓音就在她耳畔響起。 

  她胸中柔情蕩漾,慢慢的轉身,熱淚盈眶的看著他,“你可以不必強迫自己來接受我,我不想……” 

  “不,不是這樣的!”琉離縱容自己伸手去碰觸她的面頰,黑色瞳眸飽含感情以及掙扎的瞅著她,“我只是需要時間好好整理自己的感情,這樣對碧兒、對你才公平。” 

  一滴清淚悄悄的墜落。“……好,我等。” 

  琉離用拇指輕柔的幫她拭去淚痕。“謝謝。” 

  “不管結果如何,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她也舉起纖白的柔荑,撫著那冰冷的金屬面具。“你的臉還痛不痛?”要是在她的世界,或許可以利用移植手術,就不用面具來遮掩了。 

  古銅色的大掌覆住她雪白的小手,“別擔心我的臉,它並沒有燒傷。” 

  “沒有?”碧落有些錯愕。“可是……” 

  他似乎下定某種決心,願意跟她坦承。“燒傷只是個藉口,為的就是不讓別人看我的臉。” 

  “為什麼?”她聽不太懂。 

  琉離口氣停頓一下,“時間還沒到,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真相的。” 

  碧落困惑的看著他,不過她並沒有再問下去,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還有一段路要走,直到他願意和她分享一切的秘密。 


  數日之後—— 

  當碧落聽到冠庭被敵軍所擒的消息之後,她臉色驚惶的來到主帥的營帳,遠遠的看見琉離和幾位部屬正在討論事情,她不敢過去打攪,只能等到他們談完再說,這段等待的時間真可以說是一種煎熬。 

  直到只剩下他一人,她才滿眼憂慮的上前。 

  “她還活著嗎?” 

  琉離當然明白她在問什麼。“據探子的回報,她現在被關在軫宿城的大牢裏頭,還算安全。” 

  “安全?什麼叫安全?”碧落急得眼眶都濕了。“他們會怎麼對付她?她畢竟是個姑娘,萬一被他們知道了……”光是想到那種可能性,她心裏就好害怕,兩手連忙捂住小嘴,才沒哭出聲音來。 

  他握住她輕顫的肩頭,“我已經派人傳遞消息給巖國的建國大將軍,希望能商討交換人質的事。” 

  “你一定要把她救回來。”她哽咽的說。 

  “她是我的裨將軍,我當然會的。” 

  琉離萬萬沒想到軍營裏會出了內奸,因為他們發現羅秀的屍體也在現場,再經過一名叫徐澍的校尉指證歷歷,終於確定羅秀居然因為嫉妒冠庭的才能,做出通敵叛國的行為,想不到結果卻落得慘死的命運,不知該不該說是報應。 

  碧落直掉眼淚,“嗯。” 

  “大將軍!”有人在遠處喚他。 

  她吸了口氣,“你快去忙吧!” 

  “我走了。”琉離堅定的看她一眼,這才離去。 

  拭幹了頰上的淚水,才轉過頭,她就被站在後面的人影嚇得差點叫出聲音。 

  “你……原來是司徒大人。”這個護軍都尉平日在軍營裏作威作福,她能避就避,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就是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護軍都尉搓著雙手,笑得有些噁心。“大將軍有你這位紅顏知己在身邊,真是令人羨慕。” 

  她秀眉微顰,小心翼翼的後退一步,和他保持距離。“什麼紅顏知己?恐怕是司徒大人誤會了。”這個人到底在這裏偷聽多久了? 

  “誤會?呵呵,本官沒有誤會,你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個男人,本官早就懷疑了,加上大將軍看你的眼神……誰都能一眼看得出來,你就別再否認了。”他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她。 

  “像你這麼秀外慧中的姑娘怎麼會看上一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男子呢?聽說大將軍的臉曾遭火燒傷,想必十分嚴重,萬一嚇到了你,可是會讓人心疼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 

  護軍都尉目光透著邪氣和欲念,“你與其跟一個臉孔醜怪,又隨時可能戰死的男人,還不如改跟本官。” 

  想不到他竟是個這麼寡廉無恥的人,碧落秀顏一凜,冷冷的盯著他。“憑你這副德行,也敢和大將軍相提並論,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被碧落這麼奚落,他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你、你姿態別擺太高了,萬一哪天有求於本官,那可就別怪本官不懂得憐香惜玉了。”最後還低哼一聲,這才稍稍挽回顏面的踱離開來。 

  她心中驀地竄起一股涼意,想要轉身將司徒仲達的惡行告知琉離,可是想到他此刻正忙著營救冠庭的計畫,還有很多事需要他設法解決,她不能再拿這種小事來煩他。 

  沒關係,她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不會有事的,碧落在心中跟自己說。 


  又是平靜的一夜。 

  掀開簾子往外看了半天,章大夫才將它放下。 

  “已經停戰了好幾天,不知道外頭發生什麼事了。” 

  正在整理藥材的碧落揚起秀顏,口氣裏滿是痛恨。“最好不要再打了,難道都不能坐下來好好把話說清楚,一定要靠武力才行嗎?” 

  章大夫搖搖頭,“現在就要看大將軍怎麼決定了。”依他目前在軍隊裏的聲望,不但整個大軍全聽他一個人的命令,甚至在民間也有了擁立他為王的聲浪,時間已經漸趨成熟。 

  “大將軍?這話怎麼說?” 

  他自知說溜了嘴,趕緊把話吞回去。“沒什麼。” 

  有些困惑的看了他一眼,見師父不願多談,碧落也不便再問下去。“師父,有些藥都用完了,朝廷連糧草都沒再送來,大概連我們要的也不可能有了。” 

  “我也正在煩惱這件事。”章大夫滿足愁容。 

  碧落腦中靈光一閃。“師父,聽說北斗山不只礦產豐富,還生了不少奇花異草,說不定可以找到一些可用的藥草,我上山去找找看。” 

  “什麼?你要一個人上山?”他馬上反對。“不成!太危險了。” 

  她極力的說服他。“但是再這樣下去,萬一又有士兵受傷需要治療,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死亡,那是多麼殘忍的事。師父,讓我上山去找找看,我保證會很小心的。” 

  “可是……” 

  “師父,讓我去試試看,我會在天黑之前趕回來的。”碧落起身將竹簍背起,再拿了把鐮刀,還有一塊乾糧以供裹腹。 

  章大夫雖自知不妥,卻也只能讓她去試試看了。 

  “你千萬要小心些,不要冒險知道嗎?” 

  “我會的,師父。”她頷了下首,不再多耽擱下去,立刻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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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都快亥時了,碧落還是沒有回來,這可急壞了章大夫,他在營帳內走來走去,想到萬一她有個什麼不測,該怎麼跟盧大娘交代。 

  “這該怎麼辦才好?” 

  沉重穩健的腳步聲來到帳外,旋即簾子被掀起,閃進一具戴著鐵面具的高大身影。琉離是特地來告訴碧落有關冠庭的消息,他知道這些日子她有多擔憂,希望這個消息能讓她露出美麗的歡顏。 

  “章大夫,碧落不在這兒嗎?”炯亮的黑瞳不由得尋找那抹纖柔身影,這已經像是一種自然的反應。 

  宛如見到救星,章大夫用慌張急促的口吻說道:“將軍來得正好,碧落到山裏頭采藥,到現在還沒回來。” 

  他心口一緊,“你說她到山上去了?” 

  “是啊!因為藥草都快用光了,所以她想到山上碰碰運氣,說好天黑之前回來,可是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該不會是出事了?” 

  “為什麼不先問過我?”琉離努力壓抑心頭的恐慌。 

  章大夫也是滿臉的懊悔。“早知道就不該讓她去。” 

  “對不起,我不該怪你才對。”他知道碧落一旦決定的事就很難改變。“我現在就帶幾個人上山找她,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的。” 


  嘩啦啦…… 

  完了!她真的迷路了! 

  眼看天色暗了,碧落興高采烈的帶著滿滿一簍的藥草準備下山時,才發現她迷路了,而且越走越心慌,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氣溫也跟著下降,更別說現在還下起雨來,山上的天氣真是多變,她居然疏忽了這一點。 

  她看著淋成落湯雞的自己,真是哭笑不得。 

  “好痛……”腳被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撲倒,她揉著被撞疼的膝蓋,努力想看清前方的山路。 

  還是得找個地方避雨,等明天天亮了再下山,碧落在心中做出打算,撥去臉上的雨水,困難的往前定。 

  碧落甩手臂抱緊自己,連續打了幾個冷顫,覺得好冷、好冷,不用把脈她也知道自己准是感冒了,想不到自己跟水還真是有緣,不是差點被溺死,就是淋了一夜的雨得了肺炎,她真的不想死在這裏。 

  此時,雨勢更大了,碧落連眼皮都快張不開,冷不防的,腳底一個打滑,她低叫一聲,整個人就這麼滾下斜坡。 

  “嘶……我的腳……”腳可能被石頭劃傷了,她逸出痛楚的呻吟聲,不經意的瞟到前面好像有個半隱在雜草樹叢之間的山洞。 

  吃力的眨了眨眼皮,再看清楚,果然真的有個不小的山洞,只是萬一裏頭有其他動物,那她不就等於羊入虎口了。 

  她顧不得腳傷,小心翼翼的上前,聰明的懂得先用小石子往裏頭扔,一顆、兩顆、三顆……都沒有反應,這就表示應該很安全了。 

  “對不起,打擾了,我只是想借住一晚,明天早上就會離開了。”裏頭要是有無形的東西在,她還是要禮貌的告知一聲。 

  說完,碧落怯怯的走了進去,因為裏頭一片漆黑,只能靠手觸摸,洞裏不大,約莫可容納三、四個人左右,不過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希望天亮之前,雨不要再下了。”她解開髮髻,將秀髮打散晾乾,脫下外袍和內衫擰幹,最後力氣耗盡的挨著山壁坐下,冷得她蜷曲成一團,希望這樣能抵抗得了寒意。 

  眼皮悄悄的闔上,意識開始飄散…… 

  大將軍……琉離…… 

  “大將軍,雨已經停了!”易勝喊道。 

  琉離陡地回過神來,方才好像聽到碧落在叫他,這讓他的心情更為焦灼不安,深怕她真的出了意外。 

  “繼續找!”因為雨勢真的太大,即便心急如焚,也是於事無補,只好先在獵戶搭蓋的小茅屋中避雨。 

  易勝和其他幾個士兵跟著大將軍往前搜索。“大將軍,這座山這麼大,要找個人談何容易,再加上昨晚的雨,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不會有事的!”琉離厲聲的斥道。 

  易勝抓了抓後腦勺,“屬下當然也希望沒事了。” 

  “大家分頭去找,易勝,你帶著一個人往西邊去找,其他兩人往東邊,我則往南邊,無論有沒有找到人,卯時之前在這裏會合。” 

  “是,大將軍!” 

  待大家分散開來尋找,琉離這才容許自己流露出脆弱的姿態,她不會有事的,天帝不會待他如此殘酷,不會再次將他所愛的女子帶走。 

  是的!他愛她! 

  他早就愛上她了! 

  愛上她看似柔弱卻剛烈的性子,愛上她對他義無反顧的情意……為什麼要等到失去時,他才願意承認自己早已為她心動了? 

  琉離抬起頭顱,多想仰天狂嘯…… 

  她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他發了瘋似的拔足狂奔。“碧落!碧落!你在哪裡?快回答我!碧落……” 

  碧落……碧落…… 

  山谷的回音將他焦灼嘶啞的吼聲傳了回來。 

  當他好不容易停下來喘氣,除了風吹樹梢的聲音,以及陣陣蛙鳴外,連星星都黯淡無光,黑暗的山頭彷佛將她整個人吞噬掉了,他有種再也尋不回心愛女子的不好預感…… 

  不!不能這樣! 

  他絕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才這麼想著,他便拉出垂掛在內衫裏的青金石項鏈,將它緊握在掌心。 

  “碧兒,求求你保佑我,讓我找到她……我已經失去你了,不能再失去碧落,我求求你。” 

  這樣的煎熬他已經經歷過一次,若是再來一次,就算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又有何用?沒有人與他分享榮耀,那將是多麼寂寞啊! 

  緊閉著眼皮祈禱片刻,當琉離重新掀開眼簾,渴望著得到一些訊息,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只能像走在荒漠中的旅人,尋求奇跡的出現。 

  驀地,一隻尾巴發著螢光的小蟲在草叢間飛來飛去、左右徘徊。 

  “碧兒,是你嗎?”他本能的問。 

  旋即覺得自己八成瘋了,怎麼會以為這只螢火蟲是碧兒。 

  但螢火蟲仿佛有了人性一般,親近的飛到他眼前,在他四周繞著圈圈,像是在跟他說話,然後又跟著飛走了。 

  琉離不由自主的跟在它後面,不停的走著,直到他瞥見一隻裝滿藥草的竹簍被人丟棄在山路旁,他火速的上前將它拾起。 

  “這不是碧落的東西嗎?” 

  而那只螢火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黑夜之中。 

  “碧落!”她一定就在附近,他大聲叫道:“碧落!”當琉離險些也滑下陡坡,眼角這才瞟到下頭有個山洞。 


  倏地被刺骨的寒意給冷醒,碧落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現在不知道幾點了?” 

  看著洞外的天色還是暗暗的,天還沒亮的樣子,她抱緊自己快凍斃的身子,真的好冷,她冷得快受不了了,碧落很怕再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勉強的打起精神,不讓眼皮蓋上。 

  窸窸窣窣…… 

  什麼聲音? 

  是她發燒到產生幻聽了嗎? 

  窸窸窣窣…… 

  又來了! 

  她全身的神經都跟著繃緊了,該不會是野獸吧?碧落本能的往洞裏頭挪,兩眼直盯著洞口,不知名的恐懼揪住她的心臟,讓她連叫都叫不出來。 

  當那窸窣的聲音越來越靠近山洞,一條黑色的人影幾乎堵住了洞口,可是在她此時的眼中,那道黑影已經幻化成龐大的野獸,正對著她張牙舞爪。 

  碧落嚇得小臉發白,牙齒不斷上下打顫,巴不得昏死過去,就不會感覺到被生吞入腹的恐懼…… 

  “碧落?” 

  下一秒,那粗啞低沉的叫聲讓她從絕望的地獄回到了人間。 

  她屏住氣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不可能!他不可能會找到這裏! 

  “碧落,你在裏面嗎?” 

  小手捂住紅唇,就怕這只是個再美不過的夢而已。 

  是他!真的是他! 

  “大,大將軍?”她試探的低吟。 

  雖然聲音相當微弱,但是琉離還是聽見了,他在心底感謝天帝,還有碧兒,一定是她指引他來這裏。 

  琉離嗓音微梗,“對!是我!” 

  “大將軍!”碧落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困難的扶著山壁爬起身來,然後不顧一切的奔向他的懷抱。 

  張臂接住她投來的嬌軀,他才發現她身上的衣物冰冷潮濕,再也顧不得男女有別的防線,緊緊的用手環抱住她,想用自己的體溫來暖和她,積壓在內心的感情宛如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 

  “你來了!你來救我了!”萬萬沒想到他會親自出來找她,雖然身為大將軍不該如此做,她還是好感動。 

  他在她耳畔充滿感情的呐喊,“我以為我失去你,就像失去碧兒一樣,我好恨自己。” 

  淚水順著碧落冰涼的面頰滑了下來…… 

  “不准再離開我身邊了,聽到沒有?”琉離嗄啞的大吼,“不准再有下一次了,知不知道?” 

  “嗯。”她啜泣出聲,不停點頭。 

  感謝老天!他沒有失去她。 

  沒有讓他再經歷一次那種毀天滅地的心痛,琉離抱著她好緊、好緊,怎麼也不肯放手。 

  察覺到他全身都在顫抖,碧落的心都為之融化了,輕撫著他的背部安撫。“我沒事,除了點擦傷之外,沒有受什麼傷。” 

  大掌不放心的撫向她的臉,還有額頭,那驚人的體溫讓他眉頭都皺了。“都這麼燙,還說沒事。” 

  碧落輕笑一聲,雖然腦袋有些不太清楚,不過還是想糾正他的觀念。“我沒騙你,發燒不是病,它只是一種警告,是一種正常的生理反應,當人體受到微生物入侵時,體內的白血球與微生物相互制衡作用下,產生致熱素刺激我們的中樞神經,使我們的體溫上升,這就是發燒的原因,它是一種警訊,在提醒我們‘身體生病了’。” 

  “我看你真的病得不輕,所以開始胡言亂語了。”琉離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什麼白血球、微生物,只當她病糊塗了。“離天亮還有兩個多時辰,只能暫時留在這裏。” 

  她偎在他胸前,有些畏寒。“我、我沒事,只是有點冷。”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又氣又憐。 

  碧落無力的笑了笑,“只要抱著我就好了。” 

  不容許自己多做考慮,琉離動手剝除她那身濕答答的衣物,這讓碧落不禁羞窘,本能的抗拒,卻渾身無力。“你要做什麼?” 

  “別怕,我只是想讓你保持溫暖,不然你會凍壞的。”儘管洞內的光線昏暗,不過還是能夠窺見她瑩白柔軟的嬌軀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必須摒除所有的雜念,不讓欲望淩駕理智。 

  她沒有力氣抗拒他的行動,強忍住羞意,內心很感謝這座山洞真的很暗,免除了她的尷尬。 

  直到碧落全身裸裎,重新被擁進寬厚的胸膛,琉離這才又有了失而復得的感覺。 

  他喉頭急促的上下滾動幾下,跟自己的意志力對抗。 

  “好些了嗎?”嗓音透著壓抑。 

  碧落偎著他的胸口,兩人靠著山壁坐下,感覺到他脫去外袍,體貼的將它披在自己身上,心中泛出陣陣暖意。“嗯,好多了。” 

  “等戰事結束,我們就成親。”琉離低沉嗄啞的嗓音在洞內回蕩。 

  她身子陡地僵住,“為什麼?就為了我們現在這個樣子?” 

  “身為一個男人就該負起責任。”他正色的說。 

  聞言,碧落作勢要推開他。 

  “你要做什麼?” 

  “我不需要你負責。”她憤怒的說。 

  琉離不肯放手,摟緊住她不放。“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我沒有誤會!”碧落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如果他只是為了負責,這種施捨的感情她不要。“放開我!” 

  一雙鐵臂將她攬得更緊,任她怎麼掙扎也沒用。 

  “我是真心想娶你!” 

  碧落搖著螓首,“不……” 

  “我曾發過誓這輩子只愛碧兒,今生絕不再另娶,可是你卻出現了……這麼詭異、這麼突然,讓我措手不及。”他低啞的對她掏心掏肺。“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站在月光下,那一眼我還以為……” 

  “以為是碧兒。”她哽咽的替他把話說完。 

  他口氣一頓,“起初是這樣沒錯,那時我還以為看到碧兒長大的模樣,就像在作夢似的,可是我馬上清醒過來,因為碧兒已經死了,不可能又活過來,所以才會懷疑你是故意裝成她的模樣來接近我。” 

  “那時你對我好凶。”碧落怨懟的說。 

  琉離泛出苦笑,“如果沒對你凶,我怕會把持不住自己,違背對碧兒的承諾,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想遠離你,可是……真的很難。” 

  雖然只有短短幾句話,卻也道盡他心中的掙扎,讓她的心都軟了。 

  “如果我真的把你當作碧兒,或許事情會簡單一點,可是對我而言,你是位很特別的姑娘,或許是這份特別讓我心動,所以我更無法原諒自己居然愛上你,我怕碧兒在地下有知會怪我、怨我。” 

  她抬起雪白的裸臂,愛憐的觸摸他臉上的面具,在黑暗中與他四目相視。“你真的愛我?只因為我是我?” 

  “你當然是你,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他低沉的笑說。 

  碧落滿意的笑了,將自己偎近他的懷中。“我沒有你說得那麼好,我很自私,自私的想獨佔你。” 

  “你在意碧兒?” 

  “不,我可以體會你和碧兒的感情,也不是任何人抹煞得了,她擁有你的過去,而我擁有你的未來,我和她同樣是分不開的。”她漸漸相信真的有前世今生,知道在冥冥之中,是碧兒牽引她來到這個世界和他相遇,碧兒就活在她的體內,她們是一體的。 

  他一臉動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是收緊雙臂,將她密密的摟在懷中…… 


  似乎睡了一會兒,又被外頭的雨聲吵醒,她迷迷糊糊的張開眼。 

  “天亮了嗎?” 

  “就快了。”大掌本能的探向碧落的額頭。“好像比之前更燙了,你覺得怎樣?”他的聲音中透著關切和焦急。 

  碧落閉上眼皮,趴回他的胸口,揚高幸福的唇角。“我的頭好暈,不過沒事,我還撐得住。” 

  “等雨一停,我們就下山。”他看向漆黑的洞外,憂慮的說。 

  她不在乎。“我現在很暖和,一點都不想動……大將軍,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嗎?叫大將軍好生疏,遙遠。” 

  “好。”琉離低沉的笑聲在黑暗中聽來有一股陽剛的魅力。 

  “你能不能把面具拿下來一下?”碧落突然提出要求。 

  琉離怔了一下,“做什麼?” 

  “因為……我想親你。”她說得很自然,但聽的人可是愣了好久才找到聲音。 

  他輕咳一聲,全身不自在,挪動了下姿勢。“你已經病到頭腦不清楚了,乖,再睡一下,等雨停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拍了拍她。 

  碧落有些失望。“你不想吻我嗎?” 

  “碧落。”他討饒的歎道。 

  “你怕我看到你的臉?”只有這個理由可以解釋。“其實它真的燒傷了對不對?你怕我會嫌棄你,所以才騙我說沒有,是不是這樣?” 

  看來跟病人講理是行不通的。“我沒有騙你。” 

  “那就讓我看一眼!”她堅持的說。 

  雨怎麼還不停啊?琉離進退不得的心忖。 

  她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愛我。” 

  “唉!”他忍不住歎氣,舉高雙臂,十指伸到後腦,那裏有個可以打開的卡榫,這是工匠特別設計,方便他取下來早晚整理門面。 

  只聽見“喀!”的一聲,罩在他臉上的鐵面具摘了下來…… 

  “好暗,我看不清楚。”碧落努力對準焦距,可是頭好暈,根本力不從心,讓她好不氣惱。 

  少了臉上的面具,似乎連心也毫不設防,再也阻隔不了對她的渴望。 

  琉離再也抵抗不了誘惑,不待她說完,便俯下頭顱吻住她,他在一年多前就想這麼做,想了好久。 

  他的意志力在這一刹那間潰堤了。 

  情不自禁的張開男性大嘴吮吸她,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吞進腹中。 

  碧落的頭比剛才更暈了,只覺得天旋地轉……而且他的嘴好熱……讓她全身都燒了起來…… 

  “琉離……”她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嬌喘的低喃。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戴著面具?為什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就像個謎團……讓她摸不清…… 

  感覺到她胸前的軟玉緊貼在身上,琉離喉頭逸出一聲低吼,似壓抑又似憤怒,還有更多的欲望……用力堵住她的嘴,大掌跟著急切的撫向她的嬌軀,即使理智要他停止,但是身體已經饑渴太久、孤單太久,他多想有個人能夠陪著自己一同哭、一同笑,也給他溫暖,如今他找到了。 

  所有的自製被一把火給燃成灰燼…… 

  大掌扶起她的腰肢,另一手粗魯的褪去下身的衣物,黑暗讓彼此的感覺更為敏感……重新讓嬌軀跨坐在自己身上,大嘴旋即封住她吐出的嚶嚀…… 

  在她的世界裏充斥著太多的資訊,碧落不可能不知道此刻抵在她腿間的火熱堅硬是什麼,只是一旦跨越這條界線,似乎就代表她真的回不去了。 

  琉離全身的肌肉僨起,滿身大汗,像火炬般炯亮的瞳眸在漆黑之中閃閃發光,他咬著牙低喚,“碧落……”他的聲音因為克制而有著明顯的顫抖。 

  覷著他的眼,知道他多不想傷害她。“我想當你的妻子,你最至親的家人。”她好輕、好輕的說,來到這個奇異的世界就是為了和他長廂廝守,彌補上輩子的遺憾。 

  “我最至親的家人……”他喉頭為之一梗。 

  他沒有家人,即使知道他們是誰,住在哪裡,也無法和他們相認,儘管有養父,但他依然沒有那種歸屬感,而她的這句話讓他眼眶泛紅。 

  當碧落感覺到他試圖進入她、佔有她,那擠壓的強悍力道令她攢起眉心,可是心中再也沒有一絲絲的旁徨和猶豫,全然的接受命運的安排…… 

  直到那種水乳交融、合而為一的滋味讓兩人同時發出叫聲…… 

  “不要離開我。”他在碧落的肩窩上低咆,再一個挺身動作,完整的嵌進她的體內。“不准跟碧兒一樣離開我。” 

  碧落覺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拋向空中,指甲本能的紮進他的肩頭。“呃……好……”喘息聲無助、破碎,有些承受不住如此猛力的律動。 

  “我要你發誓!”琉離一次次的頂進、磨旋,感覺到她的嬌顫、痙攣。 

  她在他懷中低吟,“我發誓……絕不離開你……” 

  “啊……”他發出一記近似哭泣的聲音,徹底的解放壓抑多年的感情。 


  過了良久…… 

  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射進了昏暗的洞穴中,帶來了光明。 

  感覺到面頰下方傳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碧落掀開眼簾,仰高螓首,原來他們居然就這樣倒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睡著了。 

  她沒有吵醒還在熟睡的琉離,慢慢的坐起身來,藉著透進來的光線,終於看清她的男人。那是張非常好看的五官,很陽剛,卻又不會太粗獷,臉上的皮膚因為長年戴著面具,沒有經常受到陽光的曝曬,比起身體其他部位顯得蒼白,可是卻無損他的俊挺。 

  即使睡著,他的嘴角依舊抿成一條直線,可見得他不是個快樂的人,難怪她覺得他總是鬱鬱寡歡,肩上像是扛了好多的秘密和責任。 

  只是她真的不懂,為什麼他非要戴著面具不可? 

  難道有特別的用意嗎? 

  一根玉指輕輕畫過他的面頰,琉離馬上張開雙眼,驚醒過來。 

  碧落小臉一紅,縮回指尖。“早。” 

  “燒退了嗎?”他坐直身軀,將掌心貼在她的額頭上。 

  她將他的衣袍套上,掩住裸軀。“已經退燒了。” 

  “那就好。”琉離瞅著她窘迫的模樣,目光一柔。“身子還好嗎?”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居然在這種地方,讓他有些過意不去。 

  “呃,很好。”她羞赧的不敢看他。 

  琉離從喉嚨逸出一串低沉的笑聲,伸臂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笑歎一聲,“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好像在作夢,在這之前,我連奢望都不敢,天地為證,這一生我絕不會負你。”他鄭重的向她許諾。 

  “我相信你。”碧落知道他是個守信用重然諾的男人。 

  他將脖子上的青金石項鏈取下,然後掛在她纖白的項頸上。“我重新把它交給你,這是個信物,代表有朝一日,你將成為我的王後。” 

  聞言,碧落怔了一下,“王後?” 

  “沒錯,你是我唯一的王後。”他將下顎擱在她的頭上,半斂下複雜難懂的眸光,“因為我要拿回原本就該是我的一切。” 

  碧落搖了搖頭,“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很快的你就會懂了。”琉離下定決心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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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2:02 AM|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你們竟敢對本官無禮?快放開本官!” 

  除了司徒仲達之外,陳鈞是另一名護軍都尉,生性好色的他平日除了把士兵當作自家的奴才使喚,就是待在軍妓的營帳,幾個士兵奉了大將軍之命將他從裏頭拖了出來,氣得他破口大駡。 

  才不管他如何大吼大叫,早就對他很不滿的士兵左右架著他,毫不留情的直接拖到琉離跟前。 

  他衣冠不整的拉攏身上的袍服,瞪著兩手抱胸,高大威猛的驃騎大將軍,不禁老羞成怒。 

  “軒轅琉離,你竟敢讓他們這樣對本官無禮,難道不怕本官到王上跟前參上一本嗎?”他對這個不願對自己示好,不把他放在眼裏的男人可是恨得牙癢癢的。 

  琉離冷眼睥睨著個頭矮小的護軍都尉。“王上指派你來擔任監督的職位,可不是要你鎮日沉迷在女色當中,難道陳大人就不怕有愧王上的厚愛?” 

  “你、你……”被堵得無話可說,陳鈞的臉漲得像豬肝那麼紅。 

  “大將軍,不要再跟他羅唆了,像他這種只懂得拍馬屁,卻不顧所有士兵死活的官,死一個是一個。” 

  “對!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他!” 

  眼看群情激動,真的要動手殺人,貪生怕死的陳鈞連忙改弦易轍,擠出假笑,“大、大將軍,有話好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哼!等回宮之後,非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不可,現在人孤勢單,可別跟自己過不去。 

  “陳大人是否將軍營裏的狀況據實寫在奏摺上,派人八百裡加急呈給王上,請朝廷盡速撥下軍糧?”琉離面具後的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陳鈞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孔,不過被那雙精銳的黑瞳盯著,不由得頭皮發麻了。“當、當然有了。” 

  “真的有?” 

  他被琉離的氣勢給壓得喘不過氣來。“本、本官怎敢騙大將軍,當然有把奏摺送進宮裏了。” 

  “那麼王上為什麼遲遲還不把軍糧撥下?” 

  這句話問得他心虛不已。“呃,這、這……本官……” 

  琉離沉聲大喝。“說!” 

  險些嚇得腳都軟了,陳鈞猛咽下口水,“這、這不關本官的事,是王上……王上……不願下旨,派人將軍糧送來,和本官無關。” 

  “什麼?!” 

  士兵們也同樣面面相覷,怎麼也料想不到自己效忠的君王居然無視他們的死活,只要他們打贏仗,卻又想活活把他們餓死,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難以置信,臉上充滿了怨氣和不平。 

  “把話說清楚!”琉離瞠暴雙瞳吼道。 

  陳鈞嚇得足足跳了好幾寸高,“這、這要怪就要怪大將軍太自作主張了,你只要想怎麼打勝仗就好,還想充當什麼好人,把軍糧分給奎宿城的百、百姓……王、王上對此相當不滿。” 

  “這簡直太離譜了!”易勝率先發難。 

  在場的士兵也跟著議論紛紛,身為一國之君,不能解決百姓的困難,任由百姓餓死已是罪不可恕,如今在大將軍伸出援手之下僥倖度過難關,他居然還指責這是錯誤的決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不是本官說的,是王上的旨意,王上說既然大將軍這麼能幹,哪還需要朝廷的協助……要大將軍自己想辦法。”他把問題推得一乾二淨,免得被這些士兵當場打死。 

  聽到這裏,琉離的雙手已然握成拳狀,因為太緊,指節發出喀喀的聲響。“王上還說了些什麼?” 

  他可以感受到一股駭人的冷意拂面而來,嚇得不敢說謊。“王、王上還要本官好好監視大將軍,就怕大將軍有造、造反的可能。” 

  “王上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 

  “真是太過分了!” 

  易勝不由得為琉離抱屈。“大將軍,王上不但不信任你,還想活活把大家餓死,我們已經忍無可忍了。” 

  “沒錯!” 

  “我們再也忍不下去了!” 

  士兵們口氣激昂,所有不滿的情緒宛如宣洩的洪水,再也抵擋不住。 

  “大將軍,我們願意跟隨你。” 

  “對!大將軍,我們要推翻這個無能的朝廷、昏庸的君王。” 

  “大將軍,我們支持你。” 

  琉離下顎抽緊,沒有因為周遭的聲浪而得意忘形。“將陳大人帶回他的營帳,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他離開半步。” 

  “軒轅琉離,你敢這樣對待本官!”陳鈞氣急敗壞的吼道。 

  他以毫不妥協的口吻低喝,“帶走!” 

  “是!”兩名士兵跟來時一樣左右架起他,無視他的抗議,將矮小的他連拖帶拉的拽離現場。 

  易勝來到他身畔,像是有話要說。“大將軍……” 

  “什麼都不要說了!”琉離知道他要說什麼。 

  “可是……” 

  琉離心情沉痛的閉上眼皮,知道這一切必須做個了斷,他得做出正確的選擇。“我在等一個人,等他到,我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選秀儀式結束了,白帝卻依然一臉悶悶不樂。 

  太後睇著愛子的神色,一臉寵溺的詢問。“王上怎麼了?選秀也選完了,怎麼還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莫非這次欽點的幾位美人都不討你歡心?” 

  “唉!母後甭提了。”他歎了好大一口氣,“還不都是一些個庸脂俗粉,朕臨幸了一夜就膩了。” 

  她笑睨他一眼,“王上真是喜新厭舊。” 

  “朕是一國之君,全霝國的女子都是屬於朕的,要什麼樣的沒有,偏偏就是找不到對朕的胃口,讓朕意亂情迷的,真是掃興。”白帝撇著嘴角,厭煩的說。 

  “後宮裏頭的嬪妃已經是精挑細選的,王上就別再挑剔了。對了,本宮聽說如嬪懷了龍種,王上有空該去看看她。”太後叮囑的說。 

  白帝托著下顎諷笑,“懷了龍種又怎樣?朕只要上她那兒去,不是要朕封她為妃,就是說其他嬪妃的是非,聽了都心煩,不去也罷,哼!懷了龍種又有啥了不起,不得朕的寵愛還是一樣。” 

  “王上不該這麼說。”她輕斥著,卻沒有太嚴厲。 

  他嗤哼一聲,“本來就是。” 

  “公主駕到!”外頭傳來太監的吆喝聲。 

  話聲方落,就見穿著繞襟衣的紫霞走進慈甯宮,她身上沒有太多華麗的妝點,仍是慣有的樸素,不像一國的公主該有的樣子。 

  “兒臣給母後請安,王兄也在?” 

  瞥見她的打扮,白帝眉頭都皺了。“你怎麼老穿得這麼寒酸,好歹也是堂堂的公主,也不稍作打扮。” 

  紫霞淺哂,“臣妹不習慣那些東西。” 

  “你就是這樣,朕之前還打算把你嫁給巖國的赤帝,卻被回絕了,你也該檢討一下,就算容貌不夠出色,就要懂得打扮,連個胭脂水粉都不用,難怪赤帝會嫌棄你,回絕這門親事。”反正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與他無關。 

  被無端訓了一頓,她並不以為杵,因為兄長的個性她太瞭解了。 

  “是,臣妹會改進的。” 

  太後等白帝訓完才開口。“你來得正好,聽說如嬪懷了龍種,你要是沒事就代王上去探望她一下。” 

  “是,母後。”這不是第一次,紫霞只能在心中歎息。“那麼兒臣告退了。”沒再多說什麼,她靜靜的退下。 

  出了慈甯宮,紫霞為母親和兄長感到悲哀,他們的所作所為難道以為神界都不會看在眼裏嗎? 

  天,就快變了嗎? 

  “公主要回寢殿了嗎?”身旁隨伺的宮女問道。 

  她露出淡淡的一抹苦笑,“本宮……”不期然的瞟見站在不遠處的廊下,不就是司天監的司曆,只見他仰首望天,不知在看些什麼。 

  “司曆大人。” 

  握雨聞聲,旋過身來,“草民見過公主,回公主的話,草民方才已經辭去官職,如今只是一介平民百姓罷了。” 

  “辭官?為什麼?”紫霞驚訝的問。 

  他輕握拳頭放在口前,咳了幾聲,“草民身染重病,無法再為王上效命,不得不辭去官職。” 

  雖然他看來的確略有病容,不過究竟是真的,還是推託之詞就不得而知了。她定定的看著他,“既然如此,那本宮也只能說你多保重了。” 

  “多謝公主金口。”握雨拱手道。 

  紫霞順著他方才的目光看向天際。“你方才在看什麼?” 

  “草民在看天。” 

  “看出什麼了嗎?”她問。 

  看似文弱蒼白的臉孔深深覷了她一眼,“草民近日用圭表和日晷觀察過天象,發現日中帶黑,公主知道這代表什麼?” 

  她素淨的臉色一整,“本宮不知道。” 

  “自古記載,黑,賤人為君,婦人輕賢,佞讒侯間得親,將小臣所私,危及其身。時則常雨不休,水則海潰河溢,民多溺水死,乘舟者多,蛇入都邑……” 

  “不要說了!”紫霞臉色刷白的低叫。 

  握雨笑得溫和,目光卻沒有暖意。“公主曾問過草民,天,何時會變。” 

  “是,本宮確實問過。” 

  他收起唇畔的笑意,“那麼草民現在可以告訴公主,天,已經變了,就算公主想要阻止也來不及。” 

  “本宮知道,憑本宮一己之力也阻止不了。”她梗聲的說。 

  “那麼方才那句話,草民也要奉送給公主,請多多保重,就此別過。”握雨說完,轉身飄然而去。 

  紫霞含著淚水目送他離開。 

  這一天終究要來。 


  幫幾個士兵換過藥後,卻瞥見章大夫笑吟吟的看著她,讓碧落有些困惑。 

  “師父,你在笑什麼?” 

  章大夫笑出聲音,“我是看你這幾天的氣色很好,好像有什麼喜事。” 

  秀顏倏地一紅,“哪有什麼喜事,師父不要亂猜。”真有這麼明顯嗎?那麼容易就被人看出來。 

  “師父是過來人了,光是看大將軍跟你說話的態度和眼神,就和以前截然不同,這種轉變好像就是從他去山上救你下來之後開始。”他揶揄的說。 

  她漲紅小臉,“我、我出去一下。”說完就趕緊往外跑。 

  “看來嫂子可以放心了。”章大夫撚著下巴上的短胡笑說。 

  跑出營帳,碧落撫著發燙的臉蛋,用手扇涼降低溫度,的確從那一天之後,琉離不再抗拒自己內心的感情,雖然不便在部屬面前表現得太明顯,可是從他凝視的眼光中依稀可以看出眷戀和柔情,這樣就夠了,只要他願意敞開心胸正視這份感情,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不過還有件事讓碧落耿耿於懷,就是那天他所說的話。 

  有朝一日,你將成為我的王後…… 

  他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碧落不願在心裏胡思亂想,所以決定問個清楚,打定主意,她便往主帥的營帳走去,來到帳外,又不確定他在不在。 

  “大將軍在裏頭嗎?”怕裏頭還有別人在,所以她依然在外人面前稱呼他“大將軍”。 

  一個聽來陌生的嗓音從裏頭傳出。“請進。” 

  她狐疑的掀開帳簾進去,乍然見到曾有一面之緣的握雨,不禁愣住了。 

  “怎麼會是你?” 

  握雨將身上沾滿風塵的外袍掛了起來,笑得雲淡風輕,見到她也不意外。“碧落姑娘,好久不見了……不,現在應該稱呼你一聲大將軍夫人才是。” 

  “他告訴你了?”看來他們兩人的情誼不同一般。 

  “不,是天象告訴我,時候到了。”他說。 

  碧落不喜歡像他這種故意賣弄玄虛的人。“那麼天象還告訴你什麼?” 

  “夫人又想知道什麼?”握雨反問。 

  她定定的看他一眼,“天象是不是告訴了你,大將軍該在何時起兵造反?”用著刺探的口吻問道。 

  “造反?”他的眼神有著些許的嘲弄,“夫人所說的造反,指的又是什麼?” 

  “你不要跟我來這一套,其實你根本就知道我在說什麼。”她微慍的直視他狀若無事的神情。“這不就是你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握雨日前辭去官位,今日特來投靠大將軍,承蒙大將軍看得起,才得以擔任軍師一職。” 

  “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她似乎可以感覺到他和琉離之間有什麼秘密,卻怎麼也想不透。 

  握雨扯高略無血色的唇,狀似謙恭有禮。“夫人說得是,的確沒有這麼簡單,握雨是來助大將軍一臂之力的。” 

  “你們真的想……”碧落倒抽一口涼氣。 

  “沒錯。”他頷首承認了。 

  她一臉錯愕,半晌說不出話來。 

  “夫人會阻止大將軍嗎?”握雨想知道她的想法。“畢竟這可是罪誅九族的死罪,萬一失敗,就連夫人也會牽扯在內。” 

  在震驚之後,碧落反倒顯得冷靜。“不,我不會阻止他。” 

  “是嗎?”他目光一閃。“握雨可以問為什麼嗎?” 

  碧落笑得苦澀,“雖然我來到這個地方才不過兩年,可是我有眼睛可以看、有耳朵可以聽,我親身的感受過,清楚白帝是個什麼樣的君王,霝國的百姓過得又是什麼日子,如果真的要有人出面帶領大家起而反抗,那麼除了大將軍之外,沒有第二個人選。” 

  “夫人說得極是。”握雨兩眼發光的說。 

  她本能的用雙臂抱住自己。“我不能說不害怕,可是如果這是唯一一條路可以走,那麼我會盡其所能的幫助他。” 

  “若是有朝一日,大將軍真的登上王位,後宮必定嬪妃成群,不可能只專寵夫人一個,這樣你也願意?”他再次試探。 

  聽到這裏,碧落的心驀地糾緊。“你似乎不打算讓我好過,如果我像個妒婦,只是為了這個理由便阻止大將軍,想必你會更看不起我。” 

  “握雨不敢。”他似乎小看她了。 

  “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自然會難過、會痛苦,也許會嫉妒得發狂,可是就算失去他的專寵,我依然會努力活下去,讓自己過得快樂,因為我對他的感情是不會因為他沒有回報而停止。” 

  碧落昂起秀麗的容顏,面對他的質疑,沒有任何隱瞞。“我更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和霝國能否有個懂得體恤百姓疾苦,勤政愛民的賢明君王相比,我這點小小的委屈又怎能和它相提並論。” 

  這一刻,握雨終於用“心眼”來看她,在她身上,他看到一位王後該有的寬厚心胸和勇氣。“請容握雨對之前對夫人的不敬,致上最高的歉意。” 

  碧落苦笑一下,“你沒有錯,不需要道歉。” 

  這一刻,他完全承認她有資格成為未來的王後。“夫人能夠來到這個世界,真是霝國百姓之福。”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詫異的問。 

  他淡淡的笑著,“是先師算出來的,先師不僅精通天象,對易經更是鑽研極深,當年先師收養大將軍之後,曾蔔了一卦,算出當那名來自異世界的女子出現時,便是重掌君權的時刻到來。” 

  “所以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才會說等我很久了?” 

  握雨只是笑了笑,等於默認了。 

  “那麼你呢?你為的又是什麼?”碧落對他可還不完全的信任。 

  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問。“在北斗第六星旁有一顆輔星,這是人間君王左右輔佐之臣的象徵,輔臣的責任便是對君王盡忠盡職、盡心盡力,出謀策畫,為君王謀最大的福利,輔佐大將軍奪回王位便是握雨的天命。” 

  “那麼你會效忠於他,絕不變心?” 

  “是,直到握雨咽下最後一口氣為止。”他說。 

  她深深望進他忠誠的眼底,卸下了對他的心防。“很高興我們能達成共識,那麼大將軍就要拜託你了。” 

  “不敢,握雨自當盡力而為……咳咳……”一連說了太多的話讓他身體不適,又咳了起來。 

  碧落輕攢眉心,早在方才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覺得他臉色不對。“你生病了?” 

  “不要緊。”將咳意咽了回去。“在大功告成之前,握雨還不會倒下。” 

  身為一名醫者,看見有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她相當的不贊同。“病了就要醫治,我讓我師父過來幫你把脈。” 

  他又咳了幾聲,臉色更加蒼白。“不用麻煩了,因為握雨罹患的是肺癆,無藥可醫。” 

  “肺癆?”也就是肺結核了,碧落記得曾在蘇家祖先所寫的手稿中看過,在古代這種病可以說是絕症,而且又具有傳染性。“除了咳嗽之外,還有咯血、潮熱和盜汗嗎?” 

  握雨消瘦的臉上對她多了份敬重,“有。” 

  “如果在我的世界,這個病可以治好。” 

  “握雨明白,如今只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只盼能親眼見到大將軍坐上龍椅,於願足矣。”這是他畢生最大的心願。 

  她對他另眼相看。“我會請師父過來一趟,至少緩和病情也好。” 

  “可是這病還是不要讓太多人靠近。” 

  碧落回他一句。“大夫的天職就是盡力治好每個病人。” 

  “是,握雨失言。” 

  就在這時,身後的帳簾被揭開一角,她回頭瞥見身穿鎧甲的琉離踱了進來,他深沉陰鬱的目光在她臉上盤旋了片刻。 

  “你們已經見過了?”他嗓音微啞的問。 

  她頷下螓首,朝他微哂。“你們有事要談,那我先出去了。” 

  琉離脫口叫住她。“碧落!” 

  “什麼事?” 

  他一臉欲言又止。“沒什麼。” 

  “那我走了。”不疑有他,碧落趕緊去找師父,還有她必須快點把祖先手稿上有關“肺癆”這個疾病的藥方想起來才行。 

  握雨可以一眼看出琉離此刻心中的想法。“大將軍不必擔心。” 

  “她、她真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知道琉離在外頭已經聽到他們方才的對話了。“是的,夫人確實是來自一個我們無法想像的世界,可是她也註定要留在這裏。” 

  琉離仍是志忑不安。“一輩子嗎?” 

  “這個答案恐怕只有天才知道。”握雨只能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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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方才你幫軍師診脈,把結果說出來聽聽?”章大夫有意考考她。 

  碧落端坐如儀,可不敢隨便。“是,剛剛我幫他把脈之後,覺得他寸口脈不出,導致發汗頻頻,陽脈早索,陰脈則不澀,還有……嗯,三焦踟躕,入而不出……這應該是肺脾同病、陰傷氣耗之症。” 

  “很好,你診脈得很細心,有進步。”他撚著短胡贊許的說。 

  她如釋重負的笑了。“多謝師父誇獎。” 

  “那麼你認為應該給病人開什麼藥方子?” 

  沉吟了下,“我認為先讓病人喝些益氣養陰的藥湯,例如保真湯,等有了元氣之後再做進一步的治療。” 

  章大夫邊聽邊點頭。“很好,那就先開一帖保真湯讓他早晚喝下,不過要隨時注意病人的狀況。” 

  “我知道,師父。”她牢記在心的說。 

  待章大夫去巡視一些受傷的士兵,碧落便開始準備保真湯所需要的藥材,秤好了該有的分量,便將它們放進藥壺中煎煮,接著便開始將一些草藥搗碎做成藥膏貼布,讓一些受了內傷的士兵來敷。 

  就在這當口,一個可疑的人影偷偷摸摸的潛進營帳中,見到四下無人,有機可趁,於是色向膽邊生,張開雙臂撲了上去。 

  “啊!”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碧落驚叫一聲,手上的草藥也跟著灑了一地,她知道琉離不會玩這種幼稚的把戲,本能的回過頭一看,果然見到司徒仲達那張令人噁心的嘴臉,既驚且怒。“你要幹什麼?” 

  司徒仲達打算來個霸王硬上弓,等得手之後,就不怕她不乖乖聽話。“你說呢?”說著,就企圖用蠻力將她推倒在地。 

  “放開我!”她大聲怒斥。 

  他將嘴巴湊了上去,想要一親芳澤。“只要你乖乖聽話,就少一些苦頭吃,否則的話……” 

  “啪!”的一聲,碧落狠狠的甩了他一記巴掌。 

  “你竟敢打本官?賤女人!”司徒仲達發起狠來,伸手就要拉扯她的襟口,卻引來更激烈的反抗。 

  碧落就算使出了全力,無奈女子的體力有限,無法和男子抗衡,聽到布帛被撕裂的聲響,她不禁害怕起來,就算她大喊救命,只怕也沒人聽見。 

  “放開我……”霍地眼角瞟見正在煎煮的藥壺,她決定姑且一試,張嘴用力往他的手背上咬了下去,一旦吃痛,他便會下意識的放開手。 

  她抓住這個短短的時間,沖過去握住藥壺,即使相當燙手,碧落也管不了許多,然後回頭就往司徒仲達身上潑了過去。 

  “哇啊……好燙……好燙……該死的賤女人……啊……”司徒仲達用手護住臉孔,破口大駡。 

  此時,正好回來拿幾樣草藥的章大夫聽見慘叫聲,忙不迭的沖進營帳。 

  “發生什麼事了?” 

  司徒仲達痛苦的呻吟,眼看事蹟敗露,急忙沖了出去。 

  “呼、呼。”總算得救了,碧落全身發著抖的蹲下。 

  “怎麼會這樣?”瞥見她被撕毀的襟口,章大夫很快便猜想到發生什麼事了,“你沒事吧?” 

  碧落這才看著自己發紅的掌心,那刺痛的滋味令她眼眶泛紅。“我的手……好痛。”只怕要起水泡了。 

  “八成是燙傷了,我去拿藥幫你抹。”他馬上到藥櫃找出專門治療燙傷的瓶子,抹上厚厚一層。“這件事一定要告訴大將軍才行,否則他食髓知味,難保下次不會再犯。” 

  她閉上眼皮喘著氣,“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肆無忌憚,以為整個軍營沒人敢拿他怎樣,更沒想到的是白帝居然會任命這樣的人來擔任護軍都尉……真是太可笑了,這樣的君王在位一天,霝國就永無甯日,百姓會繼續受苦。” 

  “所以要看大將軍如何決定了。”章大夫有感而發。 

  “師父老早就知道了?” 

  章大夫長歎一聲,“為師一生最敬佩的就是軒轅先生,他不戀棧權位,在朝中的聲望如日中天時可以辭官歸隱,否則以他的能力,足以成為霝國歷代以來第一位國師,不過他卻選擇急流勇退,為師在他身上學到很多。” 

  “原來他是這麼偉大的一個人。”她說。 

  他頷了下首,“沒錯,而在他的教育之下,才有今天的大將軍,唯有他才有資格坐上龍椅,成為一國之君,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不知該不該跟她透露,章大夫沉吟一下,“等到大將軍願意取下面具,和你真正的面對面,他自然會跟你說。” 

  碧落想說她已經看過了,可是又怕章大夫會問起其他的細節,這就不禁要牽扯到兩人在山洞內發生的一切經過,那多難為情啊!她只得把話吞了回去。 

  到底琉離還隱瞞著她什麼秘密呢? 


  紫陽宮 寢殿 

  “王上,臣妾在這兒……”嬌滴滴的呼喚讓白帝興致高昂。 

  他雙眼蒙著黑布,兩手往前摸索。“愛妃不要跑,朕來了……愛妃……” 

  “臣妾在這兒……”香肩微露的敬妃跑上前逗他一下,然後格格嬌笑的閃開,讓白帝差點跌倒。“王上快來。” 

  “哈哈……朕來了……等朕抓到你就慘了。” 

  敬妃故意讓他抓住,一臉嬌嗔,“王上。” 

  “讓朕抓到了吧!哈哈。”白帝扯下黑布,往她頰上親了一下。“看朕怎麼處罰你。” 

  就在這時,外頭的內侍膽戰心驚的站在門外稟告。 

  “啟奏王上,時候不早了,該上早朝了。”說完縮了下脖子,深怕上頭的腦袋瓜子不保。 

  白帝滿臉的厭惡。“不去!不去!叫他們統統回去!” 

  “可是……” 

  他摟緊懷中的敬妃,對那些繁瑣的國事煩不勝煩。“朕的旨意誰敢違抗?朕說不上早朝就是不上,有事就叫他們去找丞相,一切由他作主,不要再來煩聯了,哪一個不想要腦袋的再來,朕絕不寬貸!” 

  內侍咽了兩口唾沫,“可是幾位郡守大人此刻都已經在寢殿外頭。” 

  “什麼?!”白帝失聲大叫,旋即龍顏大怒。“這些人是吃飽撐著沒事幹嗎?不是要他們回去了,還待在這兒幹啥?叫他們滾!” 

  “是、是,王上,奴才告退。”內侍這才硬著頭皮離去。 

  袍袖用力一甩,他吐出低哼。“真是的!” 

  敬妃抬起玉手輕拍著他的胸口,“王上息怒,別跟那些臣子一般見識。” 

  “朕可是一國之君,居然還得看這些臣子的臉色,這是什麼道理?居然連不想早朝都不行,哼!豈有此理。”他忿忿不平的說。 

  她趕忙嬌聲安撫。“那是因為王上平日對他們太好了,他們才會想騎到王上的頭上來,應該好好懲誡一番以示警告。” 

  “愛妃說得對。”白帝聽了點頭如搗蒜,十分贊同。“好了,不要理他們,愛妃應該想想該怎麼取悅朕才是。” 

  若不是前陣子多學了幾招房中術,恐怕還無法讓君王善變的心回到自己身上來,她可得好好把握。“王上希望臣妾怎麼做?” 

  白帝睇著她勾引的眼神,色迷迷的笑了。“朕要愛妃……”湊在她耳畔低語幾句,惹來她大發嬌嗔。 

  “王上,臣妾不來了。” 

  “哈哈……”笑聲未落,殿外傳來內侍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幾位大人請留步!” 

  “王上還在休息,不能驚擾聖駕。” 

  “請不要為難奴才。” 

  他正想開口斥駡外頭的人,就見幾位郡守不顧君臣之禮,硬是闖進寢殿來了,白帝見狀又驚又怒。 

  “放肆!你們好大的膽子,誰准你們進來的?” 

  幾位郡守見到都已是日正當中,他們的君王還衣衫不整的和嬪妃在寢殿裏嬉戲玩樂,置百姓的死活於不顧,反觀各城的百姓此刻正處在火深火熱之中,形成強烈的對比,真是一大諷刺。 

  嘴宿城的郡守隱忍著滿腔的怒氣,兩眼瞪著地面。“王上既然並非龍體欠安,今日為何不早朝呢?” 

  “朕、朕今早心情不佳,不想早朝了。”白帝自認說得冠冕堂皇,卻讓在場的幾位郡守張口結舌,全然無法接受這種理由。 

  另一位畢宿城的郡守氣得很想捶心肝。“王上心情不佳可以不早朝,那麼百姓呢?他們又該怎麼辦?” 

  “難道他們就只能等死嗎?王上既是一國之君,就該處處為百姓設想,而不是為自己的疏於朝政脫罪。”樓宿城郡守可不像其他兩位同僚那般好說話。 

  白帝被他們數落得灰頭土臉,漲紅了臉。“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對朕說話,都不想活了嗎?” 

  “臣說的都是實話。”他已經把命豁出去了。 

  “你、你……”白帝為之氣結。 

  樓宿城郡守繼續稟奏。“王上,如今城內的百姓確定染上的是瘟疫,已經死了近百個人,再這麼下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什、什麼?”這一聽非同小可。“瘟疫?!” 

  這兩個字就像咒語般,讓白帝整個人往後跌坐下來,伸出一手指著他。“你、你明知道是瘟疫,竟然還敢入、入宮……難不成你是想害死朕不成?” 

  “王上,臣……” 

  他往後的瑟縮,嚇白了臉。“你、你不要過來。” 

  “王上,臣妾好怕。”敬妃嬌弱的偎在君王身上哭喊。 

  白帝一手摟住她,失聲大叫,“愛妃不怕……來人!快來人哪!” 

  “王上!”外頭的禁衛軍沖了進來。 

  他手指抖得厲害。“他想謀害朕……快!快把他拖出去砍了!” 

  聞言,樓宿城郡守臉色一片慘白,“王上……” 

  “把他拖出去砍了!”他還不想死。 

  “是!”禁衛軍面無表情的架起淚流滿面的郡守,往殿外拖去。 

  看著自己效忠的君王竟是這般自私無能的德行,其他兩位郡守不禁含著淚水,駝著背,無言的轉身離去,不再上奏了,因為他們知道說了也是沒用,有這樣的君王又能怪得了誰,看來天真的要亡霝國了。 


  在睡夢中倒抽口氣,琉離倏地從小憩中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全身是汗,慢慢的坐起身,兩手捂住未戴面具的俊顏,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他可以明顯感受到來自“他”的意念,古人常說雙生子之間有著一種無法解釋,一種心靈相通的能力,他不只一次親身驗證這句話。 

  琉離努力的擺脫那種不好的惡念,找回自己,幼年時他曾經以為那是來自於自己的想法,深深引以為恥,後來是養父軒轅朔將他真正的身世告訴了他,這才明白他和“他”之間有著如此強烈的牽連。 

  為什麼打從同一個娘胎出生,他和“他”的個性卻是南轅北轍、截然不同?有時他還真希望“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畢竟兩人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可是顯然還是沒有用。 

  光是想到“他”可能又做出什麼殘忍無情的事來,琉離就感到一股深沉的哀傷,還有為“他”感到可悲,他已經無法改變即將到來的命運。 

  “大將軍?”帳外傳來士兵的低喚。 

  他倏地拿起放在枕邊的鐵面具戴回臉上。“進來!” 

  “是。”說著,士兵便掀開布簾跨進營帳。 

  琉離起身套上皮靴。“巖國的大軍有動靜了?” 

  “回大將軍,是軍醫說有要事求見。” 

  聞言,他不禁有些疑惑,“請他進來吧!” 

  士兵退了出去,接著就見章大夫進來了。 

  “章大夫是為了握雨的病情來的?”雖然亟需握雨的一臂之力,可是琉離知道他病情十分嚴重,委實不忍。 

  章大夫回頭瞥了下帳外,“不,是為了碧落。” 

  “碧落?她怎麼了?”音調不禁揚高幾度。 

  “今日白天時,司徒大人曾經偷偷進了我們的營帳,意圖對她……輕薄。”章大夫說得保守。 

  面具後的臉龐瞬間變得陰鬱、危險。“他傷了她?” 

  “不算是,幸虧碧落機警,將滾燙的藥壺潑向他,才不致遭到他的毒手,只是雙手免不了還是燙傷了,不過只要塗抹幾天的藥膏應無大礙。” 

  他整個臉部線條緊繃,下顎抽搐。“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件事。” 

  說完,琉離便穿上鎧甲,抄起掛在床頭的青銅寶劍,跨著大步走出帳外,那冷凜的氣勢讓外頭巡視的士兵都能感受出來。 

  “大將軍,發生什麼事了?”帶著部屬巡視軍營的易勝奔了過來。 

  琉離沒有開口,此刻的他只想親手宰了那個敢碰他心愛的女子的畜生,他已經容忍得夠久了。 

  走了好一段路程,他來到司徒仲達單獨享用的軍帳,大手一揮,揭開布簾,卻發現裏頭空無一人,東西散落一地,像是在很倉促的時間內打包,然後匆匆的離去,黑眸不由得緊緊眯起了。 

  看到這種情況,易勝也呆了。“咦?都快子時了,人跑哪裡去了?” 

  “來人!去把他找出來!”從現場的情況可以斷定他剛跑沒多久,如果要追還是追得上,擅離職守可是一條重罪。 

  易勝雖然不明白發生什麼事,還是馬上帶人翻遍整個軍營,務必要把司徒仲達給揪出來。 

  就在這時,看守馬廄的士兵負著傷跑來。“大將軍,司徒大人他……他搶了一匹馬跑了……屬下阻止不了。” 

  “跑多久了?”他沉聲喝道。 

  士兵揉著被打痛的後腦勺,“大概快半個時辰了……屬下被他打昏,剛剛才醒過來……請大將軍責罰。” 

  “該死!”琉離緊閉下眼皮低咒。 

  就因為他的縱容才顯些釀成了大錯,讓碧落受到傷害,要是真的發生不幸,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養父說得沒錯,他這一生最大的缺點就是被“親情”、“血緣”給牽絆住了。 

  此時,琉離最痛恨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因為白天發生的事,讓她整晚都睡得很不好,加上掌心燙傷的關係,做起事來實在很不方便,在榻上翻來覆去了好久,碧落只得坐起來,看著掌心上一點一點的小水泡,她得十分小心不去弄破它,萬一感染到細菌就糟了。 

  霍地,她在豆般大小的燭火下望向帳外,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外頭,那是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心電感應,於是她動作非常困難的穿上男子的短袍和脛衣,穿好之後已經是汗流浹背了,看了一眼睡在隔壁的章大夫,兩人的床位之間只是用簡單的布幔相隔,這才躡手躡腳的出去。 

  當碧落掀開簾子,就見到背對著她而立的高大身軀在月光下映出一道沉痛憂鬱的巨大剪影,只見他兩手負在腰後,靜靜的仰首望天,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還不休息?”這段日子兩軍停戰,才讓所有的士兵有喘息的機會,只是軍糧遲遲沒有送達,還是讓整個軍營彌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琉離靜默片刻了才開口。“我在想一些事。” 

  “可以說給我聽嗎?”她希望能為他分憂解勞。 

  他偏首看向她,輕輕的執起碧落的雙手,心痛如絞的檢視掌心的傷勢。 

  “痛嗎?”傷在她身上,他的心更疼。 

  碧落仰起柔中帶剛的秀顏,“這點傷不算什麼,不要擔心,我可以保護我自己,你儘管放手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不必顧慮我。” 

  “碧落。”他嗄聲的輕喚。 

  “嗯?” 

  他幾乎低聲下氣的請求。“不要離開我!” 

  “我可不曾說過要離開你的話。”她失笑的說。 

  琉離反問著她。“即使你有機會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你也不會走?” 

  “我……”碧落想到自己的親人,不禁躊躇了。 

  “不要走……好嗎?”這些天他被這種可能會失去她的恐懼給攏罩著,讓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小手輕輕撫著冰冷的面具,卻能感受到他的心是如此熾熱和深情。“我答應你,今生今世除了待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 

  阿公,對不起……  

  爸、媽,女兒不孝,你們要保重…… 

  她真的離不開眼前這個外表看似強悍如山,像是打不倒的巨人,可是內心卻是需要有人呵疼、憐惜的男人…… 

  碧落發覺自己真的好愛這個男人…… 

  擁緊她的嬌軀,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間。“謝謝。” 

  “傻瓜。”她又哭又笑的說。 

  他臉上掠過一抹脆弱,不由得熱淚盈眶。“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艱苦的日子,但是我會全心全力的保護你。” 

  “沒關係,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你也不要想太多,如果命運必須讓你這麼做的話,你就放手去做,不要有所顧忌。” 

  “好。”琉離將她嬌弱的身子摟得更緊,好像從她身上可以得到無比的勇氣。 

  “我會努力的。” 

  偎在他的懷中,她很開心能成為支持他的力量。“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面具後的俊臉不禁動容,瞳眸閉得好緊。“嗯。” 

  可惜她的手燙傷,無法抱住他,不過能夠這樣互相依偎、互相勉勵已經沒有什麼好奢求的了。 

  “既然你也睡不著覺,想不想聽故事?”過了良久,琉離低啞的出聲。 

  碧落噴笑一聲,像他這樣正經八百的人要講故事還真是難得,不由得打趣道:“你也會說故事?” 

  他咧嘴一笑,“我有那麼不知情趣嗎?” 

  “嗯,是有一點。”碧落抿起紅唇笑說。 

  琉離低笑幾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取笑自己的夫婿。” 

  “因為你平常就給人這種感覺。”她嗔笑的說。 

  大掌輕撫著她細緻的玉頰,“那麼是為夫的太嚴肅了。” 

  “你知道就好。”她橫他一眼,“快說吧!你要跟我說怎樣的故事?先說好,我不要聽鬼故事。” 

  “你怕鬼?” 

  她嗔他一眼,“鬼誰不怕。” 

  “我倒認為人比較可怕,鬼不會害人,只有人才會。”琉離嘲諷的說。 

  碧落倒是很同意他的說法。“不是鬼故事,那是什麼?” 

  “一個……關於一對孿生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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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下)【皓月奇劫姐妹作】作者:梅貝爾

楔子

 “啊啊……我的肚子……”因為劇烈的疼痛讓躺在榻上的產婦汗如雨下,她拚命的咬牙忍耐,就是不希望胎兒提早報到。“好痛……呃啊……” 

  經驗老道的穩婆什麼狀況沒遇過,可卻還是頭一次看到當娘的不想讓孩子出生。“夫人要用力,這樣孩子才生得出來。” 

  產婦滿臉通紅的喘著氣,“不行……千萬不能挑這節骨眼……孩子……孩子不能在這個時辰生出來……” 

  在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後,老爺喜出望外,並慎重的請來一位城內公認算得最准的算命師父來到府中,請他為還沒出世的孩子算了下命。 

  結果那位算命師父掐指一算,算出孩子預定來到世間的時辰,他的表情先是大喜,接著卻是直皺著眉頭,原來腹中的孩子將會在某一天的午時來到人世,這是大富大貴之相,可是偏偏這個時辰出生將註定會克父克母,對他們夫婦兩人來說相當不利,不過只要孩子拖過午時才出世就能破解。 

  於是他們無不小心翼翼,就是希望孩子能晚個一時半刻再落地,想不到今早她還是不慎動了胎氣,孩子真的來報到了。 

  “可是孩子要出來,誰也阻擋不了。”穩婆不斷安撫產婦的情緒,以為是她太緊張的緣故。 

  幾個婢女在房裏進進出出,這可是夫人的第一胎,所以千萬要小心,偏偏老爺正好出外收帳,本來還以為可以趕回來,管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已經派人趕去通知老爺,老爺應該就快回來了才對。 

  “啊啊……”產婦發出痛苦萬分的哀號,幾欲昏死過去。 

  穩婆猛擦著汗水,“夫人,孩子急著要出生……你再  穩婆猛擦著汗水,“夫人,孩子急著要出生……你用一下力。”用一下力。” 

  “不……我不能……呃啊……啊……”她轉動頭顱,咬緊牙關的忍耐,就是想要拖過這個時辰,或許就可以破解算命師父的鐵口直斷了。“好痛……好痛……老爺……你快回來……” 

  穩婆不斷搓揉著產婦高聳圓滾的肚皮,想用外力幫助孩子順利生下。“夫人,別再硬撐了,不然孩子……孩子可能會有危險的。” 

  產婦呼呼的大口喘氣。“算命師父說……說他會克死我和老爺……不可以……老爺要是死了……那、那我該怎麼辦?不能……啊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彷佛知道自己再不離開娘親的身體,將會有生命危險,那小小的胎兒有著旺盛的求生意志,努力掙脫束縛,滑出了產道…… 

  這一刹那,可說是神光照天、異香滿室。 

  “啊啊……不……”她用盡氣力不想讓孩子出生,最後還是功虧一簣,發出怨恨的叫喊。 

  嬰孩宏亮的哭聲瞬間響遍房裏房外,穩婆快要虛脫的抱住全身紅通通的男丁,眼淚也快流出來了,她連忙幫他洗了個澡,穿上準備好的衣物。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個帶把的男丁。” 

  管家和婢女們聽了都很替主子們開心,主子終於有後了,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得好好慶祝一番。 

  就在這時,家丁慌慌張張、連滾帶跑的沖了過來,被門外的管家給攔住,訓了一頓,只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向他稟告。 

  “老爺……老爺回來了……可是……” 

  管家很不高興的低斥。“可是什麼?快說!” 

  “老爺是被抬回來的,因為在城外遇到幾個匪徒想要搶劫,老爺他……他不肯把銀子交出去,就被砍了好幾刀……剛剛被人抬了回來,一進門就……就斷氣了啊……嗚嗚……”家丁哭得聲淚俱下。 

  才剛生下一子的產婦在房內聽得一清二楚,當她聽到夫婿的死訊,便應驗了算命師父的話,幾欲暈厥過去,這個孩子當真是生來克父克母的,先是老爺,再來就輪到她了。 

  “老爺……都是妾身害了你……” 

  穩婆和婢女們只能儘量安慰她的情緒,畢竟才剛生產完,身子最虛弱了,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霍地,產婦突然按著腹部,大聲呻吟起來,“我的肚子……啊……” 

  “怎麼會這樣?”驚疑不定的穩婆再仔細的摸了摸,原來她腹中還有一個胎兒。“夫人,你懷的是孿生子……快用力。” 

  她又哭又叫,好不淒慘,忍著被撕裂的痛苦大喊,“把那個孩子送走……我不想看到他……他會害死我……他一定會害死我……啊啊……”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幹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六爻發揮,旁通情也。時乘六龍以禦天也。雲行雨施,天下平也。 

  一身仙風道骨的軒轅朔衣袂飄飄的仰首看天,前兩天他蔔出一卦,再依據天象的指示,應當是新帝誕生之初,將會遇上大劫,得要有人助他脫離險境,否則只怕霝國未來八十年將會是戰亂不斷、民不聊生,只不過卦中還有幾句實在是參不透,讓他輾轉難眠。 

  “時乘六龍以禦天也……時乘六龍以禦天也……” 

  聽見主人喃喃自語,隨侍在旁的家僕早就見怪不怪了。“老爺子,雖然外頭的湖面結了冰,不過難得今晚月色不錯,要不要到湖畔走一走?” 

  他溫文一笑,“說得也是,這樣或許會有幫助。” 

  “是啊!小的聽說參宿城的百姓在閒暇之餘都喜歡到禦天湖畔垂釣,別有一番情趣,老爺子不也喜歡這種生活。”就是因為如此,主人才會毅然決然的辭去官位,來到這裏隱居,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 

  “你剛剛說什麼?”軒轅朔兩眼瞠大,“你說那座湖叫什麼?” 

  家僕呐呐的回答他。“禦天湖。” 

  “禦天……原來是這麼回事,我總算想通了,快!快去準備馬車,我要上禦天湖去,去晚了就太遲了。” 

  “是,老爺子。”家僕趕緊去張羅。 

  不消多久,轆轆的馬車用最快的速度來到禦天湖畔,軒轅朔從馬車上下來,就見前頭圍了幾個正巧路過的百姓,依稀還能聽到嬰兒的哭聲響徹雲霄。 

  軒轅朔上前詢問在場的人。“出了什麼事?” 

  “外頭天寒地凍的,居然有人把剛出生不久的奶娃兒丟在這種地方,真是太沒有良心了。” 

  “是啊!真不知道是哪個狠心的爹娘幹的好事?” 

  “偏偏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可是又不忍心見死不救。” 

  聽完大家的話,他蹲下身軀,抱起單薄的小小身子只被一塊上好錦布包裹住的男嬰,見那男嬰面相極好,不似短命福薄之人,心弦不禁一動,莫非卦象上指的便是“他”了? 

  軒轅朔慈愛的睇著不再嚎啕大哭的孩子,那雙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著自己,更加篤定心中的想法。 

  “那麼這個孩子就由我來收養吧!” 

  其他人聽了終於放心了,否則他們可是會良心不安。 

  抱著男嬰回到馬車旁,家僕目瞪口呆的看著主人就這樣收養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委實不可思議。 

  “老爺子,這……” 

  他端詳著男嬰毫不怕生的炯亮眼神,微微一笑,“這個孩子將來可以改變整個國家的命運……我得要好好的教導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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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2:07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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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宮 禦書房 

  白帝憤怒的將奏摺全往地上一丟,“豈有此理!那些該死的愚民居然說那個平民出身的大將軍比朕這個由天帝所欽點的還適合當霝國的君王……哼!什麼黃泉將軍,簡直把他形容得像鬼神一般,都是一些妖言惑眾的無知百姓,朕可是真龍天子,還會比不上他嗎?” 

  “王上說得是。”丞相揖身附和的說。 

  他越說越氣。“不過是有一點能耐,打得巖國的帝國大軍數度落荒而逃,若是朕御駕親征,早就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早就和丞相同流合污的太尉扯著一抹假笑,“王上有天帝的神力護身,自然是刀槍不入,敵人見了不攻自敗。” 

  “沒錯!”白帝先是沾沾自喜,接著一陣氣惱。“你們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這個軒轅琉離還真有本事,短短不過兩年多,已經收買這麼多人心,讓大家如此推崇,朕可得好好領教才行。” 

  兩位朝中重臣相視一眼,心中早有默契。 

  “回王上的話,由此可見軒轅琉離此人確實居心叵測,在暗地裏煽動那些老百姓,讓老百姓對朝廷更為不滿,如今大軍又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萬一……” 

  聞書,白帝疑心大起。“丞相的意思是說他想造反?” 

  “臣不敢。”抓准了君王多疑的個性,他越不明說越是有利。“只不過……”欲言又止的態度更是引人疑竇。 

  白帝一臉厭煩。“只不過什麼就快說下去!” 

  “回王上。”這次輪到太尉開口。“丞相這麼懷疑不是沒有道理,前陣子有個姓魯的裨將軍被巖國士兵所擒,既然被擒,為了證明自己對王上的忠誠,應當自我了斷,想不到他沒有,不但沒有還飽受到巖國的禮遇。” 

  他怔了怔,“有這回事?” 

  太尉一揖到底。“回王上的話,此位姓魯的裨將軍是軒轅琉離的親信,被他視為左右手,想不到不但成為俘虜,據微臣派去的探子回報,在赤帝的威脅利誘之下,他居然接受勸降,投靠了巖國。” 

  “什麼?!”白帝聽了大驚失色。“居然有這種事?真是該死!這可是通敵叛國,這麼天大的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朕呢?” 

  “微臣知錯。”太尉連忙下跪請罪。 

  白帝怒喘幾口氣,來回踱步。“既然這姓魯的是軒轅琉離的心腹,難保不是受他指使,他會被俘鐵定和軒轅琉離脫不了干係,真是可惡至極!” 

  “王上息怒!”丞相也跪下平息君王的怒火。 

  “息怒!息怒!就只會叫朕息怒,快幫聯想想辦法怎麼對付他?”他已經亂了方寸,眼看龍椅就要坐不穩了,教他怎麼不焦急。“好大的膽子,以為朕不敢拿他怎樣,朕才是一國之君。” 

  太尉假惺惺的安撫。“王上息怒,這軒轅琉離一向自恃甚高,仗著在大軍和民間的聲望,儼然未將王上放在眼裏,可說是功高震主,只怕等到他凱旋歸來,王上和臣等都得看他的臉色了。” 

  “當初你們就不該舉薦他為驃騎大將軍,就不會有這些事了,簡直是引狼入室。”白帝把過錯推到兩人身上。 

  兩人旋即低頭假意懺悔。“是,都是微臣看錯了人。” 

  “微臣萬萬沒想到他真的是狼子野心,意圖竄位。”丞相歎了口氣,“枉費王上如此信賴他,就怕他登高一呼,那些愚民就會跟著起舞了。” 

  太尉又開口諫言。“如今戰事已趨平定,勝利在望,就算沒有他也無妨,王上不如將他召回宮來,表面上是封賞,再乘機將他打入天牢,莫等到他真的起兵造反就太遲了。” 

  “嗯,愛卿說得有理。”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丞相和太尉兩人互使了個得意的眼色,他們等了兩年,終於可以扳倒軒轅琉離這個敵人了。 

  “……就這麼辦吧!朕馬上就下旨。” 

  “臣遵旨。” 

  擬好了聖旨交給丞相,白帝算是了了一樁心事,相信很快就能拔掉這一根心頭黥,任何人的存在只要危及到他的王位,他就不能讓對方活著。 

  “好累,小桂子,過來幫朕捶一捶。”他伸了伸懶腰,又打了個呵欠,一大早就被迫起來早朝,聽那些大臣抱怨連連,又得處理這麼多煩心的事,他得好好想一想待會兒要怎麼補償自己。 

  身旁的內侍不由得膽戰心驚的上前伺候,他是最近才被調來服侍君王的,因為上一個笨手笨腳,端來的茶水太燙,燙傷王上的嘴巴,結果被絞了舌頭,改派去做最卑賤的工作,從此大家都戰戰兢兢,暗地裏求神拜佛,只希望自己不要被分派到這兒來。 

  白帝滿意的低哼,“嗯,這個力道恰到好處。” 

  “謝王上。”小桂子抖著聲音說。 

  這時,外頭的太監進來回報,說是公主有急事要面聖。 

  “她來做什麼?”白帝一臉納悶,有時他根本就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位王妹的存在,畢竟他們不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這也是自然的。“宣她進來吧!” 

  當紫霞踏進禦書房,神情有著少見的凝重。“見過王兄。” 

  “免禮了!”不耐煩的揮了下袖子,“有什麼急事要見朕就快說吧!朕還有很多事要忙。” 

  她在藻席上落坐,瞅著自己的兄長半響,“聽說丞相他們在早朝時說了不少驃騎大將軍的壞話,王兄真的相信那些讒言?” 

  “是不是讒言朕還分得出來,如今朕的大軍全都只聽他一人的命令,這可是事實,再根據護軍都尉傳回來的奏摺,軒轅琉離對朝廷有諸多不滿,還慫恿部下跟他一起造反,朕絕不能容許。”他說得義正詞嚴。 

  紫霞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悲哀。“那是因為王兄遲遲不肯下旨撥下軍糧,將士們當然會對朝廷心生不滿。” 

  “丞相說這是在考驗他們的能耐,讓前線的將士早點結束戰事,如果還是不行,到了最後一刻,朕自然會下旨,不會真的把他們餓死的。”白帝說得頭頭是道,不認為他有錯。 

  聞言,她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王兄寧可相信丞相那些人說的話,而不相信冒著生命危險的將士,王兄真是大錯特錯了。” 

  “你敢說朕錯?” 

  “王兄……” 

  白帝有些老羞成怒。“你一個無知女子懂得什麼?全是婦人之仁!看來朕還是趕緊幫你擇一位駙馬,儘早將你送出閣。” 

  “請王兄聽臣妹說……”紫霞明知天命不可違,她還是想試試看。 

  他怒極的往幾上重重一拍,“不要再說了!退下!” 

  “王兄……”見他壓根聽不進去,她知道一切都無法挽救了。“那麼臣妹告退,不過還是請王兄以蒼生為念。”說完,紫霞黯然的離去。 

  “哼!竟敢說朕錯了,朕哪裡錯了?”白帝怒不可遏的大吼,“這張龍椅是朕的,誰也休想跟朕搶!” 


  “咳咳……”握雨捂住嘴咳了好久,總算止住了,日漸消瘦的臉龐不見半點血色。“真是麻煩夫人了。” 

  碧落將剛煎好的湯藥端來給他,“這是身為醫者的本分,不用道什麼謝,今天的藥方是用杏仁、桔梗、秕杷葉、冬瓜子、魚腥草、瓜萋仁和桑白皮下去煎煮的,你先服個幾帖試試看。” 

  “多謝。”握雨掀動發白的唇色說。 

  待他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把整碗藥汁喝完,已經倦得靠向床頭,閉目養神,看在碧落眼中,也是憂心忡忡,卻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大將軍在外頭嗎?” 

  她橫他一眼,“他正在和我師父說話,你現在只要想著怎麼把病養好,其他的事都不要去想。” 

  “夫人的好意握雨心領了,不過這病是好不了了,所以在握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還有許多事要做。”他對自己的身體早就了然於心。“咳咳……夫人,大將軍為人寬厚慈悲,這是他的優點,卻又是最大的致命傷……咳……要成大事,心就得狠……不能太心軟了。” 

  “我不贊同這句話。”碧落不客氣的說。 

  握雨微微一哂,仿佛早就猜到了。 

  “是,不過身為一位賢明的君王,要寬而栗,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情而義……”一口氣說到這裏,他必須停下來喘口氣,歇息片刻。 

  “如今賤人為君,即使他為政很好,也是非法之君,更別說現今的偽王心胸狹窄、自私無能了……握雨就是擔心大將軍顧念手足兄弟之情,無法顧全大局……咳咳……” 

  在一陣猛烈的劇咳之後,掩口的巾帕已經咯出了血來。 

  “好了,不要再說了。”她攢眉輕斥。 

  他搖了搖頭,唇邊還殘留了血絲。“握雨之所以掀起這場戰爭,就是想讓大將軍認清現實,認清偽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碧落一臉驚愕,“你說這場戰爭……為什麼你要這麼做?難道你不知道戰爭只會造成生靈塗炭,造成更多的傷亡?” 

  “握雨明白這一點,可是夫人只看得到眼前,而握雨看到的是往後五十年在大將軍登基之後,百姓們將會過著比現在更富強安樂的日子……咳咳……這場戰爭是註定要發生的。”他毫不逃避碧落責難的目光,“沒有這場戰爭,大將軍就無法掌握軍權,無法奪回王位,握雨只是順應天命。” 

  她為之語塞,找不到話來反駁他。 

  如果這場戰爭真的必須發生,才能推翻偽王,讓真正的白帝君臨天下,可是這未免太殘酷、太可悲了,碧落想到那些慘死的士兵,那些因為戰亂而必須逃難家園的敵國百姓,他們又是何其無辜? 

  這個世界的百姓所信仰的神界究竟在想些什麼?難道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嗎? 

  似乎看出她心中的想法,他幽幽的說道:“握雨連續數月以來夜觀星象,發現月亮變為青色,青色代表饑荒與瘟疫……只要偽王在位一天,百姓的痛苦就永遠無法解脫,夫人於心何忍。” 

  “瘟疫?”碧落低喃。 

  握雨困難的頷首。“不錯,瘟疫很快的就會蔓延整個霝國,不能再拖下去了,大將軍必須……咳咳……早點做出決定。” 

  “你確定?” 

  他閉目扯唇。“天象是這麼說的……夫人,真是抱歉,握雨有些累了。” 

  “那你先休息吧!”碧落為他蓋上被褥,這才步出營帳。 

  見她出來,兀自低頭沉思的琉離這才將目光移向她。 

  “他……睡了?” 

  碧落頷了下螓首,“我很想請你命令他立即離開軍營,找個安靜的地方去休養,可是……” 

  “沒有用的,我自小和握雨一起長大,他的固執我領教過很多回了。”他心頭苦澀不已,卻也知幫不上忙,只能眼睜睜看著童年玩伴、知己好友一步步走向死亡。 

  “我剛才已經派人清點過剩下的糧草,只怕撐不了半個月,看來‘他’是打算讓大家自生自滅了。” 

  她凝睇著面具後頭的闐黑雙瞳。“你打算怎麼做?” 

  “為了解除百姓的痛苦,即使必須兄弟相殘,母子反目成仇……”喉頭梗了一下,“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琉離。”小手握住他的大手。 

  大掌緊緊的回握。“不要擔心我,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能不能奪回王位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真的能成為一位親民愛民的君王,那麼我這一生甘願當個普通百姓,過著平淡樸實的日子。” 

  “我知道。”碧落哽咽的說。 

  琉離想對她微笑,不過沒有成功。“有時我忍不住要想,為什麼是我?我從來沒有要求過要成為一國之君,為什麼天帝要選中我?”直到這一刻,他才吐露出內心的憤怒和無助。 

  “因為它知道你可以成為一位人人稱道的好君王。”她撫著他冰涼的面具,望見他眸底的脆弱和掙扎。 

  他緊閉了下眼,“我真的可以嗎?” 

  “是的,你所做的一切,百姓和士兵們全都看在眼裏,有他們的支持,絕對會成功的。” 

  在他強悍高大的外表下,卻依舊有著敏感脆弱的一小部分,人人都以為他是無堅不摧,所以處處仰賴他,就因為如此,他總是刻意把自己武裝起來,帶給大家信心,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卸去偽裝,這樣的男人教她看了怎麼不心疼,不想好好守護他。 

  有了她的鼓勵,琉離再度凝聚了勇氣,迎向更大的挑戰。 


  她的月事晚好幾天了。 

  碧落不期然的想到這件事,算了算時間,已經慢了快十天,她的生理期一向很准,不過來到這裏之後,壓力和環境造成了一點混亂,或許不是……想到這裏,她便幫自己把脈。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發覺她搗藥搗到一半停下,章大夫隨口問道。 

  怕自己不夠準確,碧落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告訴他。“師父,你可以幫我把一下脈嗎?” 

  他疑惑的覷她一眼,沒有再多問,便伸手輕按在她右手的脈搏上,調勻呼息,仔細的診斷。 

  章大夫沉吟了下,“把左手也給我。” 

  “是。”她換上另一隻手。 

  片刻之後,章大夫將手收了回去,神情嚴肅的測試她。“脈理滑如走珠,這是何脈相?” 

  她有些尷尬和羞意。“是喜脈。” 

  “嗯,左手的脈理比右手順暢表示這一胎將會是個男嬰,往後要注意身子,不要太勞累了。”他沒說什麼責備的話,因為她和大將軍雖然尚未拜過天地,不過已經算是正式的夫妻,待大將軍登基,這孩子便是未來的太子,不能不慎。 

  碧落心想雖然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可是在這個世界想避孕還真是不容易,只能順其自然。“我知道,只是最近胃口不錯,不像一般害喜的征狀,所以我才沒特別注意。” 

  “每個人的狀況不同,你是學醫的,應該更早發現才是。”當師父的還是要來個機會教育。“還是要讓大將軍知道,尤其是飲食方面的問題。” 

  “師父,目前軍營裏糧食缺乏,已經很讓他相當煩惱了,我不想再增加他的困擾,我會再另外找機會跟他說。”她說。 

  章大夫見她如此堅持,也就不再勉強。“好吧!大將軍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搬重物的事就叫士兵們幫忙,你可不要太逞強了。” 

  “是,師父。”碧落這才露出即將為人母的喜悅。 

  就在這時,聽到外頭一片喧嚷,師徒倆急忙出去查看。 

  “朝廷有聖旨到了。” 

  “該不會是軍糧撥下來了?” 

  “大家可以吃飽,不用餓肚子了。” 

  她不由得轉憂為喜。“師父,我們也去看看。” 

  “嗯。” 

  當他們來到前頭,就見護軍都尉陳鈞已經將聖旨宣讀完了。 

  “……欽此。” 

  洋洋得意的念完聖旨,笑睇著跪在眼前的驃騎大將軍,只有在這時他才顯得威風八面,可以讓這個老是看不起他的男人向自己下跪。 

  接過白帝親自下的聖旨,琉離一臉沉思。 

  “大將軍,這可是王上的旨意,要你即刻回宮接受封賞。”陳鈞詭笑的說,因為他得到密報,軒轅琉離要是真的回宮,恐怕是不可能再活著回來,不由得暗暗幸災樂禍起來了。 

  琉離不再多看聖旨一眼,將竹簡卷起。“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巖國的帝國大軍動向不明,本大將軍不能隨意離開,還請陳大人轉達。” 

  “什麼?你敢抗旨不成?” 

  他冷冷一瞥。“陳大人不是說朝廷撥下的軍糧近日將會運到,你該擔心的是這個才對。”眼看軍營即將斷炊,怎不令人焦急。 

  “呃……那是當然,呵呵。”陳鈞兩頰抽搐的說。 

  早就很想扁人的易勝瞪大雙眼,“你最好不要耍我們,否則……” 

  陳鈞嚇得往後縮。“你、你要幹什麼?你要是敢動本官,本官就在王上跟前參你一本,說你毆打朝廷命官……啊……” 

  “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易勝忍無可忍,一拳將他打飛出去。 

  五短的身軀當場摔得是四腳朝天,圍觀的士兵不由得哄堂大笑,讓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顏面盡失。 

  “你、你竟敢打本官?” 

  他握緊拳頭上前,“老子還沒打夠……” 

  “住手!”琉離喝斥道。 

  易勝悻悻然的退後。“哼!” 

  “軒轅琉離,你縱容部下毆打本官,本官絕對不會跟你善罷甘休……”話還沒說完,陳鈞已經夾著尾巴逃之夭夭了。 

  “真是個沒用的東西!”易勝的口氣滿是不屑和鄙夷。 

  琉離嚴峻的斥責。“你的個性太衝動了,這樣容易誤事不知道嗎?” 

  “屬下知錯,可是屬下實在看不過去,才會出手教訓他,下次保證不會再犯了。”他是最服大將軍的了。“大將軍,王上怎麼會突然說要召你回宮封賞?戰事都還沒結束,這實在是有點反常,會不會是在耍詐?” 

  “不管是不是封賞,都不宜在此時離開。”琉離眉頭深鎖,“大家各自回到崗位上去!” 

  “是,大將軍!”所有士兵異口同聲的喝道。 

  碧落這才惴惴不安的靠過去。“怎麼回事?” 

  “讓握雨料中了,他算准近日朝廷便會有所行動,‘他’已經容不下我了。” 

  當偽王感受到威脅,認定王位不穩,便會想辦法除掉他。 

  她本能的將手心覆住尚未凸起的小腹,看來還不是告訴他將為人父的時候。“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按兵不動。”他沉聲的說。 

  另一方面,得知驃騎大將軍居然抗旨,不肯即刻啟程回宮,白帝簡直可以說是氣壞了,覺得君王的權威受到挑釁。 

  “可惡!這個該死的軒轅琉離!” 

  從來沒有人敢惹怒他,他是第一個。 

  白帝氣急敗壞的來回踱著步子,這口氣怎麼也吞不下。 

  “來人!幫朕準備文房四寶!”他要再下一道聖旨,軒轅琉離若再不從的話,他就治他個意圖叛變之罪,親自將他問斬。 

  於是,就在當天傍晚,第二道聖旨以八百裡加急傳送到了軍營。 


  鏘!鏘!鏘! 

  有個年輕人當街敲著鑼,向昴宿城裏的百姓們宣告。 

  “發生什麼事了?”褪下宮服,換上普通女子袍服的紫霞也被這突來的聲響給吸引了。 

  隨侍在旁的宮女拉長脖子想一探究竟,但前頭圍了高高的人牆,怎麼也看不到。“奴婢也不知道……公主,我們過去聽聽看,說不定是什麼賣膏藥的雜技團,他們耍的把戲可是宮裏頭看不到的。” 

  紫霞心不在焉的頷首。“嗯。” 

  此時敲著鑼的年輕人站在高處看著眾人,臉上淨是義憤填膺的神情。 

  “大家聽我說……” 

  這麼一喊,下頭的百姓這才安靜下來,聽聽他想說些什麼。 

  年輕人環顧著底下的男女老幼,說得慷慨激昂。 

  “大家聽我說,剛剛宮裏傳來了消息,聽說王上下了一道聖旨,聖旨上說驃騎大將軍犯了謀逆之罪,意圖起兵造反,已經派了大批宮裏的禁衛軍前往奎宿城,說要將他捉拿回宮治罪。” 

  此話一出,群情譁然。 

  “怎麼會這樣?王上有什麼證據?” 

  “對啊!聽說驃騎大將軍還將軍營裏的食物分給了百姓,讓那些飽受饑荒之苦的人不至於餓死,這樣一個善良偉大的人怎麼會造反呢?” 

  “我還聽說王上不但不撥下軍糧,不肯增加後援,棄前線的士兵於不顧,現在居然還聽信奸臣的讒言要治驃騎大將軍死罪,這真是太沒天理了。” 

  “王上的眼睛瞎了、耳朵聾了嗎?” 

  “驃騎大將軍如果真的要造反,我第一個回應。” 

  “沒錯!我也願意加入。” 

  “王上眼裏根本沒有我們這些老百姓的存在,他只顧著躲在王宮裏頭享樂,我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 

  “他說得對!只有驃騎大將軍能幫助我們。” 

  目睹眾人聲色俱厲的批判,紫霞聽得是心驚肉跳,她萬萬沒想到王兄會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為,就為了莫須有的罪名要將功臣置於死地,卻適得其反,老百姓已經對朝廷感到痛心和失望。 

  “好,既然要造反就一起造反,我們不要這樣的君王。” 

  “我們要擁立驃騎大將軍為王上。” 

  “沒錯!” 

  “我們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對!” 

  宮女嚇得直打哆嗦,扯著她的袖子,“公主,這些人好像都瘋了,我們還是快回去吧!” 

  “他們不是瘋了,是清醒了。”紫霞笑得好無力,但是她也很明白,憑她一個人是說服不了王兄改變心意,看來只有從母後那邊下手了。 

  當紫霞火速的趕回王宮之後,馬上前往慈甯宮。 

  “這是國家大事,即使本宮身為太後也插不上手,何況若是真的有人陰謀造反,王上這麼做也沒有錯。”在宮女的服侍下,太後氣定神閑的啜飲香茗,對女兒的勸諫根本聽不進去,也不在乎。 

  聞言,紫霞無力一笑,“母後,沒有實證,就憑一些人的話就可以斷定驃騎大將軍真的有罪,未免太武斷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這種事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放過一個,誰敢擔保他心裏真的沒想過,畢竟那張龍椅可是很多人想坐都坐不到的。”她擱下陶碗,諷笑的說:“你王兄這麼做,也是為了謹慎起見。” 

  聽完自己的母後這番偏袒的話語,她其實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從小到大,她看著母後對待王兄不只是寵愛縱容,甚至到了溺愛的地步。 

  紫霞並不是吃味,只是憂心,因為這樣的行為反而讓王兄變成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心裏永遠只有自己,根本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裏,早晚整個國家都會毀在他手上的。 

  “母後,你這樣是在害王兄,不是在幫他。”她梗聲的說。 

  太後不悅的橫睨她一眼,“本宮怎麼會害他?你是不是認為母後只關心王上,不關心你,所以你才故意這麼說,想讓我們母子的感情失和?” 

  “不是……” 

  她臉色一沉,“你的心眼還真是惡毒,枉費本宮一片好心收養你,否則你現在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今天你竟然還想恩將仇報。” 

  “母後,我沒有……”紫霞心中大慟。 

  “不要再說了!上回王上才跟本宮提起過,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幫你選一門親事,等你出嫁之後,就算是別人家的媳婦兒,以後我們母子的事你少管。”太後口氣絕情的說,這世上只有兒子可以依靠。 

  紫霞眸中泛出閃爍的淚光,“兒臣已經決定下個月到郊外的白雲觀帶發修行,還請母後成全。”這就是她今天出宮的原因,為自己安排去處,到時可以早晚誦經,為母後和王兄贖罪。 

  “隨便你,那是你自己的選擇。”女兒的未來不是她最關心的。 

  聽完,她還是盈盈一揖。“多謝母後。” 

  “公主真的要出家?”離開了慈甯宮,伺候多年的宮女淚眼汪汪的問。 

  “會不會出家還不知道,但是那兒很清靜,很適合本宮,你可以繼續留在宮裏,不必跟著去。”她知道那種生活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 

  宮女抹去淚水,“奴婢當然要跟著公主、伺候公主了,反正奴婢也不喜歡待在王宮裏,都會被人欺負。” 

  “既然這樣,到時就一起走吧!”紫霞自認已經盡力了,一切的禍福全在他們一念之間,誰也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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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2:08 A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第二章

看到又是一些野菜、野菇,已經好幾天吃不到肉味,士兵們的情緒似乎也越來越糟,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又不是和尚,老是吃這些菜。” 

  “唉!我連上戰場殺敵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是總不能叫我們把馬殺了來吃吧!” 

  “如果真要我殺,我還下不了手。” 

  在迫不得已之下,碧落想到個法子,帶了幾個士兵到山裏頭摘取可食用的野菜和野菇回來加到剩下來的米飯中一起烹煮,不過對這些在戰場上和敵人拚命的大男人來說,沒有肉是最大的難題了,何況要喂飽這麼多張嘴,這些食物只夠塞牙縫,根本填不飽他們的肚皮。 

  “對不起。”她滿是歉意的說。 

  易勝瞪了屬下一眼,“有得吃就不錯了,大將軍都沒說話,你們還嫌什麼東西?大家不都是一樣,還不快吃!” 

  那些人連忙悶著頭吃著,老是這樣餓著肚子,萬一敵人又打過來,根本只有挨打的份了,可是連大將軍自己也跟著大家吃同樣的東西,身為屬下又能說什麼,只能再忍耐下去了。 

  隨便吃了幾口東西果腹,琉離起身踱了開來。 

  碧落追了上去。“你要去哪裡?” 

  “我去看一下握雨。” 

  小手輕輕抓住他,“到底怎麼了?”她看得出他有心事。 

  旋過高大身軀,他的臉色異常凝重。“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碧落能夠體會他此時的感受。“現在就叫大家跟著你打回王宮嗎?” 

  琉離一拳打在樹幹上,繃聲嘶吼,“啊啊……” 

  “不要打了!”她抓住他的手。 

  他的眼眶一陣灼熱,“再這樣下去的話,大家最後都會餓死在這裏,我不能眼睜睜讓那種事發生。” 

  “握雨也說過時辰還沒到,不宜輕舉妄動。”她說。 

  他眼眶泛紅,下顎抽搐,“我真是沒用,這些人跟著我出生入死,我卻沒辦法照顧好他們,我不配當他們的大將軍。” 

  “我知道,我都知道。”碧落柔聲的撫慰他。“但是握雨這麼說必定有他的用意,難道你已經不相信他的話了?” 

  沉默了半晌,像是經過一場天人交戰後才又開口。“我當然相信。” 

  碧落露出堅定的哂笑。“既然相信就對了,也許我們除了到山裏頭摘野菜、野菇來吃,也可以打獵,天無絕人之路,一定有辦法熬過來的。” 

  聽完她的話,琉離浮動的心情慢慢的歸回原位。 

  “就聽你的吧!” 

  “大將軍!大將軍!” 

  有人又驚又喜的叫嚷著,一路跑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琉離上前質問。 

  士兵欣喜若狂的指著身後,“有人……有人送了好多牲口來……說要送給大將軍。” 

  “是那些老百姓嗎?”他皺起眉峰,跨著大步往前走。“他們已經自身難保,我們怎麼可以收呢?”就算他們真的是一片好意,也不能收下來。 

  當琉離跟著士兵來到目的地,就見到一群穿扮有些眼熟的外族人氏,正忙著將帶來的羊群趕進柵欄內。 

  “你是……巴嚕?” 

  叫作巴嚕的蟊族男子朝他咧開了大嘴,行了個獨特的禮,那是他們族裏對待英雄人物才有的禮儀。“大將軍!” 

  “你們怎麼會……” 

  巴嚕高壯的體魄和他不相上下。“我們族長聽說白帝居然不管你們的死活,大發一頓脾氣,我們之所以願意歸順朝廷,是被你的誠意感動了,而不是怕了白帝,想不到他竟然這樣對待你這個大功臣,真是讓人寒心,所以族長馬上要我送這些牲口來給你,說什麼也不能讓我們的恩人餓死,不然神明可是會降罪的。”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請代我謝謝你們族長。”琉離和他雙手交握,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他哈哈大笑,“說來也巧,想不到在半路上也遇到奭族的人,你看!” 

  順著巴嚕的手看去,果然見到另一群人,帶來了不少的豬只和雞、鴨,看著它們到處飛,可忙壞了那些平常只會殺敵的士兵。 

  “莫紮爾!”琉離險些認不出對方。 

  身為奭族族長的長子,才滿十六歲的莫紮爾可是把他當作最崇拜的物件。“見過大將軍!” 

  琉離和蟊、奭兩族的族長因為那次的交戰反而化敵為友,成為忘年之交。“想不到你已經長這麼大了。” 

  “在我們族裏,我已經是大人了,所以父親才讓我走這一趟,他很想念你,希望還有機會跟你一起喝酒。” 

  “我也是。”琉離想起和那位個性豪爽的族長把酒言歡,連喝了三天三夜,看誰先倒下來的情形,不禁莞爾。 

  “我代所有的將士謝謝你們,請到營帳裏一敘。” 


  由於蟊、奭兩族的族人送來了及時雨,度過了眼前的危急,軍營裏的士兵情緒因而緩和下來,一直到翌日午後兩族的人才相繼離去,沒有人知道琉離和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做出什麼決定。 

  坐在主帥的營帳裏,碧落拿出懷中的針線包,把琉離幾件有些脫線的衫袍重新縫補好,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穩穩落下,就因為琉離曾經出於真心的幫助過蟊、奭的族人,感動了對方,所以今天他們才會伸出援手。 

  如果他當初沒有這麼做,那麼今日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已註定好了。 

  “碧落,原來你在這裏!” 

  琉離臉上總算露出數日不見的笑容,有種即將撥雲見日的感覺,他踏進營帳內就一把將她攬進懷中哈哈大笑,她可以確切的感受到他身上傳出的狂喜。 

  “什麼事這麼高興?”她也跟著笑了。 

  他大大的吸口氣,一吐為快。“我已經得到蟊、奭兩族族長的承諾,他們願意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一起推翻現在的朝廷。” 

  “那真是太好了。”多個盟友,成功的機會也更大。 

  “握雨說過,我爹生前已經算出你會出現在我的生命當中,就因為有了你,讓我覺得未來更有希望,更有勇氣往前走下去。”琉離捧起她的秀顏,眸底柔情萬千,“我不擅長說些甜言蜜語,只能說聲謝謝你,謝謝你來到這個世界。” 

  碧落眼圈一紅,“其實你該謝的是碧兒,是她的這條青金石項鏈引導我來的,但是我不後悔來到這裏。” 

  “我也永遠不會讓你後悔的。”他可以對天發誓。 

  她緊緊的回擁他。“嗯。” 

  不期然的,帳外人影晃動,還傳來細碎的可疑聲響,讓警覺性高的琉離猛地回頭斥問。 

  “誰在外面?!” 

  發現自己行跡敗露,那道人影轉頭就要跑。 

  琉離掀開帳簾,“站住!” 

  知道逃不掉,那人乾笑的回頭,原來是護軍都尉陳鈞。 

  “是、是本官……本官什麼也沒看到、沒聽到……”想不到會聽到這麼驚人的事,原來軍醫的徒弟還是個女兒身。 

  他眯起瞳眸,就因為整個軍營都已是他的人,所以才撤了外頭守衛的士兵,卻忘了防這個人。“你跟蹤我?”想必陳鈞是注意到蟊、奭的族人突然出現在這裏,所以才四處打探。 

  “本、本官只是剛好路、路過……”陳鈞心想得趕快把驃騎大將軍謀反的罪證傳回朝廷,這可是大功一件。 

  那一臉的心虛讓人無法不起疑心。“路過?” 

  陳鈞仗恃著自己的官職,諒他也不敢對自己怎麼樣。“對,就、就是路過,既然沒事,本官告退。” 

  話聲未落,琉離已經拔出掛在腰上的青銅寶劍,朝他的胸口劈去,一時之間,血珠飛濺,只見陳鈞雙眼暴凸,彷佛不敢置信。 

  他張著大嘴,“咚!”的一聲,身體這才往後倒下。 

  “大將軍幹得好!” 

  “這個狗官死有餘辜!” 

  士兵們一吐心中的怨氣,平日他們可是受夠他的氣,要不是礙於大將軍的命令,早就想宰了他。 

  琉離將劍入了鞘。“找個地方把他埋了!” 

  “是,大將軍。”兩名士兵上前去,對陳鈞可沒半絲同情,各拉著一條手臂,將兩眼瞪圓的屍首拖了下去,沙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捂住雙眼,不敢多看一眼的碧落頭一回看到殺人的場面,即便認為陳鈞死不足惜,可是這畢竟是一條人命,心中還是造成不小的衝擊。 

  他伸臂將她攬進懷中,“我不該讓你看到這一幕,嚇到你了,可是在這時候,我不容許有任何人破壞計畫。” 

  碧落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上,有時她還是會忍不住去想,難道非要殺人見血才能成就大業? 

  夫人,悲天憫人是一件好事,但卻救不了霝國的百姓……你有兩條路可以選,其一是勸大將軍從此放棄王位,和你當一對普通夫妻,任由百姓繼續受苦;其二是輔助大將軍登上王位,成為一位賢德愛民的王後和良臣,時時在旁監督…… 

  碧落心裏明白,只要她開口,琉離最終會選擇和她一起當個普通百姓,平凡的夫妻,可是他們真的就能成為局外人,對百姓的痛苦不聞不問嗎? 

  不!她辦不到!到時她一定會痛恨自己的私心。 

  “去做你該做的事吧!不管你做任何的決定,我都會支援你。”她終於想通也明白了,如果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那麼不管將來受到什麼樣的因果報應,她都甘願領受。 


  近百名隸屬君王所有的禁衛軍浩浩蕩蕩的往軍營而來,很快的,探子將這消息呈報給主帥,霎時整個軍營戒備應戰。 

  “怎麼會是王宮的禁衛軍?” 

  幾個軍侯、校尉和屯長大惑不解,不禁議論紛紛起來。 

  “難道是因為前陣子大將軍不肯回宮接受封賞,兩度抗旨,王上覺得沒面子,所以才派出禁衛軍來抓大將軍?” 

  “王上是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了?” 

  “該不會是王上知道我們打算起兵造反……” 

  “什麼造反?這叫推翻暴政!” 

  “沒錯!” 

  “快去報告大將軍!” 

  正好到握雨的營帳探視病情的琉離聽完探子的回報,心情反而鎮定下來了,因為他等了二十多年,就是為了今天。 

  “我知道了。”摒退了探子,他垂眸沉思。 

  斜臥在榻的握雨輕咳幾聲,張口欲言。“大將軍……”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放心吧!我不會再猶豫了。”他給了肯定的答覆。“這裏就拜託你了。” 

  欣慰的歎了口氣。“握雨自當盡心盡力。” 

  他說完,琉離便起身走出帳外,所有的將士已經等在外頭,只要他一聲令下,隨時可以給那些眼高於頂的禁衛軍一點教訓,比起他們這些在戰場上和敵人廝殺的戰士來說,那些只注重門面的禁衛軍可以說是不堪一擊。 

  “大將軍!”身為親信之一,易勝率先發難。“只要你一句話,管他什麼禁衛軍,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跟他們拚了。” 

  “軍侯說得對!” 

  琉離沉聲的喝止。“不要衝動!” 

  “可是大將軍……” 

  “無論待會兒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不准亂來,一切聽軍師的指示行動。”話聲方落,琉離邁開毫不退縮的步伐,迎向策馬進入軍營內的禁衛軍。 

  近百名的禁衛軍井然有序的排列整齊,為首的是右都侯,也就是白帝的近身侍衛,只見他鼻孔朝天,一副輕蔑的模樣,神氣活現的翻身下馬。 

  “聖旨到!”他揚聲宣告,見驃騎大將軍昂然矗立,不為所動,有些不豫。“還不跪下來接旨?” 

  琉離深吸了口氣,單膝下跪。“微臣接旨,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君王詔日……”右都侯攤開手中的聖旨。“軒轅琉離通敵叛國,罪證確鑿,即日起摘去驃騎大將軍一職,特命曹勻將其押往廷尉府大牢,朕要親自審問,欽此。” 

  聖旨一宣讀完畢,所有的將士全部暴跳如雷,憤而起身抗旨。 

  “什麼叫做通敵叛國?” 

  “王上怎麼可以隨便安個罪名,就要定大將軍的罪?” 

  眼看全營的將士都圍了過來,右都侯和其他的禁衛軍嚇得紛紛拔劍自衛,雙方的氣氛一觸即發。 

  右都侯冷汗直流。“你、你們想抗旨嗎?” 

  “抗旨又怎樣?” 

  “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們把大將軍帶走的。” 

  他嗤哼一聲,“王上有令,要是誰敢抗旨就當場誅殺。” 

  “住手!”琉離抬高手臂制止自己的手下。“全都退下!” 

  將士們依然劍拔弩張,和禁衛軍對峙。 

  “這是命令,聽到沒有?”他揚聲大喊,“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大將軍嗎?誰敢不從就以軍紀處分。” 

  逼不得已,眾人只得咬牙和血吞,將劍收了起來。 

  “把人帶走!”右都侯不敢再多待半刻,只想快快回去交差。 

  兩名禁衛軍上前押人,還沒碰到琉離,就被面具後面那雙不怒自威的瞳眸給瞪得縮回了手,在他身上有股傲氣凜然的氣質,令人暗自生畏。 

  右都侯氣勢雖矮了一截,不過還是死撐著,免得讓人瞧扁了。 

  “先繳了他的劍,還有收回王上御賜的鎧甲和兜鍪!”沒有這些東西護身,他可就不怕他還敢反抗了。 

  陪同他征戰多年的隨身兵器,豈可讓這些人糟蹋,琉離解下掛在腰上的青銅寶劍遞給易勝保管,然後毫不眷戀的交出身上的鎧甲和兜鍪。 

  “慢著!”右都侯存心刁難似的大喊,“再幫他上手銬和腳鐐!” 

  話才出口,在場的將士一個個都氣瘋了。 

  “你說什麼?” 

  “你竟敢這樣對待我們的大將軍?!” 

  “簡直是欺人太甚!” 

  琉離把下顎繃得死緊,舉起右手制止眾人怒火中燒的情緒。 

  “統統退下!” 

  所有的人都不禁泛紅了眼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敬重愛戴的大將軍像個囚犯般被上了刑具。 

  即便受到如此不平等的待遇,琉離依然一臉傲然,掃視過幾名軍位較高的將領,對他們說:“軍營裏的一切活動都跟平常一樣,訓練也要照常知道嗎?” 

  “是,大將軍。”將領們一個個嗓音都哽咽了。 

  右都侯冷哼一聲,“押他上囚車!” 

  “大將軍!” 

  “大將軍!”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們多想不顧一切的沖上去救人,可是大將軍絕對不願意他們這麼做,所以除了傷心、憤怒和不平之外,也只能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像個男子漢大丈夫。 

  進入囚車內,琉離盤腿而坐,腰桿挺直,不卑不亢的揚起頭顱,隔著一段距離和夾雜在士兵當中的碧落遙遙相望著,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眼底的憂慮他看得很明白,琉離朝她微微頷首,仿佛在告訴她不必擔心,不會有事的。 

  碧落擠出一縷微弱的笑意,輕頷螓首,只可惜還來不及告訴他有關孩子的事,不過她相信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任務完成,右都侯洋洋得意的踢下馬腹。“叱!” 

  在馬蹄聲中,押解著琉離的禁衛軍往昴宿城的方向揚長而去……只剩下揚起的漫天黃沙……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一時之間群龍無首,將士們茫然毫無頭緒,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大夥瞥見握雨披了件斗篷,邊走邊咳的從營帳裏走了出來,其他將領氣急敗壞的圍上前去。“你這個軍師到底管不管用?” 

  “大將軍都被抓了,現在該怎麼辦?” 

  “你快拿個主意啊!” 

  握雨咳了幾聲,“大家別慌,先聽我說,大將軍此行雖有風險,卻不至於有生命危險,而且這將是朝向勝利的第一步。” 

  “我們都是粗人,聽不懂你這些文誨譾的話。”易勝直率粗魯的打斷他。“只要告訴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就好?” 

  他垂下掩口的手,嘴角泛出一抹笑。“那麼眾將士聽令……” 

  沒有在原地聽下去,碧落默默的走開,雖然琉離要她放心,再三保證不會有事,可是她心裏真的很害怕,若是白帝得知他才是真正的君王,可不會顧念兩人是流著同樣血脈的孿生子。 

  撫著尚未凸起的小腹,她在心中祈禱著。 


  經過將近半個月的長途跋涉、日夜趕路,押解囚犯的隊伍終於在今天進入昴宿城了。 

  因為白帝下了旨意,為了讓百姓知道密謀造反的嚴重性,特令右都侯在犯人身上加了手銬、腳鐐,大有昭告天下,以儆效尤的恫嚇意味。 

  琉離盤腿坐在搖搖擺擺、發出吱吱嘎嘎響聲的囚車內,在嚴寒的氣溫下雖穿著單薄,但仍舊背脊挺直,即便臉上戴著面具,看不出表情,但那雖有千萬人,吾亦往以的磅礴氣勢仍是表露無遺,沿路上反倒讓百姓們的情緒為之沸騰,擁戴支持之聲不絕於耳。 

  或許這就是握雨的用意,他希望琉離不要有任何反抗,這樣就可以讓百姓們看清朝廷的虛偽和無能,還有君王為了鞏固權位誅殺功臣,讓更多的人願意犧牲性命也要追隨他,形成一股強大的後盾。 

  “大將軍是無辜的!” 

  “請王上放了大將軍!” 

  “大將軍!” 

  “大將軍!” 

  只要是囚車經過的地方,兩旁的百姓便大聲的呐喊著。 

  負責押解的禁衛軍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儘快派人進宮討救兵,否則萬一百姓們想劫囚可就糟了。 

  有個十來歲的少年趁亂擠到囚車旁,拿出腰上的水袋。“大將軍,你也渴了吧?快喝點水。” 

  “謝謝你,不用了。”琉離將目光轉向他,這名少年是那些聽到消息之後,便由奎宿城就一路跟著來的百姓之一,不管他趕幾次,他們就是不願離去。 

  “水還是你留著自己喝,天氣這麼冷,你還是跟著其他人快點回去吧!不要再跟著我走下去了。” 

  少年搖了搖頭,態度相當堅決。“我不能回去,我答應爹娘要護送大將軍到進宮為止。” 

  “大將軍,我這裏還有一點乾糧,你將就著吃。”年約六句的老翁冷得直發抖,不過還是來到囚車的另一邊,從懷中掏出又幹又硬的饅頭給他。 

  他見了於心不忍的苦勸。“老人家,你們不要再跟著來了。” 

  “這是我們奎宿城的百姓唯一能幫大將軍做的,大將軍幫我們這麼多,我們卻救不了你。”說著老翁便是老淚縱橫,直用袖口抹著眼角。 

  發現有人接近囚車,禁衛軍態度惡劣的驅趕他們。 

  “你們要幹什麼?讓開!” 

  老翁就這麼被人一腳踹倒在地上,引起了共憤。 

  “你們這些禁衛軍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跟他們拚了!” 

  百姓們大聲叫囂唾駡,然後往前推擠,雙方霎時打了起來。 

  近百名的禁衛軍對這些百姓可不會手下留情,他們拉緊韁繩,抬高馬蹄就往群眾踩了過去,一時之間呼救聲、尖叫聲此起彼落。 

  “住手!”被困在囚車內的琉離眼看情況已然失控,怒聲低吼,“他們只是一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統統住手!” 

  琉離目皆欲裂,實在是忍無可忍,數度用自己的身軀衝撞囚車,原本只用木頭釘制的囚車瞬間支離破碎,他陡地站直高大的身軀,戴著手銬的雙手用力扯住距離最近的一名禁衛軍,將他從馬背上拉了下來,被自己的馬給踩得口吐鮮血。 

  看到這精采的一幕,大家拍手叫好。 

  “快抓住犯人!” 

  幾個禁衛軍將胯下的駿馬掉頭,試著回到囚車這邊,圍觀的百姓見狀紛紛去拉他們的韁繩,阻撓他們的行動,有不少禁衛軍更被拖下馬背,遭到圍毆毒打。 

  “放手!” 

  “你們想造反嗎?” 

  “抗旨者死!” 

  其中幾個禁衛軍朝他們拔劍相向,混亂之中有了血光,場面更為火爆。 

  “連老百姓都殺,你們還有人性嗎?”琉離發出低啞的怒咆,躍下囚車,儘管腳鐐阻礙了步伐,他還是試著奪取他們的劍,保護那些為了自己連命都可以不要的百姓們。 

  “大將軍不要管我們。” 

  “你快點逃!” 

  有人催促著他趁亂逃逸。 

  他重重的搖頭。“不!” 

  “大將軍!”一張張乞求的臉孔看著他。 

  琉離還是不肯接受他們的好意。“其他的禁衛軍很快就會到了,這裏不能久留,你們快走。” 

  有人哭了起來。“我們不能讓大將軍白白送死。” 

  “對!我們還等著大將軍帶領我們推翻現在這個腐敗的朝廷。” 

  “我們在天帝廟求得的簽詩上說,大將軍才是真命天子……” 

  “只有大將軍才有資格當我們的王上。” 

  “大將軍不能死……” 

  一名禁衛軍策馬奔了過來,將他們沖散,揮舞的劍尖險些就要傷到人了,還不忘張狂的咆哮,“你們一個個都想找死嗎?” 

  “你們快走!”琉離聽見遠方傳來的陣陣馬蹄聲,揚聲大喊。 

  果不其然,只見從宮裏趕來的救兵來勢洶洶,驚慌失色的百姓們見狀立即嚇得四處逃竄。 

  宛如慢動作般,他不斷高聲大喊“快逃”,而右都侯高高坐在馬背上,由後頭一腳踢向琉離的背部,這一腳踢得又狠又重,讓他不禁往前撲倒在地。 

  右都侯還覺得不過癮,索性翻身下馬,再朝他補上一腳。 

  “……”琉離在地上打了個滾,咬住下顎,不讓自己逸出呻吟。 

  右都侯睥睨著手腳戴著刑具的琉離,扯開一絲冷笑,“聽說你在戰場上很威風,敵人見到你就像老鼠看到貓,怎麼今天變得這麼落魄了?起來打啊!” 

  琉離頭上的髮髻被打亂了,黑髮披散在臉龐兩側,口中粗喘著,試著用手肘撐起身軀,人還沒站直,又被他一腳踹倒。 

  “哈哈……什麼黃泉將軍,也不過爾爾,我呸!”右都侯囂張的大笑。“本官真不明白為什麼丞相和太尉大人這麼怕你。” 

  咬緊牙關,他忍辱負重的站起身。“王上不是要親自審問我嗎?還不快點帶路!”這命令的口氣可把右都侯給氣壞了。 

  “你、你死到臨頭,還敢用這種口氣跟本官說話?!” 

  這時前來押解囚犯的左都侯上前制止他公報私仇的行為。“王上此刻正在大殿上等著,快把犯人押進宮去!” 

  右都侯這才悻悻然的住手。“押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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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手指敲打著幾案,滿臉不耐的白帝披著領子綴有動物裘毛的斗篷,不知換了幾次坐姿,還是等不到犯人。 

  “怎麼還沒到?還要朕等多久?” 

  在場除了丞相、太尉,另外幾位與他們氣息相通的大臣也在座。 

  “回王上,微臣方才聽說犯人才押進城,那些目無王法的百姓便攔下囚車大喊要跟著造反。” 

  白帝勃然大怒,“好大的膽子!朕非砍了這些人的腦袋不可!” 

  “王上息怒!”諸位大臣連忙跪下。 

  他又氣又惱的磨著牙,“這些愚民簡直不把朕放在眼裏,朕要是再不吭聲,可是會受天下人恥笑。” 

  “那些百姓完全是受了軒轅琉離的蠱惑,這才對王上有諸多不滿。”太尉灌著迷湯,誇得白帝全身飄飄然的。“王上可是人中之龍、一國之尊,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其他大臣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說得對!” 

  “太尉大人說得沒錯!” 

  這讓白帝臉色稍霽。“哼!愛卿說得對,朕的心胸寬大,就原諒他們……可是這也太慢了,再派人去催催。” 

  話才說完,左、右都侯兩人已踏進大殿。 

  “犯人押進宮了嗎?” 

  左都侯拱手稟告。“回王上,犯人已在殿外候旨。” 

  “那還等什麼?”白帝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打算讓琉離看看誰才是真命天子。“快押他進來!” 

  太監旋即朗聲宣讀君王的口諭。“王上有旨,將犯人押進殿!” 

  殿外,拖著蹣跚的步伐,即便雙腳被腳鐐給磨破了皮,手銬又沉又重,琉離仍然昂頭挺胸,咬緊牙關的往前走。 

  當他迎視在場一張張看好戲的嘴臉,絲毫不為所動,拖著腳鐐來到白帝跟前,這是他們第三次面對面。 

  在瞥見和自己有著同樣容貌的五官時,面具後的目光倏地一凜。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樣無禮的眼神看過他,白帝不由自主的瑟縮一下,“大、大膽!見了朕還不跪下?” 

  “快點跪下!”右都侯往琉離的小腿後側一踢,想讓他撲倒。 

  琉離往前踉蹌了下,旋即站穩,不肯跪下。 

  “你!”白帝為之氣結。 

  隱在面具後的瞳眸無比淩厲,瞪得他不禁氣虛腳軟。“你、你竟敢用那種眼神看著朕?光是這樣,朕就可以要你的腦袋!” 

  “劉恆,人在做、天在看,你也會怕嗎?”琉離不動如山的問。 

  他氣歪了臉,“放肆!你竟敢直呼朕的名諱!” 

  “好個軒轅琉離,你死到臨頭還敢如此的放肆,難道你真以為王上不敢殺你嗎?”丞相在旁邊明嘲暗諷的說。 

  面對在朝中興風作浪多年的一干奸臣,恨不得讓他們一一死在自己的劍下,琉離目光如電的說:“我犯了何罪?” 

  丞相哼笑一聲,“光是通敵叛國,就已經是死罪了。” 

  “通敵叛國?有什麼證據?” 

  輕笑幾聲,丞相一臉的老奸巨猾。“護軍都尉司徒大人調查得一清二楚,他在奏摺上寫道裨將軍魯冠庭受你唆使,假意失手被擄,暗中與巖國的君王串通勾結,意圖不軌,根據這一點,江將軍可是最好的人證,若有必要,他願意出面和你對質,這樣還不夠嗎?” 

  “哈哈……”霍地,琉離仰頭狂笑。 

  “你笑什麼?” 

  琉離笑了數聲,戛然停止。“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哼!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狡辯?”這下激得太尉出聲叫駡。“微臣懇請王上立即判他斬立決。” 

  “微臣也懇求王上即刻下旨。”丞相和其他大臣附和著。 

  仗恃著有這麼多人撐腰,白帝連忙端起君王的架子,挺了挺胸。“軒轅琉離,朕念在你也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只要你肯跟朕低頭認罪的話,朕就寬宏大量的赦免你死罪,改判終生監禁。” 

  “赦免我?”琉離既可笑又可悲的看著他,“你光聽這群奸人的一面之詞,就判定我有罪,劉恆,你被他們玩弄在股掌之間卻不自知,還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我真不知道該同情你,還是替你感到悲哀。” 

  白帝瞪凸了雙眼,“你、你……放肆!你一再直呼朕的名諱,在朕面前還敢自稱我?當真不要命了嗎?” 

  “朕?你也配在我面前自稱朕?”他拖著腳鐐,步步向他進逼。 

  被他駭人的氣勢給震得魂飛魄散,險些跌下了龍椅。“來、來人……”這輩子從沒面對過如此不怕死的人,讓他為之膽寒。 

  “誰都不准過來!”琉離回頭,從齒縫中迸出聲。 

  左、右都侯和禁衛軍全都僵在原地不敢亂動,就怕他做出傷害王上的事來,只能緊盯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他由高往下睥睨著跌坐在龍椅上的白帝,就是這副膽怯怕事的模樣,害苦了霝國的百姓。“劉恆,你的心中可曾有過百姓的存在?” 

  “當、當、當然……”聲音抖了又抖。 

  琉離黑眸眯起,說得咬牙切齒。“既然有,那麼百姓們沒有飯吃,孩子餓著肚子的時候,你人在哪裡?你又躲在宮裏做了什麼?只曉得錦衣玉食、笙歌達旦嗎?你可曾想過親自到民間走一趟,去看看他們究竟遇上什麼困難?” 

  “朕……朕……” 

  “當天不下雨,你可曾真心的祝禱,祈求神界的寬恕、虛心改過?”他恨聲的再問:“還是依舊躲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王宮內,以為天下太平,對百姓的痛苦不聞不問?” 

  白帝被他字字句句質問得啞口無言。“朕、朕……” 

  “奸臣當道,身為君王不但不懂得明辨是非、不用忠良,任由他們諂媚阿諛,還沾沾自喜,就因為你的愚昧無知讓國家陷於危難、讓百姓旁徨不安,你自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琉離這番話說得白帝面紅耳赤、暴跳如雷。 

  “放肆!放肆!這簡直是反了!” 

  他氣得全身發抖,卻說不出任何話來反駁。 

  “軒轅琉離,你真是膽大妄為,王上,快將此人拖出去斬了!”丞相和諸位大臣委實大開眼界,皆驚異不已,心中只想著同一件事,如果此人再留在世上,將會是一大禍患。 

  琉離緊閉了下眼,“如果你能做個稱職賢明的君王,我不會跟你爭,就算當個平民百姓,我也毫無怨言,可是你卻被這些奸臣耍得團團轉,無視老百姓的痛苦,你配不上白帝這個稱號。” 

  “大膽!大膽!”白帝不斷氣嚷著。“朕、朕是天帝欽命的霝國君王,只有朕才有資格。” 

  “你從來就不是!”琉離打斷他的自以為是。 

  白帝嘴巴一張一闔的。“你、你、你說什麼?你有什麼證據說朕不是?” 

  “有!”他深吸了口氣,“你可以去問問你的母後,那個生你養你的親娘,問她你究竟是不是真命天子。” 

  這番話一出,在場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覷、驚疑不定了。 

  白帝臉色陡地一白,“朕當然是了,這是母後親口告訴朕的。” 

  “那一天她生下的兒子確實是真命天子,這是不容抹滅的事實,可是那個兒子卻不是你。”琉離目光湛湛的說。 

  “胡說!朕的母後膝下只有一子,那就是朕,這點很多人可以證明。”說到這裏,他心情篤定不少。 

  眸光一斂,“是不是很簡單,只要把太後請過來對質,答案自然分曉。” 

  眼看白帝信心動搖,大臣們開始擔心了,就怕真讓琉離說中了,就如同民間的謠傳,真正的白帝另有其人。 

  丞相立刻上前,手執玉笏版稟奏。“王上可千萬別中了他的詭計,說不定他是有意拖延時間,等待一線生機。” 

  “丞相說得對,此人生性狡猾,請王上立刻降旨將他斬了。”太尉也敲著邊鼓,就怕好事多磨。“王上……” 

  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煩得六神無主,白帝捧著頭顱大叫,“住口!統統給朕住口!不需要你們這些人來教朕怎麼做……好,朕馬上請太後前來證明給你看。小桂子,傳朕的口諭,有請太後到大殿來。” 

  貼身內侍領了旨意,馬上前往慈甯宮。 


  “王上請本宮現在到金鑾殿?” 

  這道旨意從未有過,讓太後一時也莫名不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奴才也不清楚。” 

  伺候的宮女不得不代主子回絕。“太後這兩天身子不適,需要靜養,王上應該曉得才是,你回去跟王上說一聲。” 

  “沒關係,本宮的身子感覺好多了,不打緊。”太後忍著頭痛,用手理了理鬢髮,“既然王上這麼說,必定是有要事,本宮就走一趟,來人,備轎。”整了下衣裝,便在宮女的簇擁下前往大殿。 

  殿外的太監朗聲傳誦。“太後娘娘駕到!” 

  “臣等參見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丞相率領其他大臣上前行跪拜大禮,各個心思各異,靜待事件的發展。 

  白帝見到親娘到來,像個無助的孩兒向她求救。“母後、母後,你快來幫朕證明。” 

  “王上別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太後覷了一眼戴著手銬、腳鐐的琉離,心底納悶著。“怎麼了?瞧你臉色如此蒼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他力持鎮靜的說:“朕、朕沒事。” 

  “看你流了滿臉的汗,還說沒事。”她慈母般的掏出絹帕為他拭汗,滿眼的寵溺,這些看在琉離眼裏,是多麼殘酷的畫面。 

  琉離紅著眼眶看著眼前的母子,努力不去受到影響。“太後已經來了,你可以親口問問她。” 

  “放肆!”太後沉下圓潤的臉孔,“你居然直呼王上為‘你’?都已成了階下囚還如此傲慢無禮,王上可別被他唬住了。” 

  他的唇畔扯出一道苦澀的弧度。“如果他真的是霝國的君王,就算是項上人頭,我也會雙手奉上。” 

  太後臉孔有些扭曲,氣惱的指著他,“王上當然是了,你再敢造謠,本宮第一個饒不了你。” 

  “這下你都聽見了吧?”白帝昂起下巴笑說。 

  闐黑抑鬱的瞳眸依舊直盯著她,不放過任何一絲一毫的表情。“太後膝下真的只有一子?” 

  她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恢復。“當然,本宮就唯獨生下王上一個兒子,這是全天下皆知的事,難道本宮連自己親生的孩子有幾個都不清楚嗎?” 

  “也許太後真的忘了當年你生下的是對孿生子。”琉離不疾不徐的吐出這令人震撼的幾個字。 

  此話一出,果然引起不小的騷動。 

  “什麼孿生子?”白帝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問道。 

  琉離還是只看著她。“太後真的忘了嗎?” 

  “你、你不要胡說八道,本宮明明只生下王上一個,怎麼可能會是孿生子?”她臉色丕變,口氣不穩的斥責,“你、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見太後老羞成怒,滿眼心虛,琉離沒有因而心軟,咄咄逼人的質問。“看來太後真的忘了,忘了你是怎麼命令家丁將孿生子中的哥哥送走,最後他被人狠心的丟棄在禦天湖,差點就餓死、凍死。” 

  “不、不,你胡說……”太後氣勢轉弱,猛搖著頭。 

  他下顎一緊,“太後忘了就為了一位算命師父的鐵口直斷,說這個孩子將會克父克母,所以不能留下。” 

  太後全身抖個不止。“你、你……” 

  “太後可能到今天還不知道,那位被你們奉為上賓的算命師父只不過是個懂得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遭他所騙的人不計其數……”說到這裏,琉離喉頭梗塞,幾乎說不下去。 

  她臉上血色盡失,不小心脫口而出。“不可能!他明明……明明一出生就克死了他爹……” 

  “母後?”白帝驚愕的偏首看她。 

  琉離目光苦楚。“就因為這樣,太後就認定這孩子下一個便會克死你,於是你就狠心將他遺棄,不管他的死活,對他毫無母子親情?” 

  “我沒有!我沒有!”太後面無血色,頭搖得像波浪鼓。“王上,你別聽他的,你是本宮唯一的兒子,是真命天子。” 

  他瞳眸一眯,“太後明知他不是真命天子,卻還是欺上瞞下,由著他來頂替,難道你不知道偽王在位,將會導至天災人禍不斷,戰亂連連。” 

  太後顫聲的問:“你、你為什麼知道這些?” 

  “太後可以堵住當天在場的人的嘴,卻遺漏了自己娘家的親人,還有秘密安奉在祠堂裏的牌位,那是你用來遮掩心中罪惡感的物證,你當真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嗎?”養父軒轅朔為了查出真相,可是費盡心思。 

  她眼前一黑,險些昏倒。“你到底是誰?” 

  “朕、朕也想知道。”白帝的臉色也同樣好不到哪裡去。 

  琉離低頭看了下手銬,“叫人把它解開,你們自然就會明白了。” 

  白帝遲疑了下,不知道該不該照他的話去做。 

  “王上,可別上他的當!” 

  “此人信口雌黃,王上別受騙了!” 

  “王上……” 

  大臣們急得直跳腳,萬一他們擔心的事真的發生,整個朝廷將不再能由他們來把持,那麼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費了。 

  “來人!”白帝手心擒了一把冷汗,“把、把他的手銬打開!” 

  右都侯有些不甘不願的上前,“是,王上。”說完,便將琉離銬在手上的刑具給打了開來。 


  琉離揉了揉手腕上的瘀傷,心情非常複雜混亂,面對自己的生母和同胞所生的兄弟,原本該是再親密不過的親人,如今卻要正式畫清界線、母子相殘,就算奪回了王位,登基為帝,這道傷口也永遠無法痊癒。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白帝等不及的催促。 

  他深深的瞅白帝一眼,再看向太後。“這麼多年來,太後可曾經想念過那個同樣由你腹中所出的孩子嗎?” 

  太後被他盯得不敢直視,閃躲開來。“本宮既沒生過他,何來的想念?”她執意不承認。 

  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緊閉了下眼,琉離強忍心如刀割的滋味思忖。 

  緩緩的舉高雙手,繞到面具後方,將固定的卡榫解開,只聽見“喀!”的一聲,琉離從這一刻起終於能以真面目示人,可是他的心卻早已千瘡百孔、傷痕累累。 

  當他將重達三、四斤重的鐵面具往地上一扔,發出砰然聲響,地面裂出幾道細細的紋路。 

  “你當真從沒生下過我嗎?母後。”琉離揚起眉睫,目光冷凜的直視眼前的親生母親,特別加重“母後”兩個字。 

  同一時間,大小不一的抽氣聲赫然響起。 

  乍見到他的臉,太後倏地滿臉驚恐,難以置信的瞠大眼睛。“你、你是……不……不……” 

  白帝瞥見面具後頭的竟是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五官,宛如見到鬼,猛地倒退兩步。“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朕不相信!不可能!” 

  “你不相信什麼?”琉離嘲弄的反問。 

  白帝臉色慘白,轉而求助同樣震愕的太後。“母後,你快告訴朕,這不是真的,他跟朕一點關係也沒有?” 

  太後因為恐懼而劇烈的發抖。“不……你早就已經死了……不可能還活著……不可能……” 

  “或許是那名家丁本身天良未泯,只是把我遺棄在湖畔,這才有機會遇上我的養父,你很失望吧?”看到自己的親娘見了自己像是見了怪物,琉離的心已經痛到麻木沒有知覺。 

  她不停的搖著頭,“你、你不要過來……你是來克死我的對不對?你克死你爹還不夠,現在還要我的命……王上,快叫人殺了他……快……” 

  琉離眼圈逐漸紅了、濕了。 

  這就是他的親娘? 

  那個懷胎十月將他生下的親生母親?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可是她呢? 

  “你可以殺得了我一次,殺不了我第二次。”他嘶啞的吼道。 

  太後急促的喘著氣,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模樣。“你、你……為什麼要活著?你為什麼不去死?” 

  “因為王位是屬於我的,太後娘娘,我不能再任由你們胡鬧下去了。”這聲“太後娘娘”宣告了彼此再也毫無關係,走到這一步,他再也回不了頭了。 

  她緊攥著身旁的愛子。“王上,你還傻愣在這兒做什麼?快命禁衛軍將他拖出去斬了,快點!” 

  白帝呆呆的看著她,腦袋一片空白。“朕不是白帝……朕不是真命天子……不會的……母後不會騙朕的。” 

  “王上,你可別被他那張臉給矇騙了。”丞相等人眼看情況不對,真正的白帝居然是軒轅琉離,如果他真的登基,那麼他們穩死無疑,說什麼都不能讓那種事發生。“來人!快點將這名叛國賊拖出去砍了!” 

  在場目睹一切經過的禁衛軍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聽誰的好,君王鬧雙胞可是天大的事。 

  太尉也不斷叫囂。“還不快點把他抓起來!” 

  “王上,你還不快點下旨!”太後鐵了心的大喊。 

  他口中仍喃喃自語著,“朕不是白帝……那朕又到底算什麼……” 

  “你當然是白帝了!”她試著搖醒他,“母後說你是就是!你要相信母後,只要他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跟你搶了。” 

  右都侯接收到丞相投來的眼色,馬上命令下屬。 

  “把犯人抓起來!還不去!” 

  禁衛軍先是面露遲疑,接著兩個人上前,分別架住琉離的兩側。他一個用力甩脫他們,聲色俱厲的凝視眼前這對母子。 

  “太後娘娘,你還要一錯再錯下去嗎?” 

  即便她不承認他,可是身為人子,他不能做得太絕,那是有違人倫,這就是他這麼多年來始終不願採取行動的最大原因,為了這個理由,他和握雨不知爭執過幾次,最後握雨才答應讓他來面對他們,讓他徹底的死心。 

  太後被他瞅得心虛不已,不敢直視他的眼。 

  “快抓住他!”右都侯命令在場的禁衛軍一擁而上。 

  儘管用盡全身的力氣,但這回雙手被扣得死緊,怎麼也掙不開來,琉離昂然的面對自己的親娘和兄弟,他已經盡力了,從此彼此再也毫無關係。 

  丞相可不希望夜長夢多,再拖延個一時半刻。 

  “將他拖出去砍了!” 

  “是,丞相。”右都侯很樂意擔任這個劊子手的角色。 

  他在右都侯來到面前時,目光淩厲如劍。“你敢!” 

  “你、你死到臨頭,還敢這麼囂張,”被琉離的氣勢給震得連話都結巴了。“別怪本都侯待會兒讓你死得很痛苦。” 

  琉離抽緊下顎,雙腳仿佛釘在原地,任多少人拉都拉不動。 

  “快、快把他拖下去。”太後撇開臉叫道。 

  就在這時,負責王宮北門警備的北屯司馬一臉驚慌的奔進大殿內。 

  “王上,不好了!有上千名的百姓將北門團團圍住。” 

  白帝空白的思緒勉強集中了些。“什、什麼?” 

  “回王上,有不少百姓突然將北門整個包圍住,還大聲的揚言必須釋放驃騎大將軍,否則他們就要殺進王宮裏來了,請王上定奪。” 

  他怔了一怔,還沒開口,又有人沖了進來。 

  “王上,大事不好了!”看守南掖門的主爵司馬連滾帶爬的來到跟前。“城裏的百姓造反了……他們說若不把驃騎大將軍交出來,就要殺進王宮了。” 

  聞言,白帝臉色刷白,慌亂不已。“這可怎麼辦才好?” 

  太尉把心一橫,“王上別怕,依微臣之見,應當立即派禁衛軍出面鎮壓,誰敢再造反,就當場予以誅殺,看誰還敢這麼做。” 

  “就這麼辦,快宣衛尉進殿!”白帝心驚膽戰的低嚷。 

  琉離的黑瞳霎時瞠爆。“劉恆,你濫殺無辜百姓,難道不怕天帝降罪嗎?” 

  “朕、朕還不想死……朕是白帝,誰也別想搶走朕的王位。”他好怕什麼都沒有,被逐出這座尊貴的王宮,再也無法過著自從登基七年以來養尊處優的好日子,那就什麼都完了。 

  話還沒說完,負責守衛東門和武門的守平司馬也神色匆匆的進殿稟告。 

  “王上,整座王宮前後左右全都被那些百姓給團團圍住了,他們還說要是王上真的斬了驃騎大將軍,他們就……” 

  他吞了團口水,“就什麼?快說!” 

  “就、就要王上一命抵一命。”兩人吞吞吐吐的說。 

  白帝踉蹌了下,“什、什麼?他們真的這麼說?” 

  “是,王上。” 

  他怎麼也想不到那些百姓會為了一個軒轅琉離,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只因為他才是真命天子,是天帝欽點的一國之君嗎?不!不是!這張龍椅是他的,誰也別想搶走! 

  “請王上定奪!”守衛四座城門的司馬異口同聲的說。 

  太後在宮女的攙扶之下來到他身畔,“王上,不如先將他關進天牢,等百姓的情緒緩和了些再說。” 

  “母後?”白帝疑惑的睇睨她。 

  她輕聲的安撫。“別怕,有母後在,准保你沒事。” 

  “好,來人!”他揚聲高喊,“先把軒轅琉離押入天牢靜候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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